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情人
韩羞云是我爷爷的情人,已是街头巷尾市井百姓们早以嚼烂舌根子的公开桃闻了,但韩羞云与我的故事,却是鲜为人知的;直到现在,我还如坠谜魂雾中,
甚至无法准确的规划出对她的称谓。
准确的说,她应是我爷爷的学生或后妻,但作为学生她无法讲清同爷爷形影
不离同居多年的事实;作为后妻又没有政府的结婚证书或是一场遮人耳目的婚礼,
尽管她和爷爷都是不违法的孤男寡女。然而,韩羞云却左右着我爷爷甚至我们全
家的命运,有人说:如果没有她,我爷爷早就是一堆白骨了,我妈妈也早就成了
别人的老婆了。妈妈听了这些闲话后,都要骂一通大街,爸爸和爷爷不骂,爸爸
裂嘴傻笑,爷爷面壁沉默。
韩羞云只有28岁,爷爷已经78岁了。那年爷爷从市艺校将她领回家里后,邻
居们都惊诧的叫喊活见鬼了!说57年在牧云家吊死那个模特又还阳了,牧云家又
该遭殃了。弄得我妈妈惶惶不可终日,偷偷的花钱请道士做法驱逐,也没能将韩
羞云赶走。但自那以后,我们的家运却如日中天,爷爷更是焕发了青春,一支画
笔召来滚滚横财,牧云童子真的成为一代著名画家,牧家昔日的故事也被翻炒成
传奇隹话。
爷爷小的时候醋爱绘画,还在南京美术专科学校上学时,就发表了大量的绘
画艺术作品。齐白石老先生见爷爷才华横溢又生得如同奶油小生,就趣称爷爷为
牧云童子。爷爷心有灵犀一点通,便终生以牧云童子为名,以画笔为牧鞭,放牧
世间美丽如云的大自然景观,为人间奉献出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爷爷从南京美专毕业后分配到沂蒙山城唯一的一所初级中学任美术教师。他
的成名作是一幅裸体油画──《少女含羞》。画上那位羞答答的少女乳沟里生一
颗枣红色的鸡心形美人痣,双手惊惶失措地胡乱遮掩着丰硕欲滴的秀乳,其神态
之逼真举世无双。那幅裸体油画在当年第一期《东方画报》重点推出后,马上轰
动了京城画坛,不久就获得徐悲鸿全国青年人体绘画一等奖和世界华人人体艺术
银奖。著名雕塑家东方一铭,还准备将《少女含羞》刻成一尊巨型大理石雕像送
到北京,作为建国十周年的献礼。但想不到爷爷却因此被划为右派分子,被打入
20年遥遥难尽的劳改刑场。
据说爷爷的罪名是奸污女学生,贩卖资产阶级黄色绘画作品,用画笔反党。
爷爷是成名于《少女含羞》,也落难于《少女含羞》。听说57年那场运动时,
有位跟爷爷比较要好的同事,忽然发现学校的女生韩羞云同《少女含羞》的画面
一模一样,便义无反顾地翻出了那期发表爷爷作品的画报,对爷爷进行了揭发批
判;爷爷被捕入狱后,韩羞云也被开除了学藉。她脖子上被挂双破鞋,白天交给
学生们牵着沿街游斗,夜里关在爷爷那间简陋的画室里,让她面壁被抹上臭狗屎
的《少女含羞》反思自省。终于有那么一天,学生们想再去游斗破鞋时,见她已
用腰袋子吊死在画室的门框上。那年,韩羞云只有17岁,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等爷爷平反走出监狱后,世界已变得与他十分生陌了。奶油小生式的牧云童
子,成了满头银丝,形如枯竹的老翁。奶奶死了,爸爸疯了,我这他唯一的孙子
也已失学多年,混迹于一帮狗崽子哥们的队伍中。我们家唯一的正常人只有整天
吵闹着同爸爸离婚的妈妈了。但爷爷像个魔术师,他一回来后妈妈就不同爸爸吵
架了,爷爷将政府补发的巨额工资交给了妈妈,还给我妈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妈妈和爷爷当时像孩子似的都哭了,爸爸裂着嘴傻笑,我却被妈妈手里那大把钞
票谗得眼里滴血。没过多少日子,爷爷的工作恢复了,又成了天之骄子式的人民
教师,又开始展纸舞墨写天画地了。
在爷爷的操持下,我家很快就在当年吊死了一个女学生的画室遗址上,盖起
了一座阁楼,爷爷亲笔悬书:羞云楼。
很快,爷爷的画稿一批批的在羞云楼里诞生了。一时我们家门庭若市,慕名
求画者络绎不绝,楼前停放的小轿车也像蚂蚱群一样一串串的更新、来往。我的
伙伴们曾偷偷地监督过车号,想瞅机会发一笔小财,可那些车都是每个地区的前
几十号官车,开车的司机死守在车里不好下手啊。听说我爷爷的画作在市场上已
卖出了好价钱,一幅墨牡丹开价600 元;秃头老鹰卖价900 元;成套的“金陵十
二钗”等仕女图开价都是上万元;连潦潦几笔的兰草图都不下300 元。我家一下
子发起了滚滚横财,妈妈笑了,爸爸人模狗样的穿起西服来了,爷爷也让我再回
学校复读,但我的铁哥们却不允许我叛变组织,组织上安排我打入羞云楼做地下
工作,里应外合盗卖我爷爷的画稿下馆子、泡洋妞,享受现代都市生活。
就在我准备背叛家庭,同哥们儿同生共死的时候,另一位(也就是现在这位)
韩羞云出现了。那天爷爷做为市文联的名誉主席,出席了市艺术学校的新生入校
典礼,绘画班的新生韩羞云以她那青春靓丽的身姿和才华横溢的即席讲演唤醒了
爷爷牧云童子的第二次青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眼前的韩羞云与爷爷当年创作
《少女含羞》时的模特不但同名同姓,而且生的是一模一样。会后,爷爷问韩羞
云年芳几何?想不到又恰恰是当年那模特谢世时的芳龄──17岁。爷爷一时兴奋
了,因为就在出席这次会议的前一天夜里,他猛然又梦见了30年前的女学生韩羞
云,她披一抹彩霞徐徐地飘落在爷爷的画案前,大胆地向爷爷展览着她那羞花落
雁般的裸体,说牧云老师,真正的春天来了,一切美的灵魂都应该在春天里复苏、
再生,如果您画笔不老,就应该振作起来。我愿永葆青春,一辈子侍候您老人家,
做您永远的模特……
奇迹真的出现了。第一次见面,韩羞云就同爷爷搭成了不可思议的契约:她
以特除学生的身份拜给爷爷做入室弟子,爷爷以她为独选模特重新创作《少女含
羞》。
爷爷将韩羞云领回家的当天,就关起门来,拉紧了窗帘,着手重新创作《少
女含羞》。
爷爷进入了创作状态,算是我盗取画稿的绝妙时刻。还不到夜里12点,我就
在哥们儿的掩护下,轻身跃进了羞云楼的院落。沿着阁楼排水管道,慢慢地攀上
了二楼画室的阳台,用准备好的胶布贴在阳台那大玻璃窗子上,学一声尖锐地猫
儿哭叫扰乱爷爷们的听觉,随即一拳捅碎玻璃,翻身入室,挟起爷爷的一叠画稿
准备快速离去。就在这时,画室内的一道屏风拉开了。一位乳沟里生一颗鸡心美
人痣的裸体少女,向我投来了两道激光般地威慑目光;也就在这一刹那,我突然
听到街坊们惊呼我爷爷领回了个死鬼的叫声;再看那裸体美女时,竟是红嘴绿眼
一只血水乱滴的骷髅。我甚至连惊呼救命都没来得及,就一头从二楼上摔下楼来。
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摔死,而且连一点轻伤也没有,爷爷的画室里也好像
从没发生过任何搔扰,昏暗的灯光仍然映照着腥红色的窗帘,将那轮形似鬼脸的
大窗子勾画成一抹血色的残阳。 随着爷爷《少女含羞》的再次轰动,韩羞云与爷爷的桃闻也一下子传遍了山
城。爷爷好像并不在乎世俗的议论,甚至还有意同韩羞云出双入对,勾臂搭肩,
向俗人们公开展览他心爱的情人。
自那以后,爷爷不但灵感倍生,好画连连出手,各种奖赏纷至沓来,而且返
老还童,银发变黑,落齿再生,甚至天天到体育场去与年轻人切磋球艺。届时,
韩羞云提一把茶壶,带一条毛巾,拿一块座垫,适时唤爷爷退下场来喝茶小息,
给爷爷擦擦汗、揉揉肩,俨然是天下最美好的一对情侣。
爷爷与韩羞云的美好情缘,对妈妈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打击。妈妈极力规劝爷
爷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珍惜自已的人格声誉,不要再做伤风败俗的丑事了。
但爷爷好像已不是先前的那个爷爷了,他根本不去理会人们怎样对他说三道四,
没事人一样对妈妈说: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在乎红尘俗语了,你也甭再为
我操心了,能欢乐就欢乐一场吧。妈妈气乎乎地离开了羞云楼时,好像还听见爷
爷小声的哼起了一句打油诗:“改革开放就是好,老牛又能吃新草。”妈妈静下
心来细想:他爷爷一定还是过去的好爷爷,20年劳改都铲不净的堂堂正正,能一
时就坠落了吗?原因可能就是那个女鬼缠身,这还了得吗!他爷爷可是我们家的
摇钱树啊!这棵大树可是万万不能倒啊。妈妈把她的担心马上付诸了行动。她偷
偷地请来了一位道士做法驱邪,弄了些鸡血、狗血、黑豆、朱砂、桃木棍什么的
折腾了一天,也没伤着韩羞云一丝毫毛。倒是那道士口吐鲜血,说他那老胃病又
犯了,急乎乎地自已跑医院去了。
妈妈赶不走韩羞云,就知道该办点什么正事了。她狠了狠心,去找村东的媒
婆子给爷爷介绍个老伴,心里话:你老不正经的还真有那份闲劲呀?真是人随社
会走了,娶个就娶个吧,也省下俺再去侍候你这老狗。但爷爷什么样的老伴也不
要,说你要真有那份孝心,俺就跟羞云登记结婚好了。吓得妈妈差点晕过去了。
妈妈不再相信韩羞云只是个女鬼了,彻底认清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敌人,而
且这敌人势力强大。凭她那花容月貌,豆蔻年华,和老头子结婚后,还不几年功
夫就把他爷爷给折腾死了;这鬼女人成了羞云楼的合法继承人后,还有俺娘们的
好事吗?于是,妈妈就想出了一条根本的措施:和民政局管结婚登记的阿姨们搞
活经济关系。
爷爷与韩羞云第一次去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没有被批准。因为韩羞云还不到
法定结婚年龄,爷爷只好对他的学生说:等你够结婚年龄再补办手续吧。5 年后
爷爷再领着他的学生去结婚登记时,人家民政局的阿姨说:牧云老师您就省了这
道手续吧,您和羞云姑娘都同居好几年了,老夫少妻的,又不准备向计划生育部
门申请生育批标,要那张红纸中什么用。爷爷只好领着他的学生尴尬地回家;没
过多少日子,爷爷又在羞云的鼓动下再次来到民政局,那几位常和妈妈来往的阿
姨们就又笑着说:牧云老师您真是执法模范,现在有多少厂长经理显官大款家中
金屋藏姣,有哪一位来办过结婚手续?那些人犯重婚罪都不害怕,您说您又没有
个老伴吃醋,这是撒的哪门子急呢。
韩羞云从中悟出了民政局有意阻碍她们结婚的症结所在,就挽扶着爷爷回了
羞云楼,回去后就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了。爷爷见小情人不高兴,就反过来再去百
般地哄着她恢复笑容。羞云说:全社会的人都在欺辱我,我还能笑得出来吗?除
非您天天为我创作新画。爷爷就开始关门谢客,专门为小情人泼墨做画。小情人
让他画啥他就画啥,小情人看着画的有水平,就笑一笑,给爷爷一个热烈的吻,
而后将那张画稿收藏起来;如果爷爷的作品稍有败笔,小情人就将樱桃小嘴吹成
个讨厌的小喇叭,说爷爷也在欺骗她,她原本就不应该再来到这个遍地都是哄骗
的世界上。
爷爷为了讨得小情人千金一笑,对前来求画的社会名流一律谢绝。一代名画
家牧云童子虽还没完全封笔,但流入市场上的部分画稿,价格已涨得惊人了。甚
至有的收藏家开始高价收购牧云童子的所有画稿。
强大的金钱欲,剌激着我们几个哥们铤而走险。那天夜深人静后,我们用鸡
血喷淋了全身,七个兄弟持七条桃木长棍,集体冲进了羞云楼,强迫还躺在爷爷
被窝里的女鬼交出了收藏爷爷画稿的密码箱。然而,我们失算了。得手后还没能
走出羞云楼半步,就被刑警队员们全部铐起来了。当时爷爷和他的情人都光着屁
股躺在被窝里发抖,是谁打110 报的警呢?
5 年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百鸟争鸣的春日,我刑满释放了。那天我并没有
给家里人通知,也不希望任何人来接我,却在监狱门前邂逅了爷爷的小情人。她
满面春风的向我走来,那一脸出水莲花般的笑容,立即息灭了我心头对她的满腔
恕火,甚至我无力抗拒她那一双酥手的牵引,乖乖地同她一起拱进了一辆黄色的
奥迪车。
在迷迷糊糊中,我不由自主地又被她牵着拱出了轿车,来到一间低劣的平房,
定睛看时,却是山城婚姻登记所。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笑着问我:牧云小龙,你
同意跟韩羞云结婚吗?你俩的婚姻是自主自愿的吗?我不知怎地就连连笑答:是
的!是的!一切都出奇的顺利;一切又无法预料;一切的一切更是不可抗拒。
然而,当我手捧着鲜红色的结婚证书,在爷爷情人的搀扶下回到久别的羞云
楼时,全家人都震惊了:爸爸张大了嘴巴,呆呆地不会傻笑了;妈妈瞪圆了牛眼,
一屁股痪座在地板上休克了;爷爷紧盯着他情人那桃花般的笑脸,陌生人似的一
下子苍老了。满头的青丝一棵一棵的迅速变白,又一棵一棵的随风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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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偶得此文,现贴于此。
[ Last edited by OWEN on 2003-6-30 at 08:59 ] 提醒下 为了提高打开文章的速度 建议大家不要使用过多的表情符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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