我只有一支棒棒糖~
在公交站台等末班车,萱看起来很安静。街边的路灯一如既往的上演着两排整齐的昏黄,潮湿的光氲里,时而有斜斜的雨丝滑过。
想起莫扬在BBS上说:我结婚了,可是新娘子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萱不由打了个冷颤。
无数次,莫扬用这样绝望的文字来刺激她,然后又用格外绝望的文字刺激自己。像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不停地她面前把燃着的烟头往身上烙。萱不是无情的人,莫扬这样子,总是让她动了恻隐之心的。可是她实在没办法夺走莫扬手里的烟,顶多只能黯黯地望他一眼,然后淡漠着走开。于是莫扬,只好自己舔着伤,继续绝望。
萱常说,我只有一根棒棒糖。
那是莫扬给她的。莫扬倾尽了所有才把那根棒棒糖递在她手上,可是她却在莫扬最需要她的时候,把这唯一的一根棒棒糖给了何京——那个根本不需要棒棒糖的男人。
兴许爱情就是这样,欲予欲求,只在一念之间,就错过了。
十一月的鹭岛,天空依然蔚蓝,有柔和的阳光和温馨的笑脸,只是夜晚的空气中平白多了一丝寒意,幽幽的。
萱喜欢坐在双层巴士的顶层,选一个最前排没有东西挡住视线的座位,远远地看着一盏盏路灯从正前方移到身边,又从身边移向脑后,仿佛她走过的这些年,一晃眼,就隔得好远。
身边的男子一直在唱阿杜的歌,低声的,却吐字清晰。
“我承认我最害怕天黑,梦被掏空的错觉,我已不再是你的谁,想到就要心碎……”
那嘶哑的声音从萱的右耳温柔地杀进来,撩动她的鼓膜,并一路延伸到心里,听得萱直想落泪。可是泪腺干涸,哪怕真有梦被掏空的错觉,也始终不见眼泪坠落。几米说,没有梦的城市,好寂寞。萱说,好寂寞的城市,连哭泣都忘记了。
萱一直不是何京的谁,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不是。
其实何京并不算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严格来说,他只是众多北方男子中的一个。
有着高大的身材,坚毅的轮廓,浑厚的嗓音,不拘小节的处事态度,和对待爱情的执着。
可是他的妻却有着天使一般夺目的光芒——生长在苏州的美丽女子,玲珑亲切,满腹才华。
萱曾在公司的十周年庆祝晚宴中见过她,那样一个楚楚动人眼睛会说话的女子,讲着流利得体的汉语英语或法语,在众人的注视下笑得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沉静优雅,美得一塌糊涂。所有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都有过长时间的停驻,然后男人感谢造物主,女人埋怨上天不公。
萱注意到那时何京脸上的笑容,得意的,有些局促。萱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那种隐隐带着危机感的虚荣。所以她很自知,除了在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放纵自己的目光尾随着何京以外,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也没有人会发现她的秘密。她一直很小心地远远观望着,连半秒钟的对视都一闪而过,像个天真的小女孩,纯纯地守着属于自己的日记本,收藏了一篇又一篇的心事,然后嘎然止住,恬静地将本子合上,仅此而已。
萱觉得,关于莫扬和她,关于她和何京,关于何京和他的妻,以及流水一般和她擦肩而过的男人,都是丘比特开的玩笑。
这些牵牵扯扯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个食物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莫扬是那只最可怜的虾米。
算一算和莫扬认识的日子,到今天也有好多年了。
那时候的萱刚进入大学,到系里报到的时候就见一个男生不停地给同伴使眼色:美女哎美女哎,咱班的美女哎!
萱很奇怪地看着他问:说我啊?
那男生笑嘻嘻地冲她点头:对啊,师妹。
还师妹呢,恶心。萱立刻一记白眼扔过去,大声说:没见过美女呢吧?什么眼神啊!
办公室里顿时笑成一团,连老师都呵呵地笑出声来。
然后他们就认识了,同在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又都不是很计较的人,性格相投,很快成了朋友。
莫扬常说,萱,我们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我们在一起很开心的。
萱看着他的脸,想说从前在一起很开心是因为我们只是朋友,但每次注意到莫扬的悲伤,她都把这句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有时候萱想,如果当初莫扬没有爱上她,也许他会活得比现在快乐。那么当萱看见他的快乐时,她也会快乐一些的。
车到终点站了,雨却大起来,大颗大颗的雨珠砸在地上,碎成一朵朵水花。
萱想起第一次遇见何京,也是这么大的雨。
那时候萱还在一家私营的外语培训中心里工作,由于那段时间晚上排的课比较多,她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
何京是那晚她接待的最后一个咨询者。当时已经夜里十点多,公交车站离公司很远,萱害怕赶不上回家的末班车,便急急地关灯锁门。然后电梯铃响了,何京走了出来,见萱在锁门,便不好意思地冲她微笑,迟疑着挪不动步子。他的眼神很友善,温和的带着一丝丝真诚的笑意,让人感觉很舒服。
嗯,那个,我下回再来吧。他说。
萱喜欢他的样子,他的眼神,和他的声音,都是想象中最称心意的,于是她脱口而出,没关系,我们进去说吧。
不顾阻拦,开门,开灯,倒水,一切按惯例而行。
何京拼命摆手说,别忙了,别忙了,你都下班了不是吗?
客户第一,萱狡黠地笑了笑,说吧,想咨询什么?
他:英语。
萱:口语还是考级呢?
他:口语,工作上用的。我们公司常有老外来。
他的睫毛很长,像洋娃娃,足以吸引萱这样睫毛短短的女子。
萱:恩……以前有学过英语吗?
他:大学里学过,不过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呵呵呵……
萱:呵呵,那好办,明天晚上7点来试听一下我们这儿的口语课吧,看看能不能适应,您时间上有问题吗?
他:没问题,谢谢你啊。
萱:不客气。
他的声音很沉着,像初次品尝不加奶和糖的咖啡,让人难忘。
萱:您贵姓呢?
他:免贵姓何,我叫何京。
萱:何先生留一下电话吧,我们有相关讯息可以打电话通知你。
他:好,谢谢啊。
萱:不用客气。
虽然是例行公事,萱却很仔细地记下了他的号码,暗暗地在心里又背了几遍,便记牢了,尽管她以后一直都没有拨过那个号码。
他:你怎么称呼?
萱:我姓沈。
他:沈姑娘……
他叫她沈姑娘,很古典的称谓,让她想起武侠小说中江湖男女初次见面的情景,一不留神,竟有了迷恋的感觉。
溢萱,沈溢萱。萱补充着,满心希望他能就此记住她的名字。
而他的手机却在那时响了,他给她一个抱歉的笑容,背过身去接听。
“啊,对,下雨了。恩,很大。没事,放心吧,我有开车过来。知道你担心我啦,我会小心的。恩,我也爱你……”
之后的几分钟里,萱的心直直沉入了谷底,从那样亲密的交谈和他温柔的语言里,萱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伸出手,想要给他她的棒棒糖,他却连她伸手的动作都没有注意到。
她的委屈和伤心,他看不见。他的眼里和心里,只有他的妻,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了,哪怕只是一根小小的棒棒糖。
乘观景电梯从18楼下来,雨雾中鹭岛的夜色很美,萱却无心欣赏。
不该早早的总结他的优点,不该把自己扔进花痴的牢笼,不该那么轻易就把心送了出去……
既然已经查无此人,那就收回来吧。收回来,趁它还没停止跳动。
雨下得很大,萱没有伞,却头也不回地跑进雨里,跑得很快,直到远远的再也听不见何京叫她“沈姑娘”,她才停下来,喘着气,浑身湿淋淋,一直湿到心上。
萱以为,这只是一段插曲,会很快过去的。可是旋律总有回音。
何京在试听了口语课以后觉得很满意,当天便报了名。
之后的每个晚上,何京都会带着萱难以抗拒的笑容钻进萱的视线。更要命的是,何京对她的客户第一的工作态度印象深刻,以至于每天课前,他都会和她十分坦诚地聊上很久,有时候他下课时还会等她一起同行。
接触的机会多了,话题自然也由浅入深,最后终于谈到家庭……
他说他虽然事业有成,但却远远不及他的妻。他的妻从事翻译工作,每天接触的都是各种各样出色的重要人物。可是无论外界的诱惑有多大,他的妻都始终坚持着,一心一意只做他的妻。他感慨着,说自己很信任她,也很感激,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萱不常说话,总是静静地听他说,偶尔喝一口水,偶尔露一个恬静的笑容,看着侃侃而谈的他,迷恋着他眉宇间对她的信任,亦喜亦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着私心,萱总觉得,何京隐隐还是很不安的。
坐在沙发上,萱把这样一个故事说给七七听,但是隐去了主角的姓名,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问七七有何感想,下面的剧情又会怎样发展。七七穿着透视的睡衣正坐在镜子前,很是平淡地回了一句,“要离,迟早得离。”
“可是他们没有离,一直都很恩爱的模样。”也许是因为语气中加杂了很多个人的情感,萱说这话的时候七七很怪异地回头望了她一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在等她肯定似的。萱凄然一笑,随即摇了摇头。
七七立刻会意的把嘴巴缩成了O状,猫一样地挪过来,倚在萱身边打量了她很久,然后半开玩笑地说:“想做就做吧,犹豫个什么劲呢。”
萱苦笑着摇头:“破坏人家美好的家庭会遭天打雷劈的。”
七七哼了一声,“第一,美好只是个现象,说不定就是个假像,谁敢证明他真的美好了?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嘛,怎么看呢?要实践,要去破坏看看;第二,能不能破坏是个问题,别你在这边墨迹了半天,人家没反应,那也太丢脸了;第三,破坏到什么程度是个问题,别把人家破坏了,自己也赔了进去,聪明的女人呢,就要懂得全身而退,不管怎么样,都不要背负名誉上的损失;第四,任何坚固的东西都是一朝一夕磨练出来地,但是一朝一夕的磨练照样也可以毁掉所有坚固的东西。他要是真那么容易被你破坏,说明他本来就够脆弱的了,只不过没有被破坏的借口而已,你要把他破坏掉了他还真得感激你;第五,天打雷劈是封建迷信,歌里都唱着呢,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要摈弃这种思想。什么年代了,还说天打雷劈,现在最毒的也不过就是节假日停水停电;第六,厄,暂时没想出来,等我想出来再告诉你。综上所述吧,你就别犹豫了,上,俺绝对支持你。”
萱听着听着就呵呵地笑,七七最近正被她老妈逼着考公务员,看起来是学有所成了,最起码做报告的能耐不小,一套一套的讲了这么多,气都不带喘一个。
可是,毕竟说这些话的是七七,不是她沈溢萱。
第三者,无论如何,萱都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像七七说的那样,能不能破坏还是个问题。何必自取其辱呢,最起码还可以当一个完美的听众吧。
所以故事接下去说,萱始终不是何京的谁。
四个月很快过去,何京的口语班课程结束了,与此同时,萱的老板也要移民去新西兰,培训中心即将转让。
萱在和何京喝咖啡时无意中提到这件事情,言语中流露出无家可归似的落寞。却不想话音刚落,就听何京说,我们广告公司正巧因为拓宽业务要广纳贤才,不知道沈姑娘你有没有兴趣来分一杯羹呢?
仿佛天上掉下了馅饼,萱定定地捏着咖啡匙,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
六月,空气变得粘稠,星座占卜写着:这个月你在工作上将有贵人扶持,并且将会确认某段一直朦胧的感情。
何京在董事会里极力推荐了萱,一星期后,萱面试通过。名片印好,她接过来一看,大大方方的落着五个字:发展部经理。
萱很努力地表现着,想点子、联系客户、大大小小的计划书……一件一件的工作业绩叠加起来,萱成了公司里最有工作热情的人。
何京说:“别太猛了,当心身体。”
萱摇头,“我不想被人说是关系户。”
然后何京就生气了,非常大声地训斥她,“以后不许这么说!”
萱很委屈,轻轻地哦了一声。
何京看她那副模样,似乎有些心软,声音低下来,很温柔的,“我推荐你是因为你值得。”
因为你值得。
萱想起那句广告词,心里竟如小鹿乱撞。想起星座占卜说的话,“将会确认某段一直朦胧的感情”,萱不由怅然。
整个夏天,萱都陷在混沌的思维里,想不清,道不明,而每次只要一思考到关键,萱就都会虚掩而过。
于是那个夏天,就那么忽的过去了。
秋天来的时候,萱已接近疲态,也正因此而终于想得透彻,原来她苦苦躲避着的,已昭然若揭。
于是她在网上给莫扬发短信,“莫扬,我要爱了,你放过我吧。”
等了很久,莫扬没有回音。只是在第二天,一个叫做“我是你的糖”的人在萱常出没的BBS上发了一篇长达两万字的贴子,里面伤伤痛痛地写着他对一个女孩的爱意,写他有多么在乎她,写他日日夜夜对她的思念,写他夜晚想她的脸无法入眠,写他梦里还在逗她开心地笑……末了,加上一句:我结婚了,可是新娘子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然后莫扬回短信过来,“我是你的糖。”
萱很心痛。
莫扬是她的糖,她却是何京的糖,而何京,兴许只是他妻子的糖。
莫扬啊,为什么他总是那只最可怜的虾米。
萱这次并没有心软,把一切都断得干干净净,任由莫扬大病一场,任由他每天都在BBS上写长长的情诗,任由他发了狂的四处打听她新的手机号码和地址,任由他做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女人一旦真正狠了心,就再也不会收回来。
十一月,天空依然蔚蓝,有柔和的阳光和温馨的笑脸,只是夜晚的空气中平白多了一丝寒意,幽幽的。
在双层巴士的顶层,选一个最前排没有东西挡住视线的座位,远远地看着一盏盏路灯从正前方移到身边,又从身边移向脑后,仿佛已走过的这些年,一晃眼,就隔得好远。
萱再一次见到何京的妻子,在那次公司晚宴之后,也是十一月。
她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玮纯。
干净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匆匆的身影,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追在她后面,不停地唤着:“玮纯……玮纯……”
萱怔怔地看他们冲出酒店大厅,随即不由自主地也跟了出去。
他们在路边拉扯,男人似乎想挽留什么,不停地道歉、央求,最后竟然当街跪在她的面前,她起先是绝然的,看见他跪下,似乎慌了,蹲下身来,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男人一把抱住,她想挣脱,但无济于事,终于不再挣扎,躲在男人怀里,寂静无声。
萱一一看在眼里,不停地揣测着他们两人的关系,想到种种,却又一一推翻。她不想把他们想得太邪恶,因为那对何京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于是她转身——要回到酒店,继续等那个1109房的客人,她手上还有一单业务要协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何京的家务事,她也没有义务去拆散别人的家庭,就当所有的种种,都与她无关,视而不见罢了。
然而柯玮纯却叫住了她,在她转身的刹那。“沈小姐!”
脚步声近了,萱很难堪地回过头去,看见柯玮纯红红的眼睛,不由呆了一下。
“这……这么巧啊……”萱尴尬地笑。
柯玮纯也僵硬地笑了笑,“是啊……很巧……”
沉默。柯玮纯回头望了望那个男人,又看了看萱,沉吟着僵持不下。
萱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善意地微笑,“放心吧。”
柯玮纯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感激,默默点了点头。
萱想说,对何京好一点。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想柯玮纯会明白的。
柯玮纯转过身,又回过头,“再见,沈小姐。”
“再见。”
萱目视着她离开,然后看见那个男人,替她关上车门之后,径直向这边走过来。
“你也放心吧。”萱远远地冲着他说。
那个男人走到她身边,酒气还没散,“我就是你等的人,1109是我。”
萱微笑,“我知道。”
那个男人有些讶异地盯了她一秒,然后也跟着笑着点了点头,“我们上去谈吧。”
陈心上,这个厉害的男人,尽管喝了酒,尽管被人看到了难堪的一幕,在生意上却仍然立场鲜明。两百万,多一分没有,少一分不行。一个小小的钻戒广告,要著名艺人,要俊男美女成双成对,要美得不可胜收,要有创意一鸣惊人,却只给两百万,摆明了让人下不了台阶。
萱叹了口气,“那好,我回公司再商量一下,尽快答复你吧。”
他点了点头,送萱出门,临别忽然又拦住萱,满眼诚意地说:“谢谢。”
“真的只给两百万,没得商量吗?”何京皱着眉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萱的脸。
萱点头,“恩。而且要著名艺人,还要两个。”
“靠,他以为著名艺人是街上要饭的啊!”何京大声地吼,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萱却早已习惯了何京的大嗓门,她呵呵笑了两声,调整了一下气氛,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拿个好的企划案吸引他的视线,让他自动靠岸。”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万一吸引不了他,那不是白白浪费了人力物力吗?财务那边肯定要卡我们。”
萱当仁不让,“所以一定要吸引他,没有万一。”
“说得简单,有本事你弄一个出来!”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紧张,何京干咳了两声,示意萱不要说话,萱便很顺从地闭了嘴。
散会以后,何京拉她到办公室,“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的想法?”
萱狡猾地笑了笑,递给何京一份计划书,“自己看。”
何京疑惑地接过来,一页一页仔细看了,脸色渐渐由阴转晴,看完以后更是喜上眉梢,连声说:“好你个沈姑娘!”
萱很开心,她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何京肯定她的时刻。只要看见何京舒展了双眉,她便快乐了。
十二月,圣诞节来临。
圣诞节前夕,没有雪,风却很大,偌大一层写字楼里,只剩何京和萱在忙碌,他们正在赶制广告小样,就快完工了。
萱很小心地等待着这个即将来临的圣诞节,嘴却不听使唤,不停地提醒何京,“早点回家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圣诞节哦。”
何京头也不抬地埋在设计图里,“不急,不急。”
怎么会不急呢?以他的处事方式,这种时候,他总是要陪在爱妻身边的。难道是因为这单生意比较大?萱奇怪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萱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分针时针重叠,十二点到了。
“好啦!哈哈!”何京忽然高兴地大叫,吓得萱猛地摔坐在椅子上,可椅子偏偏没放好,她一坐上去,就倒向一边。慌乱间,她的手被桌上的小刀割破,她下意识地捏住手指,血从手指里一点点溢出来,抽丝般的疼痛。
何京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二话不说把萱扶起来,抽了纸巾给萱按在伤口上,却看那纸巾很快就被染红了,他一下子慌得不知所措。
萱看着他不停换纸巾笨拙的模样,一时忍不住,就笑出了声。笑声惹得何京不时抬起头来,紧张而又莫名其妙的。
“傻啊你?笑什么笑?……痛不痛啊?”何京问。
萱看着他,笑着摇头。
“怎么会不痛呢?这么长一道口子,我看得消炎才行!”
萱继续笑,摇头。
“还真傻了哎!”何京奇怪地看着萱,试探着轻轻捏了捏那根受伤的手指,萱立刻痛得大叫起来:“痛痛痛痛……”
于是何京又是吹又是哄的,终于把血止住了,“我还以为你不怕痛呢!”
萱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甜甜的,因为这个圣诞节,是她过得最美好的一个。
站在观景电梯里,何京笑着自夸他们刚刚做好的广告小样,又不时地注意到萱被裹得粗粗的手指,问一声“还痛吗?”
很温柔,很温柔,温柔地让萱招架不住。萱努力克制着,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神出卖自己,她不舍的极力躲开他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夜景。霓虹灯在闪烁,她的心也跟着颤颤悠悠,然后在第9声“还痛吗?”响起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悲伤起来,并发了狂似的羡慕起柯玮纯,因为她有一个这么好的丈夫,这么好……
可是他的丈夫圣诞节却在陪她,虽然是因为工作,但是也足够萱开心很久了。这样想着,她转过头,递给何京一个甜甜的微笑。有一瞬间何京的眼神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彼此正深爱着。可那只是错觉。
“陈先生喜不喜欢吃棒棒糖?”萱坐在陈心上面前,笑得自然。
陈心上楞了楞,“棒棒糖?……我小时候家里没钱给我买那个……好……好吃吗?”
“当然好吃啊,我有带过来几根,你要不要?”萱一步步设好陷阱。
他看着萱的眼睛,有些迟疑,有些不解。萱尽量表现得天真,又说:“吃吧,不好吃不要钱。”
“哈……好啊。”他笑了,接过一根桔子味的棒棒糖,拨开了纸,塞进嘴巴里。
“如何?”萱眯了眯眼睛。
“哈……不错……我一个大男人在这儿吃棒棒糖,传出去一定给人笑死。”他笑着说。
“我帮你保密。”萱也笑。
他双拳一抱,含着棒棒糖,话说得模糊不清,“谢谢谢谢。”
然后萱摊开一个伪装好的企划案,递到他跟前,“我朋友写过一个故事,你看看,和棒棒糖有关的,帮助消化。吃完了再谈生意。”
他笑着点点头,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其实故事很简单,像萱说给七七听的那样,隐去故事的主角,想象一些适合他和玮纯发生的故事,炒核桃一样再炒一遍给他听。有经历的人,遇到与自己经历类似的故事和人,总会有莫名其妙的亲切和感触。所以在何京这个不知情的人看来,那是一个纯纯的爱情故事,而在陈心上看来,那就是自己的倒影。
果然,他看得很入神。
“我只有一根棒棒糖……”他终于看完了,出神地念叨着最后的点睛之笔。
萱试着轻声问:“糖好吃吗?”
“好吃,好吃。”他连连点头,眼睛还望着那份企划案。
萱很快抽走那一份,又换上一份,那是专为那款钻石设计的广告企划,“您再看看这个。”
场景一:小男孩握着一根棒棒糖站在冰天雪地里发呆,全身的装扮都是白色,融在雪景里,只有那根棒棒糖是红色。
场景二:走过来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小女孩,冲小男孩微笑,小男孩看了看手里的棒棒糖,没有理她,粉色小女孩走了。
场景三:又走过来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小女孩,冲小男孩微笑,小男孩看了看手里的棒棒糖,也没有理她,黑色小女孩也走了。
场景三:走过来一个白色的小女孩,傻傻的,可爱的,冲小男孩微笑,小男孩把棒棒糖给了她,整个世界变成了彩色的,春天来了,冰天雪地变成绿树红花。
字幕:我只有一根棒棒糖——XX钻戒。
萱趁热打铁:“我一直很喜欢简简单单但是含意隽永的东西,所以这个广告创意,也是这样的风格。我不是广告科班出身,不会想要把一个广告弄得多么有个性或者多么华丽。但是作为一个普通消费者的话,我更喜欢看这种比较简单却很有意思的广告,陈总,您觉得如何呢?”
陈心上沉吟了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萱接着说:“找著名艺人是不错,但是以目前艺人的身价,两百万是绝对不可能找到几个像样的,而且找明星的话,也太习以为常了,所以我们的意见是,不如用这个?简简单单,但是保证让人一眼记住。”
陈心上抬起头,看着萱笑了,嘴里还含着那根棒棒糖,桔子味的。
生意谈成,两百万入账,萱又立了一大功,公司特地搞了个小小的庆祝活动——去海边椰风寨烧烤。
很久没见海了,夜里的海被深深的蓝笼罩着,远远美过白天时的绿色海面。
萱坐在冰凉的沙滩上,吹着海风,有一丝舒畅,有一丝感伤。
何京拿着啤酒和烤好的鸡翅走过来,递给萱一串,坐在她身边,不说话。
长久以来的合作关系让萱对何京的脾气了如指掌,她扭过头去看他,“怎么,心情不好?”
何京点了点头,一边喝啤酒,一边闷闷地啃着鸡翅。
萱笑得淡然,“有两个方法,看你要试哪一个。第一个,看着海心,想象着那里有个漩涡,对着那里把心事说出来。第二个,如果不想被人听见,就在沙滩上挖个洞,贴在洞口,轻轻地说。这两个都能让你轻松起来的,选一个试试吧。”
何京猛地喝完一整厅啤酒,停下来,定定地看着萱,问:“如果都不选呢?”
“那……”萱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何京接着说:“如果只想说给你听呢?”
萱的心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但是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笑着说:“当然可以啊,我们是朋友嘛!”
何京又问:“如果不只是朋友呢?”
萱彻底呆住了,傻傻地看着他不说话。
何京突然一阵冷笑,自言自语似的说:“这样说话是不是很诱人?”
萱看他的表情怪异,有些担心,“怎么了你?”
何京凄凉地笑了笑,“我去拿啤酒。”说完便起身走了回去,萱看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
何京再回来时,脸色越发阴沉。
啤酒一厅接一厅地打开,他却总也喝不醉。只是话越来越少,叹气越来越长。
直觉告诉萱,一定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想问,又问不出声,她只能静静地陪着他,一起郁闷。
等他把最后一点啤酒喝完,萱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何京悲哀地望向萱的眼睛,“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
“你不喜欢我对你好吗?”萱脱口而出,瞬间又后悔。
“喜欢……”何京很诚恳地点头。
萱于是说:“喜欢就行啦,管那么多做什么。”
何京想了想,又问:“你喜欢我对你好吗?”
萱不加思索地点头,很认真的。
何京笑了,大手伸过来,温柔地把萱揽在怀里,当着众多同事的面,萱有些晕了。
这时何京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玮纯要和我离婚。”
萱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挣脱开何京的手臂,沿着长长的海岸线一阵狂奔。跑了很久,终于累得不支,摔坐在沙滩上,然后眼泪就那么哗哗地沿着脸颊滑下来,耳边响起的只有海风的哭泣。
“为什么要跑?”七七突然打破沉默,插嘴问道。
萱凄凄地笑,“因为是柯玮纯要和他离婚。你不懂吗?不是他没人要才想起我来的,是柯玮纯要他想起我来的。”
七七一脸茫然,“好深奥,不懂。”
萱温柔地摸着七七的长发,很顺很滑,“柯玮纯想利用我摆脱何京,你可以想象,她和他发生争吵,他一路忍让,然后她扯出某个男人,他惊讶,然后她又扯出我这个女人,他更惊讶,惊讶完了以后就开始思索,觉得自己的信任受到质疑,觉得该破罐子破摔了,就找到了我,你不明白吗七七?”
七七转过脸,像看一个怪物,“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不是,我宁愿做他的朋友,也不愿做他的保姆和情人。”
萱看着七七疑惑的眼神,莞尔,“你不会懂的,七七,你永远都不懂。”
“就这么结束了吗?”七七问。
萱摇头,“之后我辞职了,几年以后又遇到他,他已经离了婚,每天换不同的情人,性格大变。”
“因为你?”七七又问。
萱还是摇头,“不是,是因为柯玮纯。”
“你那么肯定?”
萱点头,“从一开始我就肯定,就因为他只爱他的妻子,所以我才爱他。等到他忽然想来爱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能再爱他了。”
“靠,你变态。”七七骂着。
萱笑得很邪,“对啊我就是变态,不然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窗外,一轮明月高高挂着,戚戚的。
一个声音传过来,“35684号,时间到了,回你自己的房间!”
萱收起手里的布偶,站起身来,“七七,回去吧,明天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手里的布偶动了动,“好啊,你明天一定要来哦!”
萱走进铁门,又回头望了望窗外的月亮,浅浅笑了一笑,便沿着那条长长的、阴暗的过道一直走,终于消失不见了。 斑竹就是斑竹啊! 写的好棒! 传授点经验好吗 难以理解萱的行为 也许这么做是对的
否则萱在何京心里不过是他老婆的替身而已 我不明白
她淡忘何京不久好了么 为什么要做那些傻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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