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修和学园此刻正是放学时间。裕次、俊平、哲雄三人带着闷闷不乐的表情,边走边低声谈着话。
俊平很生气地说道:
“都怪你呀!都是因为你弄出了声音!”
他脸上的抓痕还清晰可见。
“谁晓得大场的脸会突然出现嘛!”哲雄辩解道。
“那只是佛坛上的照片嘛!真是的,太没胆了!”
裕次一拳打上哲雄的肩膀。
“什么话!你自己不也吓得屁滚尿流?”
哲雄这样回顶俊平。
“可是那时的气氛真的令人毛骨悚然呀!”裕次说道。
“怎么可能嘛!”俊平说着抚着脸颊,又说道:“可是真的好痛哪!”
在灯火通明的商店街十字路口,俊平跟其他两个人分道扬镳。他离开了伙伴,一个人走回家。
有一道人影跟在俊平后面,是卫。俊平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摸着脸颊上的伤。卫面无表情地继续跟着。
来到架设着轨道的铁桥底下,俊平的肩头突然被人一拍,他猛地回过头来。这时电车急驶而过,在微弱的灯光下,俊平看到了一张脸。他不禁吓呆了。
“大场……的爸爸……”
看着面无表情的卫,俊平非常不安地问道:
“有什么事吗?”
“你是问我有什么事?”
俊平极力陪着笑脸。
“是、是的……”
“那正是我想问的。”
卫突然抓住俊平的脖子。
“这个伤是怎么回事?昨天闯进我们家的就是你吧!”
“不……不是,你说什么啊!”
“你跑进我们家里想偷信吧?”
“我、我不知道。我要叫警察来哦!”
“给我到这边来!”
卫把俊平强行带到河边的空地上。
“什、什么事啦?”
卫压低声音说道:
“宫崎是我杀的。”
“啊?”
卫露出一切都豁出去了的笑容。俊平则因为过度惊恐而发不出声音来。
“救、救……啊……啊……啊!”
卫把俊平强行带走。诚信中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着。
(集体去伤害别人的鬣狗们啊!你们可曾照过镜子看看自己吗?)
电车越过铁桥急速向前行驶。
(你、你,还有你,在我的眼里,你们的脸长得都一样。你们这些失去自我的可怜人啊……)
卫把俊平推压在墙上。左手从长裤的后口袋里掏出班级名薄,用它指着俊平的鼻子。
“指出来!还有谁!?”
俊平现在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
“把其他欺负阿诚的家伙都给我指出来!”
俊平的脚不停地颤抖。
“我真的……”
“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杀了宫崎。我一样也会杀了你。”
俊平用颤抖的手,指着名薄上的名字。
‘武藤和彦’。
卫皱了一下眉头。是那个医生的儿子,他曾经来店里吃过面,卫也曾经外送到他家去。
“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只是……”
卫又用力地将俊平压在墙上。
“说!”
俊平一边喘着气一边颤抖,继续指出名字。
‘户田哲雄’、‘松野裕次’。
“这就是全部的人。我们都是帮手。”
“救命……”
眼看俊平的裤子竟然湿了,原来他吓得尿了出来。卫啧了啧,问道:
“这就是所有的人?”
“还……还有一个……”
俊平哭着指出一个人名。
‘影山留加’。
卫一阵愕然,他实在不敢相信。
“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
卫听了愣住了。俊平趁他略微松手的时候,挣脱逃走了。
“救命啊!”
俊平爬上河岸道路旁绵延的小丘陵,不停地奔跑。他一边像梦呓般叫着“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一边没命地奔逃。
俊平连滚带爬地穿过大马路。这时一辆摩托车急驶而来,把突然飞奔而出的俊平撞得弹了起来。摩托车转倒在地,打着转滑向对面的车道。
一个戴安全罩式安全帽的年轻男子拖着受伤的脚勉强站了起来。可是,被摔到路旁的俊平却一动也不动。从后面急驶而来的计程车立刻紧急刹车,停了下来。
卫好不容易来到大马路边,看到俊平倒在地上。他用阴暗的眼神凝视着倒卧在地上、血流满面的俊平。
不久之后救护车来了,一动不动的俊平被抬上车,一旁的卫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俊平被送往的医院跟当时诚住的是同一家。送进加护病房后,呈昏迷状态的俊平戴上了氧气罩。
不久,千寻和俊平的双亲赶到了;裕次和哲雄稍后也赶了过来。
“情况非常危急,目前仍然没有意识。”
俊平的母亲说道。
“可是……怎么会?”千寻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俊平的父亲抱着太太的肩头说道:
“听说是我儿子突然冲到马路上,没能躲过冲过来的摩托车……明明天桥就在旁边,他怎么会……”
“负责诊治的医生也说,如果能清醒的话就好办了。他还不断地说着奇怪的呓语……”俊平的母亲说道。
“呓语?”
“嗯。他一直念着大场、大场……”
在一旁的裕次和哲雄听到这些话后,不禁相对而视。两个人的表情都因为恐惧而扭曲了。
“大场……”千寻复诵着。
“嗯,大概是这样。老师,那是什么意思?”
俊平的父亲问千寻,裕次和哲雄则退了开来。
哲雄压低了声音说:
“果然是大场的亡魂。”
“……怎么可能?”裕次说道。
“大场的亡魂找上了宫崎和俊平。”
裕次一把抓住哲雄的胸口,把他推向医院的墙边。他把嘴巴凑向哲雄的耳边,用坚定的语气小声说道:
“哲雄,你振作一点!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哲雄被堵在墙边,就这样当场滑溜蹲踞在地上。 在确认间中俊平被救护车载走之后,卫拦了一部计程车,把影山家的地址告诉了司机。
留加手上吊着点滴,躺在床上睡着。
小与说道: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五天了?”卫问道。
“嗯,就是一直这样睡着。”
“医生怎么说?”
“身体没什么异常,脉搏、心电图,一切都正常。就是处于一般的睡眠状态。”
“可是……”
“他只是没有醒来过。”
卫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又问道:
“有过这种病例吗?”
“神经科的医生说有过这种例子。”
卫定定地看着小与的眼睛。
“身心是合在一起的,在一方面听到另一方面的求救声时,便会互相帮助。例如,有个少女将母亲非常珍贵的戒指弄丢了,可是她不敢告诉母亲。当天晚上,少女沉睡之后,好像就有两个礼拜没有醒来过。因为她害怕一醒过来就会被妈妈严厉叱责,所以她的心灵向身体求助,而身体也有了反应——我知道了,就让你这样沉睡吧!”
“真的有这种事情吗?”
“真是不可思议啊!留加一定也是这样。或许在他清醒时,有什么事情让他的精神无法负荷……或者有什么事是他不想去承认、面对的。”
果然如此——卫的心里有了解答。这一定就是杀了诚一事。
小与抚摸着留加的额头。
“可怜的留加。”
小与抚摸留加的额头好一会儿后,说道:
“我去帮你泡杯茶。”
小与走进了厨房。
卫定定地看着留加的脸,轻轻地走了过去。他慢慢地把手搭上沉睡中的留加那细瘦的脖子。
这时候,一道泪水顺着留加的脸颊流了下来。卫停下了动作。一阵微弱的声音从留加的口中发出来。
“……诚!”
卫竖起耳朵聆听。声音又响了。
“诚……”
卫凝视着留加。
我不能杀这个孩子——卫心里想着。但至于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他在梦中叫着诚的名字吗?或许吧!可是卫又觉得好像不只是这样而已。就算现在向诚道歉,也已经太迟了;但是,在留加的身上,卫感受到一种和诚相同的特质,单纯而容易受伤害的特质。
卫回到客厅时,小与刚泡好茶。可是卫只简短地问候了几句,立刻就离开了。
卫好像是逃走一样回到了家。就在他正要上楼的时候,夏美对他说道:
“阿锵,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以后再说吧!”
“我有事情想问你。最近街坊之间有一些流言,跟你有关……”
“我说以后再说!”
白天,鱼店的老板来店里时谈到,卫和小与之间的暧昧关系,已经成为街坊邻居的话题了。
“你搞什么!难道还想拈花惹草?”
卫走进诚的房间,在桌子前面坐了下来,然后开了台灯。他摊开班级名薄,用指头慢慢指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户田哲雄’。
他把户田的地址抄在纸上。
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天。
悦男正在修和学园摄影社的暗房里冲洗照片。
他的耳边又响起当时那两个人的声音。
——不要这样、不要……
——我的儿子一定也这样说过。他一定曾求你放过他。他一定一次又一次这样求你!
那一天,在二楼观众席的悦男,将所有过程都收进了相机。他把相纸从显影液中夹了起来,杀人那一瞬间的照片渐渐变得鲜明了。
悦男笑了出来。
“终于……终于拍到了,这真是杰作啊!我拍到一张杀人瞬间的照片了。”
悦男兴奋得不得了,躺在地上打着滚。但是他突然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站了起来。悦男看着照片中的卫,神情恍惚地低语道:
“大场先生,你真是了不起啊,真是我了不起的伙伴啊!以后还得辛苦你罗!”
悦男凝视着卫和宫崎在游泳池打斗的连续照片。
“大场先生,我对你致上最高的敬意。间中俊平的意外大概也跟你有关系吧!可是,你精彩的表演也让我伤脑筋啊!竟然不给我按下快门的机会。”
悦男突然恢复了自我,看了看手表,啧了一声。和千寻约好的碰面时间已经快到了。
化好妆的千寻走下公寓的楼梯时,看到须藤刑警就站在楼下。
“老师,您好。”
千寻对着他点了点头,便继续向前走,须藤立刻跟了上来。
“您要去哪里?”
“去探望学生。”
“哦。”
须藤边走边点了一根烟。
“有什么事吗?”
“哦,是有些事想请问老师……”
“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们了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不少麻烦事吧!而且都在老师的四周。”
千寻闻言停下了脚步。
“你是在怀疑我?”
“不、不是这个意思。是大场卫,就是诚的父亲……”
“大场先生?”
“我怀疑他就是凶手。”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楞了一下的千寻又跨出了脚步。须藤仍然跟了上去。
“哎,我的头脑太简单了。”
人行穿越道是红灯,两人停下了脚步。
“你们不是因为这样而造成过冤狱吗?”
“哎呀!这些话真是刺耳。你要知道,在这次的事件中,真正有杀人动机的是少之又少。”
“动机?那么大场先生又有什么……”
说到这里,千寻闭上了嘴。
“没错,您应该也听说过体罚的事情吧?”
绿灯亮了,两人继续往前走。步伐放慢了许多。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一口咬定那么老实的人……”
“所以我现在也打消了这种想法。我们这一行是要讲求证据的。而且我认为,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一定会自首的吧!”
“所以他应该不会是凶手!”
“请您不要生气,我已经修正我的想法了嘛!”
两人来到了九点街大道。在道路那一头的车站前,悦男应该正在那儿等着。
“可是,如果还有其他……”
“啊?”
“我是说,如果还有其他目标的话。”
千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须藤。
“请你不要再胡乱猜测。”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啊,对了,倒是上次我那个年轻的手下……”
在须藤的催促下,千寻再度迈开脚步。
“啊,我竟然忘了向他道谢。那时候他救了我一个学生。”
“哎,道谢倒是不用了。不过,您愿不愿意跟他约一次会?这个家伙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个……”
“很为难吗?那我知道了。”
“不是的,是因为……”
啊,老师难道有男朋友?”
“我要结婚了。”
“是吗?那真是恭喜了。”
“谢谢。”
“对方也是这一行的吗?是同事吗?”
“嗯,是社会科的……”
“啊,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长得高高的帅哥。”
“是啊,就是他……”
“这么看来,坂元再怎么也赢不过人家了。”
第十章(上)完 第十章 残存的目标(下)
千寻看着站在车站前的悦男。须藤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便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那我先走了。”
千寻向须藤点了一下头,便朝悦男跑了过来。
小与微两人拿出了拖鞋,说道:
“他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千寻的表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
“那真是太好了!”
小与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
“进来再说吧!”
“打扰您了。”
千寻说着便进了门。悦男表情怪异地瞄了正在排鞋子的小与一眼,随即跟在千寻后面走了进来。
两人来到留加房里。留加正微笑着玩着手中的小白鼠。
千寻用轻快的声音叫着留加。
“影山同学。”
留加仍然默默地对着小白鼠笑着。
“影山,真是太好了,你真的醒了。老师还担心,你真的会像童话故事一样,一直沉睡不醒,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留加依然看也不看他们两个。千寻的脸罩上了一层阴影。她用低沉的声音再度叫了一次:
“影山……”
小与走了进来,说道:
“他不记得了。”
“什么?”
“留加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他忘了他自己、忘了我,也忘了老师们。”
留加看着小白鼠。千寻喃喃地说:
“难道他失去了记忆……”
“不是的。”
悦男努力地保持冷静,说道:
“这是恶作剧吧?喂!影山,你是在恶作剧吧?”
留加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影山,你让大家都为你担心不已哪!你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啊!”
即使如此,留加还是兀自对着小白鼠傻笑。
“影山,看着我!”
悦男走近留加,抓住他两边的肩膀。
没想到留加突然哭了出来。悦男大吃一惊,松开了手。留加像婴儿般啜泣着。
小与坐到床边,抱住了留加,温柔地轻拍着他的胸口。
“这孩子回到过去了。”
“什么意思?”悦男不解。
“他回到刚出生的状态了。”
留加含着手指头,轻声地抽噎着。
“留加,不要怕,妈妈在这里。从今以后,妈妈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留加终于停止了哭,一脸天真地睡着了。
小与压低了声音说道:
“对了,或许你们会觉得有点赶,不过我决定要搬家了。我们母子两人要搬回他奶奶住的乡下去。当然店也要关了。”
千寻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下学期怎么办?”
小与优雅地微笑着说:
“已经不可能上学了吧!因为留加现在只是个婴儿呀!”
“嗯,说得也是……”
“我要和自己的儿子重头来过,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我明白了。”
千寻和悦男离开了影山家,朝车站走去。他们打算到医院去探望一下俊平。
“对人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心灵上的平衡。影山的情况就是失衡了。”
在走上人行天桥的楼梯时,悦男这样说道。
“他会清醒过来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这段岁月还会不断地重演。”
千寻的心头逐渐罩上一层乌云。
“不管怎么说,这样对他会比较好。原本是心灵要求身体继续沉睡,一旦醒过来,身体则对心灵提出了要求。没有知识,没有恐惧,就这样回到了婴儿时期。”
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人在天桥上停下了脚步。
“我们所认识的影山留加已经消失了。”
悦男说着伸出右手将千寻的头发往上拢。
“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千寻默默地点点头。
黑夜笼罩着街道。在速食店的一角,裕次和哲雄面对面坐着。
“去找老师谈谈如何?”
哲雄战战兢兢地说道。裕次对他苦笑了一下,说道:
“谈什么?请老师保护我们不要被大场的亡魂迫害?谁会相信你这种鬼话?”
“可是,宫崎之后间中也遭了殃呀!”
“宫崎那个变态倒适合那种死法。而俊平是因为车祸嘛!”
“可是,他昏迷时还叫着大场、大场的。”
“大概是做了恶梦吧!不会有事的,这种事还是不要跟人家说比较好吧!”
“说得也是。”
“啊,该走了,我还要去补习哪!”
他们一起离开了速食店。
和裕次分手后,哲雄一个人走着。可是,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便倏地回头一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谁也没理他,径自走自己的路。哲雄不禁为自己的多疑而苦笑。然后继续往前走。
卫从可乐自动贩卖机的后面出现,继续跟踪哲雄。
哲雄感觉到背后的气息,再度回头一看。还是没什么人。哲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来到车站附近,哲雄上了天桥越过铁轨。一个爬楼梯的声音不断靠近,哲雄不禁屏住呼吸回头看。声音在半路上消失了,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有、有人吗?是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
是心理作用吧!哪会有亡魂!哲雄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他还是发着抖跑了起来。
哲雄在一栋废屋前停下了脚步。屋子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可是穿过这里是回家的捷径。如果不走这里,就非得绕过新盖的大楼不可,那可是好大一圈哪。哲雄咋了咋舌,还是走进了废屋。屋里杂乱地堆放着电视、冰箱等大型的废弃物。哲雄正往这些废物间穿过去。
哲雄一不小心被绊倒了,跌倒在地上。
“好痛……”
一个模特儿假人滚落到他面前。哲雄惨叫着站了起来,发狂似的往前跑,边跑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他跑进公用电话亭,拿出通讯录,按照号码打电话给千寻。
答录机开始转动。
——我现在不在家。请在哔一声后,留下您的讯息。
哲雄一边听着千寻的录音,一边恐惧地巡视四周。
深夜时分,千寻才提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回到住处。她进门以后,先按下答录机的钮,然后走进厨房。
她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放进冰箱。
电话答录机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啊、啊、救命啊……
千寻回头看着电话答录机,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会是谁呢?”
——我快被杀了!
千寻呆立在厨房,两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星期一的傍晚,悦男把一个白色的信封投进邮箱。信封上写着‘大场卫先生收’。里面装着诚从屋顶上跳下来的连续照片。
听到信落下去的声音,悦男露出一个冷酷无比的笑容,然后走进了百货公司。走在熙来攘往的人潮当中,他的目标是一楼的化妆品卖场。看到四周都是女客人,悦男突然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在陈列着粉饼的架子前停下脚步,拿起一盒粉饼。他打开一盒粉饼,里面的镜子闪着光芒,映出自己的脸。
他的心情不由得高涨起来,心中想着——我终究还是无法爱自己以外的人哪!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金色的粉饼。
这时候,他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注意自己,一位穿着法兰绒西装的中年店员一直看着他。悦男回视着那个男店员,微微笑了笑,随即把粉饼放进自己的夹克口袋里。男店员慢慢地走了过来。
“送给您太太的吗?”
店员这样问道。
“不是,是送给我自己的。”
店员一把抓住悦男的右手腕。力道比想象的还强。
三十分钟后,悦男在警察局的侦讯室里。门打开了,须藤和坂元走了进来。
“是你指名要我们侦讯的吗?”
坂元问道。
须藤满脸惊讶的表情。
“你是新见老师吧!?”
悦男点点头。
“你为什么……”坂元问道。
须藤叹了一口气,低声问悦男:
“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不是就快结婚了吗?”
他拿起桌子上的粉饼,百思不解,于是又问道:
“这是送给森田老师的?”
“不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坂元打开了调查报告书。
“要写报告吗?”
须藤对坂元做了个‘不必’的手势。坂元不满地点点头,阖上了报告书。
悦男用非常优雅的语气说道:
“那是我一时的冲动,能不能请你们放我一马?”
“可是,你并不特别想要粉饼吧?”须藤问道。
“嗯。大概是压力造成的精神问题吧!?”
“我是知道老师很不好当啦!”
“不,这跟职业没有什么关系。”
悦男定定地看着须藤。
“你真的是初犯?”
悦男点点头。
这时坂元突然拍桌子大叫起来。
“你少来这一套。这么小看我们当警察的!”
须藤制止了坂元,对悦男说道:
“新见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悦男交互看着眼前的两个刑警。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已经超越身为相机镜头的悲哀了——悦男心里这样想着。我满手脏污,可是眼前这两个笨蛋却不能奈我何。
悦男以沉稳的语气说道:
“我们来交换条件如何?”
“什么意思?”须藤问道。
“如果你们放我一马,放过我这个虽然只不过犯了一点小错,却等于犯下窃盗这个滔天大罪的人一马,我就提供一个珍贵的情报。”
“什么的情报?”
须藤毫不犹豫地立刻反问。
“关于教师命案,杀害宫崎老师凶手的情报。”
“少开玩笑了!警察花了那么多精力也没查到什么,你……”
坂元不满地说道。须藤用手制止了手下。
“你知道些什么?难道你有线索?”
悦男高声笑了出来。
“我说的可不是线索呀!我说的是凶手!”
须藤锐利的眼神射向悦男。 在千寻的公寓,千寻和哲雄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千寻回家后不久,哲雄又打电话来,千寻要他立刻过来。
“今天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老师怎么会知道?”
“是……”
“户田,在答录机里留话的是你吧。”
哲雄低着头不说话。
“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说什么‘我快被杀了’,把我吓坏了。”
哲雄抬起头来。
“是大场的亡魂。”
“你在医院也曾讲过这种话。”
哲雄的肩膀开始颤抖。
“宫崎老师被杀和间中的意外,一定都是大场的亡魂造成的。”
千寻一边倒茶,一边苦笑着。
“什么亡魂嘛!”
“有!真的有!”
听到哲雄的语气那么坚定,千寻于是不说话了。
“现在我成了被追杀的对象。不是我多疑,真的有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一直跟着我……”
说到这里,哲雄惊怕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明白了。可是,如果真的是大场的亡魂,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师您应该也知道,宫崎时常体罚大场。”
“那不过是……”
“那不是流言!我们大家都知道。”
“那间中呢?”
“那是因为……”
“再说,大场怎么会恨你呢?那不是很奇怪吗?”
哲雄颤抖得更厉害了。
“户田,怎么了?”
“下命令的不是我,是影山!”
“什么事?”
千寻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难道……你们真的对大场?……”
“用针筒刺他的是武藤。”
千寻吓得说不出话来。
“当时我阻止他们了,为什么大场还会找上我……”
千寻觉得背脊发凉,她扭曲着脸,拼命地摩擦自己的手臂。
“没想到他真的跳下去了。武藤那家伙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根本没有人阻止得了他。”
千寻觉得喉咙一阵干渴,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恨,为什么是我……”
“什么时候开始找上大场的?”
“他转进来之后就开始了。因为他对兔子的事大放厥词,大家都觉得他太臭屁了。”
“武藤的手臂是谁弄断的?”
“是留……留加。”
哲雄开始笑了起来。那是被扭曲的、不自然的笑声。
“接下来就是我了,我一定会被杀的。”
“我怎么……我身为导师,怎么现在才知道……他什么都没做呀!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时钟指针已经过了八点。哲雄趴在桌子上,喃喃地说着:
“一个接着一个被杀了。”
千寻从书架上拿出班级名薄,打电话给松野裕次。
“我是修和学园的森田老师。您好,请问松野同学在家吗?啊?和户田约好要见面……”
千寻压住话筒,向哲雄问道:
“待会儿你要和松野碰面?”
哲雄无力地摇了摇头。
千寻又对着话筒说道:
“请问,他有没有说在什么地方?哦,好……”
挂断电话之后,千寻拨了大场家的号码。在响了五声之后。总算接通了。接电话的是夏美。
“喂,这里是‘浪花亭’。”
“我是修和学园的森田。”
“啊,老师您好。”
“请问大场先生在吗?”
“他不在呀!白天我们吵了一架,然后他就一直没回来……”
听到这里,千寻不由得放下了话筒。她极力压抑住剧烈鼓动的胸口。
“镇定下来!不可能会这样的。你好好想想!”
千寻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她随即跳了起来,对哲雄说道:
“你待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哲雄抬起头来,千寻已经匆匆离开公寓了。
她跑下楼梯时,开始下起小雨来。千寻骑上停在楼梯底下的脚踏车,急速离去。
雨愈下愈大了。
千寻继续踩着脚踏车,她使尽了全力踩着。
一辆大型卡车从旁边急驶而过,溅起的泥水喷了千寻一身。她连人带车倒了下来,手肘也擦破了。千寻皱着眉头,可是仍然继续奋力地踩着脚踏车往前冲。
裕次抬起头,从废屋的窗口看着猛烈落下的雨,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哲雄这家伙搞什么?自己约了时间还迟到。”
这时,一个男人撑着伞走了过来。男人慢慢走近,在裕次面前停下了脚步。
裕次看到伞下男人的脸时,不禁倒抽了一口气,畏缩地往后退。是卫。
“在鞋箱里留纸条的是我。”
卫说道。
“间中俊平被摩托撞倒之前,指出了你的名字。”
卫面无表情地摊开班级名薄给裕次看。
“啊……”
“他供出了所有欺负阿诚的人。”
裕次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说了实话吗?”
裕次摇摇头,继续往后退。
“因为我杀了宫崎。”
“啊……啊……”
“阿诚的信上并没有写出名字,他只是写了狼跟鬣狗之类的字眼。”
裕次把伞丢向卫。卫用手很轻地就把伞拂开,然后把裕次拉了过来,两手掐住他的脖子。裕次抓住卫粗壮的手臂,发出沙哑的声音。
“救命……”
千寻来到废屋前面,看到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她使出全力大叫道:
“大场先生……”
她丢下脚踏车,跑进废屋里。
裕次的脖子被掐住,身体弯成了弓形。
“住手!大场卫先生!住手啊!”
卫瞄了跑过来的千寻一眼,可是仍然面无表情地掐紧裕次的脖子。千寻拼命抱住卫的身体。
“大场先生,请你不要这样!我会让他们认罪。让他们承认欺负和体罚诚,并且接受法律的制裁。”
卫毫不留情地更加用力掐紧裕次的脖子。千寻则拼命地想把他们两人拉开。
“身为人,就应该将一切交由法律来审判啊!”
“我不要当人,当一个人怎么为我儿子报仇!?”
“请你住手!诚一定也不希望你这样做的!”
“走开!”
卫用一只手推开了千寻。
裕次的嘴里吐出了白沫。
“那孩子也有父母啊!”
被推倒在地上的千寻大叫打道。卫闻言恢复了理智,双手松了开来。
裕次瘫软在地上,千寻爬过去抱住了他。裕次剧烈地咳着,一看到千寻,眼泪便留下来,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千寻哽咽地说道:
“这孩子也有父母。大场先生,他的父母也会跟你一样为失去爱子而悲伤啊!”
卫出神地低头看着他们两人。
“就交给法律吧!”
卫朦胧中产生了幻觉,他仿佛听到了诚的声音。
(我觉得很骄傲,我以身为爸爸的儿子而感到骄傲。爸爸、爸爸,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像你一样。)
千寻抱着裕次,继续说道:
“我会以导师的身份,证明欺凌和体罚的事实。”
卫走进雨中,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背对着千寻走了。
第十章(下)完 第十一章 最后的决斗(上)
早晨的阳光照在多摩川的堤岸上。卫和须藤并肩坐在长椅上,面对着没有人影的球场。他们的影子鲜明地映在带着湿气的地上。
须藤慢慢地说道:“森田老师打电话告诉我,说你愿意自首。”
卫点点头,瞄了一眼须藤手上杀宫崎时的照片。他想起了哭着说“这个孩子也有父母,他的父母也会跟你一样为失去爱子而悲伤”时的千寻。
“森田老师说过,她想让法律来证明有欺凌和体罚的事情。”
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对我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警察先生,是不是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
须藤皱起了眉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我想好好跟我老婆夏美说清楚,而且我想跟她办理离婚。”
“孩子都快生了,为什么要离婚?”
须藤的脑海里浮现出卫天真开朗的妻子的脸庞。
“当一个杀人凶手的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夏美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人。”
是吗?须藤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已经这么彻底地觉悟了吗?
“明天我一定会去自首。”
责任感和人性在须藤的内心交战着。经过了紧张的几秒钟后,须藤说道:“我答应你。”
卫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向须藤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穿过球场离开了。
默默站在一旁的坂元急忙跑向须藤。
“他不会耍什么诡计吗?”
须藤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上了火。
“他要我等他到明天。”
“哪有这种事!万一他逃了……”
“要跟我赌吗?一顿晚餐。”
“这个……”
“他的复仇行动已经结束了。”
说罢,须藤深深地吐了一口烟。卫登上堤坝,渐行渐远。从后面看过去,就好像剪影一样。
修和学圆的体育馆里正在举行开学典礼。老师们从学生面前走上台。校长新藤期勉学生,在暑假期间,学校里虽然发生了许多不幸的事情,但是希望各位同学不要被这些意外事件影响,从这个学期开始,更要努力于课业。
典礼结束后,在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回教室的途中,裕次被千寻叫住了。在楼梯口,千寻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小声地说道:
“今天下午会召开职员会议。我打算在会议上公开曾有期凌事件一事。”
千寻还想说下去,裕次默默地点点头,拒绝进一步的交谈,转身就要回教室。
“松野!”
裕次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
“我只能靠你和户田来作证了。”
“我知道。”
千寻点点头。裕次则微微一笑。
“因为老师救了我的命。”
裕次穿过了走廊,走进了三年A班的教室。
哲雄等人站在裕次座位的四周。
裕次对哲雄说道:
“户田,刚刚老师又叮咛我那件事。”
哲雄微笑着回问:
“什么事?”
哲雄向右跨出一步,裕次这才看到自己的桌子,脸上的表情霎时犹如冻僵了一般。其他的同学则冷酷地观察着裕次的反应。裕次的桌子就跟诚当时一样,放着插了一朵白菊花的瓶子。裕次十分清楚那代表什么意思,这表示他已成为新的欺凌对象。
和彦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裕次。
放学后,千寻把哲雄叫到学生辅导室。可是眼前的哲雄,跟那一天去她家时满脸恐惧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哲雄一付目中无人的表情,而且绝不正视千寻的眼睛。
当天职员会议的过程非常凄惨。已经结束了呦!教务主任羽柴说道。最重要的是,家长和学生都相信学校,坚信大场诚的死是一场意外。千寻拼命抗辩,可是却只换来羽柴一句:你会因此丢掉工作哦!
而现在,连承认欺负过大场诚的哲雄,都否认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大家都联合起来,企图将诚的死永远埋葬于黑暗当中。千寻被一种超越愤怒的无力感打垮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千寻好不容易才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我不记得说过那样的话哦!”
“你说什么?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说你们曾经欺负过大场。”
哲雄刻意装出苦笑。
“我是说或许。这是一种推测呀!因为我做了恶梦,头脑不太清楚。”
千寻还抱着一丝希望,便说道:
“那么,你去向警方说明。”
“我哪有这种时间?模拟考考不好的话,我会被爸妈打的。”
千寻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国中生。他明明是自己的学生,可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哲雄低头看了看手表。
“糟糕!实习要迟到了。对不起,我先走了。”
哲雄说罢便站起来快步离去。千寻连叫住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千寻才发现悦男在面前挥着手。看千寻回过了神,悦男吃吃地笑着说道: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没什么。”
在悦男的催促下,千寻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在楼梯口换鞋的时候,悦男说道:
“户田当时一定是吓坏了,才会说了出来。可是他如果出面承认有欺凌之事,就会受到相当的处分,你也一样。”
“可是我……”
换好鞋子的悦男打断了千寻的话。
“对,或许你有那样的觉悟。可是在日本社会中,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在一般人的观念里,一个女人即使丢了工作,只要结了婚、有了家庭就可以了。事实上,如果你跟我结婚,也就是这样了。”
千寻拼命地想把自己现在有什么想法、有多么沉重的无力感,传达给眼前这位温柔体贴的未婚夫知道。
“我……”
悦男又笑了一下。这是悦男惯常的微笑方式。那种微笑,可以在瞬间温暖、缓和对方的心情。
“我是开玩笑的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不诚实的人啦!”
两人并肩走着,离开了学校。许多学生超过他们两人,走在前面了。他们的背影,千寻觉得距离好遥远。她一直以为国中生还只是孩子,但事实上,在这些孩子当中,有些人的心灵早已被嫉妒、恶意、阴毒给污染了。
千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我现在只能靠松野了,因为他当面答应我了。”
“那就好。”
“可是……”
“可是什么?”
千寻抬起头,看着悦男的侧脸。
“一想到进入司法程序之后,校方就会处罚那些参与行动的学生……”
“嗯,我想一定会是勒令退学。可是,我觉得你的立场不能动摇。就算你自己或是学生都受到处分,也应该将事实公诸于世,这才是人性的光明面。”
千寻用力地回了一声。
“嗯,我知道。”
“虽然我力有未逮,不过今后我一定会从旁支援你的。”
千寻伸出手,紧紧地抱着悦男的肩膀。
千寻回到住处时,须藤刑警正在楼梯口等着。
请须藤刑警进屋后,千寻帮他泡了咖啡·。须藤没碰咖啡,直接告诉千寻,他把逮捕卫的行动延了一天。这个人虽然粗鲁,却相当有人情味啊!千寻不禁在心里感谢他。
“这样啊!”千寻说。
“嗯,他想亲口跟太太说清楚,要我等到明天。为防万一,我派了坂元去监视。”
“今晚辛苦了!”
“嗯。他要跟太太谈离婚的事情。”
“离婚?”
“是啊!那家店大概也会停业吧!老师这边怎么样?欺凌一事有人作证吗?”
千寻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学校暗示要我离职。”
“是吗?学校果然想掩盖事实。”
“可是我……既然我知道了事实,就不能不管。就算责任在我,我也不能放弃。确实是有欺凌和体罚的事情,结果大场就……”
一口气说到这里,千寻停了下来。她极力忍住不哭出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须藤的眼神虽然严厉,但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体贴,在这种鼓励之下,千寻继续说道:
“包括我自己在内,我要让所有的责任都划分清楚。我认为,这是一个老师,不,是身为一个人,所该尽到的义务。为了死去的大场,也为了他的父亲……”
须藤点点头,伸手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之后,他沉静地说道:
“你变了。”
这句话显然出乎千寻的意料之外,她注视着须藤的眼睛。
“你变得很坚强了。可是,看来你得更坚强些才行。这个问题相当棘手哦!”
“嗯,我知道。不过我还有新见老师,他会支援我的。他说要让事实公诸于世才对。”
“那个新见老师啊……”话说到嘴边,须藤有些犹豫了。然后他慢慢地继续说道:“你知道他拍了现场的照片吗?”
“啊?”
“他拍了游泳池的犯罪过程。”
一层莫名的乌云开始笼罩上千寻的心头。他怎么会拍到现场的犯罪过程呢?
“那些照片成为破案的关键。”
须藤说道。千寻只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在铁桥底下,裕次被和彦等人围住了。他们埋伏在学校门口,逮到裕次后把他带来这里。
“户田曾经动摇是事实,可是,他已经发誓不会背叛我们了!”
和彦这样说道。
“户田?”
“嗯。他并没有为那件无聊事作证。”
裕次低头看着地上。
“你要知道,如果作证而被退学的话,一切都完了。”
看到裕次什么话都没有说,和彦便继续说道:
“大场的死是他自找的。他没有办法承受全校第一名的压力。”
这时裕次恢复了原有的样子,微笑着说道:
“拜他跳楼之赐,现在你是全校第一名罗!”
和彦的表情变得十分阴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大场和影山在的话,你永远也爬不上第一名的宝座。”
和彦那堪称美少年的脸孔罩上了一层乌云。
“我要作证,证明确实有欺凌的事,而主犯是你。因为你把针筒刺进大场的手臂。”
和彦大声笑了起来。
“你打算把自己的一生都断送掉?”
“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听命于一个爱哭的暴发户!”
“你就愿意听影山的话?”
“对!因为影山跟你不一样。”
裕次推开和彦,扬长而去。 卫还是无法对夏美说清楚。在‘浪花亭’外不远处,坂元一直躲在电线杆后面监视卫外送回来,一踏进店门,夏美就对他说道:
“我们每个月举行大胃王之类的比赛活动怎么样?附带温泉旅行或是其他的……”
“哦。”
卫放下手上的提盒。
“我们的风味很受好评,应该请客人帮我们宣传一下。”
“你考虑得真周到呢!”
“是啊!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好再加把劲了。老公,我生产的时候你不在场没关系,只要在我生完之后,握着我的手说‘夏美,你辛苦了’就够了。你可不能害羞,一定要这样说哦!”
“哦……”
天黑之后,卫来到诚的房里。他对着诚的照片道歉: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虽然复仇行动半途而废,但他却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之后,卫站了起来。他又看了一眼诚的照片,然后才下楼去。
夏美正在洗碗槽边洗东西。
“夏美。”
听到卫在叫她,夏美回头问道:
“什么事?”
“我有话跟你说。”
“就快好了。”
夏美说着,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
她在卫的对面坐了下来,笑着问:
“干嘛这么严肃?”
“你是个好女人。”
夏美笑了出来。
“干嘛突然讲这些话?”
“不,我真的这么认为。”
“你是要我增加你的零用钱吧?好吧,就多给你两千圆好了。”
可是,卫严肃的表情仍然没有改变。
“就算跟我分手……”
“什么?”
看到她的表情那么认真,卫不由得苦笑了。
“我想,就算你跟我分手,一定也可以很快就找到其他的好男人。”
夏美牵动着嘴角微笑着。从来不曾感觉到夏美是这么地惹人爱怜,她是那么深爱着我,可是我脑海中的一角,却总有死去的前妻的身影,我真是太可恶了!我所拥有的,真的只有夏美了。
可是,事到如今都已经太迟了。
“而且我还年轻啊!啊!不行啦!我已经有包袱了呀!”
卫默默地点点头。他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难道……难道你真的跟那家店的老板娘……”
“她已经带着儿子回乡下去了。”
“留加真的病得那么严重吗?”
卫叹着气,回头看着诚的遗照。
“七七四十九天也快到了。”
夏美默默地点点头。
夜深人静,坂元仍然在‘浪花亭’外面守着。他嚼着果酱面包、抽着烟,拼命和睡魔对抗。
在微暗中,卫低头看着睡在身边的夏美。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阿锵!”
“嗯……”
“睡不着吗?”
“是啊!”
卫撑起身体,伸手去拿枕头旁的烟。这时夏美说出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本来是想瞒着你的,可是,照片又寄来了。”
“照片?”
于是两人下楼到起居室。夏美拿出一个夹在孕妇杂志当中的白色信封,交给了卫。卫从信封里取出照片,那是诚从屋顶上一跃而下那一瞬间的照片。卫觉得自己的背脊都冻僵了。
“我刚看到时全身发抖。既然有时间拍那些照片,为什么不去救人呢?”
卫拿着照片的手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着。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种事!卫不禁为自己要求延缓一天感到庆幸。现在他非得进行真正的复仇不可了。
他知道外头有刑警守着。可是,要摆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是不能和夏美明说了,卫在心里这么想着。
卫表示他想喝点酒,便让夏美先行休息了。
早上,有几辆巡逻车赶到商店街来。站在‘浪花亭’店里的坂元正抱着头。巡逻车、侦防车相继停了下来,须藤和其他的刑警都下了车。
坂元对须藤说道:
“对不起,我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夏美似乎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那么呆呆地站在起居室。须藤走进店里,问道:
“大场太太,您先生何时出去的?”
“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这件事须藤已经听年轻的坂元报告过了。
一位便衣刑警来向须藤报告:
“警部已经下令,整个首都区域全面进行通缉。”
须藤默默地点点头。
“发生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须藤表情严肃地说道:
“昨晚你先生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夏美没有回答。
“果然是耍诈!”坂元说道。
“请告诉我!阿锵到底做了什么?”
须藤决定实话实说。
“我们断定大场先生是杀害宫崎的凶手。”
夏美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当场跌坐在地上。
坂元上楼来到起居室,打开了电视开关。然后开始在电话上安装监听装置。夏美只是恍惚地在一旁看着。
报社记者、电视采访人员、看热闹的人群蜂拥而至,店面显得拥挤不堪。夏美这时候才意识到真的发生大事了。
不久,电视上开始播报这则新闻了。播报员说:
——根据警方表示,修和学园国中部室内游泳池的命案,杀害该校体育老师宫崎信一的嫌疑犯,是在大田区从事餐饮业的大场卫,今年三十五岁。该嫌犯目前逃亡中,正受到全面通缉。根据警方的调查……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坂元急忙关掉电视。须藤说道:
“大场太太,麻烦你了。”
夏美点点头,拿起话筒。话筒那一端没有声音,但可以感觉到有人正摒着气息。
“阿锵!”
须藤比了比手势,录音带便开始转动了。
“我看到了新闻,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阿锵会杀人,不管谁说我都不相信……”
过了一会儿,卫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
“夏美。”
尽管眼眶中充满了泪水,夏美仍然拼命忍着不哭出来。
“这是真的,我杀了人。我亲手……”
夏美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打击,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阿锵……”
“对不起!”
“你赶快去自首!”
卫没有回答。
“老公,你赶快去自首!”
“事情还没有结束。”
“什么?”
“我已经在离婚证书上签好字了。”
“你胡说些什么!怎么可以……我已经快要生了。我快要生你的孩子了呀!”
“我不能让孩子成为杀人凶手的孩子。夏美,我一直不好意思,所以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阿锵!喂!喂!阿锵……”
电话挂断了。
须藤对便衣警察问道:
“怎么样?”
“嗯,大概可以追查出来。”
“太好了!”坂元说道。
几个警察飞奔离开‘浪花亭’。
第十一章(上)完 第十一章 最后的决斗(下)
通往修和学园的路上,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向学校。晨间新闻播报出诚的父亲是凶手后,已经在学校引起了骚动。
学校一早就召开了职员会议。办公室里的电视打开着,到校的教职员们看着电视上嫌疑犯卫的照片。
不久之后,会议开始了。
“真是令人吃惊!”
新藤说道。
“学生家长竟然杀了老师,真是恐怖啊!”村田说道。
羽柴则做了个总结:
“不过,不管怎样,知道了凶手的身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嗯,大场诚的亡魂作祟之类的流言大概也可以就此打住了吧?”
米田说完,村田便对身旁的米田说道:
“可是他不是逃了吗?说不定又要找上我们学校的哪个人。”
“简直是疯了。”米田点头附和。
一直默默地听着大家说话的千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请不要这么说。”
“杀人呀!不是疯了是什么?”
米田这样回顶千寻,此时悦男说话了。
“如果说大场先生疯了的话,那么让他疯狂的不就是学校吗?”
“新见老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羽柴说道。
千寻想起了当时大场诚站起来勇敢发言的事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宫崎老师虽然可怜,但他却曾经恶意体罚过大场诚,而班上也确实有欺负同学的事情。”
“没有这种事!”
羽柴怒吼道。千寻闭上了嘴巴,羽柴则激动地继续说道:
“绝对没有这种事!你听好!我警告过你,不准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言论和行为,以免造成学生和家长的混乱。”
“可是事实上……”
“你给我听着!在场的各位也是一样。我们教职员最重要的一件工作,就是今后的善后处理问题。这件事是刑事案件,根本没有体罚和欺凌同学的事情。这是妄想……没错!那个学生其实是被考试压力打垮的,而学生家长因为过度思念儿子,以至产生妄想,犯下超越常轨的罪行!”
“我一定要让真相公诸于世!”
新藤制止了千寻。
“森田老师,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就算被解聘我也不在乎。我要将被掩盖的事实……我要将真相……”
大部份的教职员都以一付受不了的表情看着千寻。
三年A班也因为这件事而群起哗然。
哲雄和和彦在窗边低声交谈者。
“真是吓人啊!”
“是啊!”和彦说道。
“不过这样我们不就危险了吗?大家都会想知道他的儿子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吗?我倒认为学校方面已明确决定怎么处理这件事。”
说罢,和彦看了看坐在位子上的裕次的背影,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
哲雄不禁寒毛直竖,把视线移向窗外。当哲雄把视线移回和彦身上时,看到和彦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刀,用下巴比了比,示意哲雄跟着他走。
他们走到教室后面的柜子,拿出裕次的运动服,在背上划了一个十字。然后拿着衣服走向裕次。
他们把运动服丢在裕次的桌子上。裕次发现运动服的背后被划了十字,愤怒地抬头看着和彦。和彦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手上的刀子。
“你这个混蛋!”
裕次站了起来,想走进和彦,可是却被其他的同学一脚绊倒在地上。
“背叛者!”
和彦骂道。
其他的同学都聚了过来,将裕次包围了起来。每个人嘴角都带着嘲讽的笑意。
背叛者! 背叛者!大家异口同声地指责。
“喂!你们……”
裕次想爬起来,背上却被人一脚踩住。
和彦弯下腰,用刀子抵住裕次的脖子。裕次的身体被几个同学合力压住。
“你是犹大! 背叛者犹大!”
“不、不要!不要这样!”
“你应该很清楚一个背叛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裕次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在和彦和哲雄的带领下,同学们把裕次强行拉到体育馆的仓库。大家轮番踢打着裕次的脸和肚子。流着鼻血的裕次拼命地叫着。
“不要!你们干什么!”
和彦用刀子抵住裕次的脸颊,讥讽地学着裕次的语气:
“住手!不要这样!”
裕次被众人压住,连裤子也被剥了下来,变成全裸了。
裕次不禁哭了起来。
“还、还给我啊!”
“哎哟!这家伙竟然哭了呀!哭得像个娘儿们似的!”
和彦说着笑了起来,其他人也受感染似的笑了起来。
“把这家伙的衣服丢进焚化炉去!”
哲雄等人拿着裕次的衣服出去了。
和彦低声说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背叛者!”
裕次怯生生地抬头看着和彦,和彦又用刀子抵住裕次的脸颊。
“怎么样?想法改变了吗?算了,你也不用勉强改变什么了。不过,我想你老爸一定会大伤脑筋的。”
裕次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有默不作声。
“太阳化学器材,你家不过是一家小小的医疗器材批发店。我可以跟我爸爸说,让他停止使用你家的医疗器材,而且不只我们家医院哦!”
和彦在裕次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就离开仓库。
午休时,千寻下定决心去摄影社找悦男。
当她提起照片的事情时,悦男露出讶异的表情。
“照片?”
“嗯,是警察告诉我的。他说大场先生自首之前,他们早已判定凶手就是大场先生。”
悦男默不作声。
“那是因为新见老师拍摄的游泳池的照片。”
“哦,嗯……”
千寻怀疑地看着悦男惴惴不安的样子。
“那、那是不小心拍到的。当时我正在试验水中相机,刚好就被我碰上了。”
悦男站了起来,从柜子里取出照片,拿给千寻看。
“我没有想到会有杀人的举动。所以等我发现事情非比寻常时,就不知不觉按下了快门。”
千寻把脸从照片上移开,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不立刻报警?”
“我、我好害怕呀!如果我提出照片当成证据,搞不好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可是……”
“搞不好我会被杀的!只因为碰巧拍下一些照片,我就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啊!你是说我应该这样做才对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如果你早点把照片交给警方,不就可以阻止大场先生找学生报仇了吗?间中的意外也可以避免了。”
悦男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我只是个善意的第三者呀!”
千寻没有回答他。悦男握住千寻的双手,低着头开始啜泣。
“我只是害怕呀!你想想,在我眼前发生人杀人这种难以相信的事情,我、我好害怕……”
千寻一时之间无法整理自己的情绪,只是低头看着不停哭泣的悦男。
夜深人静。
卫非常清楚,警方一定在家里装了电话监听追查装置。早上挂断电话之后,他立刻离开了藏身的涩谷商务旅舍。白天他一直躺在电影院和柏青哥店里。
现在,他好不容易来到千寻的公寓前。他朝着千寻房间的玻璃窗丢小石头,可是没有反应。他又丢了一次。等了一阵子之后,阴暗的玻璃窗前面闪现了人影。
千寻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到是卫,她惊讶地用右手捂住了嘴巴。卫伸出右手的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卫绕到前面上了楼梯,敲了敲门。
门立刻打开了。
“大、大场先生!”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
卫进到房里,确定外面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关上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学校那边还有事情未了。”
“啊?”
“能不能请您跟我一起去?因为我没有钥匙。”
“大场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低下了头。
“请您务必帮帮我。”
千寻没有说话。
“求求您!”
卫又拜托了一次。千寻只有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两人在附近叫了计程车,朝修和学园急驶而去。卫带着千寻前往摄影社。
千寻用钥匙打开了锁,然后开了灯。卫挤开千寻,急忙跑了进去。
“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卫不理千寻的质问,胡乱翻着架子和柜子。
“大场先生!”
卫仍然执意要寻找某样东西。
“请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乱来!”
“我要找东西。”
卫走进了暗房。
“你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卫目不转睛地搜寻着暗房地里面。
“大场先生!”
卫好像是死心了,他终于停了下来。
“我要找底片……”他低声说道。
“底片?”
“就是那些照片的底片。”
“什么照片?”
卫不说话,从内口袋拿出信封。
千寻接过信封,战战兢兢地拿出里面的东西。
“大场……”
信封里放着大场诚从屋顶落下时的连续照片。千寻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在看到这些照片之前,我确实是想去自首。”
千寻没有办法不想到悦男。
“他以前也寄过两次照片给我。宫崎体罚阿诚的照片也是这样寄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儿子从另一个世界捎来的信息,要我替他报仇。”
千寻微微地颤抖着。
“等我冷静了之后,就认为一定是善意的第三者看不过去了,才以匿名的方式把照片寄给我,可是,这些照片绝对不是出于善意的。”
千寻再度看着照片。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冰冻了一般。
“夏美跟我说,如果有时间拍这些照片,那为什么不去救人?寄这些照片给我的人绝对不是出于善意!”
千寻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他是在享受其中的乐趣。”
千寻没有办法睁开自己的眼睛。
“他是个恶魔。”
刹那间,千寻心想或许真的是悦男。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一定是学校里的某个人所做的。”
千寻的身体仿佛有电波通过一般,她吓了一跳。立刻有了反应。
“会不会是摄影社的学生?照片一定是在这里冲洗的。有谁和阿诚同班,而且又同样参加了摄影社?”
“啊……只有影山啊!”
千寻才说完,卫就怒吼起来。
“不是留加!”
千寻低头不语了。
“老师。”
“嗯?”
“你是不是有底了?”
千寻摇摇头。
卫突然压住千寻的双肩。
“请告诉我!我没有时间了!”
千寻的肩膀被卫用力地摇晃着,她又闭上了眼睛。
“我随时都可能被抓的!”
“我、我不知道!”
“在这之前,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我随时都可能被抓……老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卫慢慢松开了手。
卫从千寻手中拿回照片,握住了门把。
“如果……你知道是谁的话……”
卫默不作声,回头看着千寻。
“你……你打算怎么做?”
卫什么话也没说,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四周,开门离去了。
千寻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突然间。她看到卫带来的照片有一张掉落在地上。在捡起那张照片的瞬间,千寻想起了好多事情。然后,她拿起话筒,拨了悦男家的号码。卫应该还没发现悦男就是他要找的人,如果他知道了的话,悦男待在家里就很危险了。电话通了,千寻要悦男今天晚上到她家去。
然后,千寻离开了摄影社,拦了一部计程车,急忙赶回自己的公寓。
就在这个时候,夏美也发现了照片所代表的意义。依然挂着‘今日公休’牌子的‘浪花亭’里,须藤和坂元枯坐在桌子前。夏美送上了饭团和味精汤给他们当宵夜,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注意到了这件事。
“请慢用,不要客气。”
“啊,大场太太用不着这么麻烦。”
“哪儿的话!做些事情也好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坂元说道。
夏美看着他们两人吃着饭团,不经意地说道:
“照片……”
须藤满脸狐疑的抬起头来。
夏美这次就用明确的语气说道:
“照片又寄来了。”
“你是说照片?”
夏美点点头。
“是黑白照片,寄给我老公的。但不知道寄信人是谁。照片上是阿诚……阿诚临死前……”
“临死前?”
“他临死前从屋顶上跳下来时的照片。”
须藤和坂元不禁面面相觑。
悦男立刻赶到了千寻的住处。
千寻为他泡好了咖啡。
“今天在学校里,有人问我是不是快结婚了。”
“结婚?”
“嗯,是村田老师……”
悦男微笑着说道:
“哦,好像有人在敲边鼓哪!因为我们的事情好像被发现了。为了避免产生奇怪的流言,我就先说出来了。”
“这样啊!”
“你不赞成吗?”
“不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想继续当老师。”
“我了解你的心情。总之,你要坚持到事件调查清楚。”
“不是,事情结束之后我仍然想继续从事教职。发生了大场同学的事之后,我自认没有资格当老师。我在想,如果换成其他的老师,这种不幸就可以避免了,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生气。而且,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仍然存在欺凌的事件。”
悦男把咖啡放回碟子上。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逃避?”千寻继续说道。
“不会吧!”
“不管怎么说,我的确是将自己的学生逼上自杀之路的帮凶之一。我不能逃避,那样就太对不起大场了。我绝对不能逃避。我告诉自己,要把造成大场死亡的罪过记在心上,继续从事教职。所以……”
“那可不行!”
悦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声音在房里回响。
“我告诉过你,结婚之后,你就要辞去教职。你也答应过我的。”
“所以……”
“我不喜欢这样!我不能接受我的太太是职业妇女。守着家庭、随时随地为我着想,这样的人才是我要的!”
“新见老师……”
悦男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近千寻。
“你不是答应过要辞掉工作的吗?你说过的。我只爱你一个人,而你也全心全意地为我设想,这样不是很好吗?总有一天你会忘记大场的事!人应该要适应环境,尤其是身为一位女性。”
“你怎么说这种话……”
“你是个好女孩,听我的话就没错了。你要听我的话。”
就在悦男想抱住千寻的时候,他注意到千寻放在书架上,那张诚从屋顶上跳下来的照片。
悦男慢慢地看着千寻脸上的表情。千寻用观察的眼神凝视着悦男。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悦男小声地叫着,放开了千寻。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是这么真心地对你……”
悦男用力将桌子推倒,然后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扔到地上。
“你不要这样!”
悦男好像发疯了似的,不停地捣毁房中的摆设。
“为什么你不能只为我而活!?”
“不要这样!请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
悦男怒吼着,千寻则因为惊讶和恐惧而愣愣地蹲了下去。悦男喘着气,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然后他也蹲了下来,激动地紧紧抱住千寻。
“我们结婚吧!让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吧!”
他用力抱住千寻。
过了一会儿,悦男恢复了平静,他沉着地说着: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千寻仍然微微颤抖着。
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人搭上同一辆电车,一起来到学校。
悦男快步走向社会科资料室,确认自己收集的照片是不是还在。在整理照片的时候,他的心情随之激动了起来。可是这还不够啊!他心里想着。我的艺术不只是这样。不过也无所谓,就快了!就快完成了……
听到电话铃响,悦男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拿起了话筒。
“喂,我是新见。”
“知道我是谁吗?”
是大场卫的声音。
“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应该是在某个电话亭里,从电话里可以听到车子来来往往的声音。
“这个您先别管,我倒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请教老师。”
“哦?”
“谢谢老师多次的帮忙,我儿子举行葬礼时也劳驾您为他抬棺。可是,现在我竟然要开口问您这种事,我觉得十分痛苦。”
“什么事?”
“寄照片给我的是您吗?”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悦男面向窗外,脸上充满了挑战的神情,他说道:
“是的,我拍得相当不错吧?”
“你说什么!?”
“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明天能不能到学校来一趟?”
卫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挂断了电话。悦男的嘴角再度浮现出一抹笑意。
放学后,千寻敲了校长室的门。
“我是森田。”
“请进!”
千寻开门进去里面。新藤坐在桌子前,羽柴则站在他旁边。
“我听说了。森田老师,真是恭喜你了。”
新藤说道。
“啊?”
“结婚哪!今天早上,新见老师正式跟我说了。”
千寻愣住了。她想起昨天晚上悦男难以理解的举动,好像作了一场恶梦一样。
新藤继续说道:
“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哪!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羽柴接着新藤的话,说道:
“你带的是三年级,所以会稍微麻烦一点,不过还是要恭喜你了。虽然现在是第二学期,不过,我们会尽快找代课老师的。”
“请等一等。我……请让我继续在这里教书。”
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羽柴说道。
裕次行了一个礼,走进校长室。
“松野!”
千寻不由得惊叫了出来。
羽柴对裕次说:
“听说你曾经说会出庭作证,是真的吗?”
“没有,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那么,我再问你,三年A班有没有发生过欺负同学的事情?”
千寻凝视着裕次的侧脸。
“没有,没有这种事。”
“好,你可以走了。”
裕次没有说什么,行礼之后,离开了校长室。
第十一章(下)完 第十二章 通往明天的桥梁(上)
屋顶上吹拂着风,已经有秋天的气息了。千寻靠在栏杆上,俯视着大场诚纵身跳下,也可能是被谁推下坠落的现场。
她拨开脸上的长发,回头看着裕次,说道:
“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又说不出庭作证?”
裕次没有说话。
“难道是学校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
“那么是班上的同学?”
“我只是改变自己的想法而已。”
“我不认为只是这样而已。因为,你亲身体会到了大场先生的愤怒和悲哀,你知道那种失去孩子的悲哀。我说的没错吧?”
裕次想起脖子被卫紧勒住时,那种痛苦的感觉。在危急的时候,是眼前这位女老师救了他,可是……
“我想,要承认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可是我也相信,如果你不去面对它,你的人生将会过得更痛苦。”
裕次脱口回答道:
“我会被退学的。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就会跟不上别人。”
“我也被迫要离开学校了。”
“啊?”
“就人类社会而言,大场先生的复仇行为或许是不可原谅的。可是你想想看,如果哪一天,你的遭遇和大场同学一样的话,你父亲是不是会和大场先生一样呢?”
“我爸爸……”
“你能责怪自己的父亲吗?你能责怪一个因为太爱你,而为你去杀人的父亲吗?”
裕次低下了头。
“松野,求求你。”
“老师。”
千寻定定地看着裕次。
“对不起,我不能出庭作证。”
“松野……”
“我做不到。”
裕次快速地离开屋顶。
“松野!”
门关上了之后,千寻叹了一口气。
诚在信上所写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就算我死了,也希望大家不要忘记这件事。不要忘了,即使做出伤害别人,让别人痛苦的事,自己也不会因此而得救。)
千寻想到,当诚写这封信给女同学时,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有这种情绪,这种想法让她强烈地自责。
一阵强风吹过,千寻抓着栏杆的手不由得加了把劲。这时千寻突然想到有一件事要确认。不,应该说,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确认这件事。
她小跑不下了楼,悄悄潜进社会科资料室。从窗口可以看到中庭,而且抬起头也可以看到刚才她站着的屋顶。
千寻从窗口凝视着外面。她的眼光从屋顶移向兔笼,然后是地面。兔笼的解体作业已经开始了。
然后她慢慢地用手指框了一个小四边形。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着。果然是这样,照片中诚飞跳而下的角度,刚好和千寻用手指框出的角度重合。
须藤刑警来到摄影社拜访悦男。
须藤说道: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是我大概可以了解大场先生为什么要逃走。”
悦男露出微微的苦笑。
“只要将他逮捕不就可以确定了吗?何必特地跑来告诉我?”
“因为我相信他会去自首。”
“相信?警察竟然相杀人凶手?”
“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想自首。可是却在第二天天还没亮时逃走了。”
“为什么?”
“大场太太给了我一个提示。果然是他儿子跳下屋顶的那一瞬间所拍下的。大场卫很可能是在寻找拍那张照片的人。”
“找到拍照片的人之后,他会怎么做呢?”
坐着的须藤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然后回过头看着悦男说道:
“大场太太说,在她看到照片的那一刹那,感觉到非常恶心。对那张照片所散发出来的恶意感到恶心。”
悦男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或许他打算杀了拍照的人。”
“只不过是拍了照片啊!”
“那不是一般的照片,而他儿子跳下楼那一瞬间的照片。或许拍照的人当时可以伸出援手,或者可以加以制止。可是那个人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把相机拿在手上,不停地按下快门。”
须藤又坐回椅子上,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是你拍的吧?”
悦男耸了耸肩。
“你拍了杀人现场的照片,而且也拍下了大场诚跳楼时的照片。”
悦男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
悦男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是很好笑啊!我已经说过了,拍下当时的照片纯粹是巧合。而我是在困扰不已的情况下,才交给警察当证物,再怎么说,我都是善意的第三者。就算我在偶然的机会下拍下了跳楼的照片,我也没有必要寄给孩子的父亲吧!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我跟大场先生又没有什么恩怨。”
须藤仍然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悦男。
“我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为自己招来怨恨而陷于危险的境地。”
“其中应该有什么含意吧?”
“什么含意?”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悦男问须藤: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假使如你所言,我拍了那些照片,而且又寄给了大场先生,这么做构成犯罪行为吗?”
“就法律上而言吗?”
“是的,譬如毁谤名誉之类的。”
“没有。”
悦南闻言得意地微笑了。
“失陪了,我还有一些照片赶着要冲洗。”
悦男站了起来,正要走进暗房。须藤从背后丢过来一句话:
“在法律上虽然没罪……”
悦男突然停下了脚步。
“孩子的父亲却锁定了这个人。”
悦男走进暗房,拉起了布幕。
“而且满怀着杀气。”
悦男开始在暗房中工作。
须藤就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挂在墙上的山岳照片。他用跟刚刚完全不同的轻松语气,对暗房里的悦男说道:
“咦!你曾经是登山社的吗?你不是运动社团的吗?”
悦男在暗房中冲洗照片。
“我多半是一个人爬山。团体行动让我觉得难过。”
“嗯,冬天更是如此。因为爬山是非得信赖伙伴的力量不可。”
“我不相信别人——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吗?”
“啊,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话又说回来,刑警先生可真是闲啊!在我身旁监视也没用,大场先生是不会出现的。”
须藤皱起了眉头。
“不管你再怎么否认,我还是确信拍下诚跳楼照片的也是你。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寄给大场先生。就像你所说,你不可能让自己身陷险境。对了,你到底在冲洗什么照片?”
“哦,上次我跟学生去拍摄昆虫,现在冲的就是那时候拍的照片。”
那是上次带着留加到湖边时所拍的照片。
须藤走进暗房,突然抓住悦男的手臂,并探头去看显影液中的照片。可是,里面真的只有悦男所说的昆虫照片。
“可以放手了吗?”
悦男说道。
须藤只好苦笑着说:
“哎呀!对不起!”
无奈地走出暗房。 傍晚时分,一封信送到了停业的“浪花亭”。夏美打开一看,里面是离婚证书。上面有卫的签名和盖章。
这时候,守在店里的坂元对夏美说道:
“有客人来罗!可以让他到起居室去吗?”
原来是穿着制服的裕次。
裕次站坐在诚的遗照前烧香致意。然后他回过头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学校的同学?”
“我是诚的同班同学松野。”
“哦。啊,我去倒杯果汁……”
“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哦。”
“店里停止营业了?”
夏美点点头。
“嗯。你知道了吧?电视上报导的……”
“……我知道。”
“明明去自首就好了,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可是,他真的、真的不是那种人啊!”
裕次默默地点点头。
“他是个勤奋、认真的人,甚至执着得有些顽固。他痛恨事情遭到扭曲,而且感情脆弱,对任何人都很体贴的。”
“是。”
“阿诚这孩子很老实,有强烈的正义感。我不清楚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想,他一定是为了不让爸爸担心而尽可能地忍耐着。阿锵总会被抓到的,如果没有可以酌情衡量的余地,大概就得在牢里待很久。不过好像真的有欺凌和体罚的事情,听森田老师说,好像班上有一个学生愿意出庭作证。”
“那……那个人就是我。”
“啊?”
裕次仿佛使尽全力才下定似地,低下头说道:
“我是欺负诚的人之一。”
夏美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盯着裕次看。
裕次哭了起来。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裕次开始呜咽。
“你跟我道歉也没有用啊!作证时把所有的事实都说出来吧!将你们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吧!这样至少可以减轻阿诚他爸爸的罪行,他真的是爱子心切才不惜杀人的啊!”
裕次泪眼看着夏美。
“这个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你明明跟森田老师说要出庭作证的。”
“请原谅我!请原谅……”
“怎么能原谅呢?你这么做我怎么能原谅你!?”
裕次低下了头。夏美拉开嗓门,大声说道:
“你就只是这样道歉?你以为道了歉,你的罪过就比其他的同学轻吗?你是存着这种心理的吗?你不敢让父母知道?你怕被退学?想想阿诚!他经历过比这更孤独、更可怕的事啊!”
裕次的头根本抬不起来。
坂元打开门探头进来,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夏美从抽屉里拿出装着诚的信的袋子,交给默默不语的裕次。
“这些是阿诚的信。”
裕次怔怔地看着放在自己腿上的袋子。
夏美哀求似地说:
“看过这些信以后,你再好好想想。只有你!只有你!能救他爸爸的只有你了……”
裕次两手紧紧地握住装信的袋子。
第二天,三年A班的教室里正在考试。学生们正专心地伏案作答。
千寻出神地站在讲台前面。
突然间和彦站了起来。
“武藤同学!”
其他的学生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和彦。只见和彦捂着双耳,脸上尽是苦恼的表情,大叫着:
“不要再闹了!我叫你们安静,听不懂吗!?”
千寻见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和彦喘着气说道:
“消失吧!消失吧……大场,你消失吧!”
教室里顿时骚动了起来。千寻要大家专心考试,然后把和彦带去保健室。
就在这个时候,卫潜进了修和学圆。之前,他曾在校外跟踪过悦男,可是被巡逻中的警察发现而作罢。
或许是考试的关系,走廊上和楼梯间几乎没有人影。
卫先到社会科资料室去查探,可是悦男不在里面。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卫突然往中庭看下去。被拆除了的兔笼还堆在原地,裕次拿着信出神地站在兔笼前面。裕次手中的袋子,无疑的就是装着诚的信的袋子。
裕次开始朝体育馆走去,卫也立刻离开了社会科资料室。
裕次穿过无人的体育馆,走进仓库。卫来到仓库前,从门缝看着裕次。
裕次一直注视着手中的诚所写的信。他的耳畔响起了和彦的声音:“我想你的父亲会大伤脑筋的。”
裕次小声地说道:
“对不起。我再怎么样都不能出庭作证。”
然后,裕次爬上了小小的板凳。他的面前悬着一条用跳绳绑成的环。裕次把头伸进了绳圈里。身体因为恐惧而慢慢地颤抖起来,眼中尽是泪水。
“请原谅我!我用这种方式祈求你的原谅。”
裕次闭上眼睛,踢倒了板凳。
就在这个时候,仓库的门打开了,卫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裕次。
“大场爸爸!”
“阿诚原谅你了!”
卫低声说着,用一只手松掉了绳子,把裕次慢慢放了下来。
然后卫回到社会科资料室,终于在悦男的桌子里发现了杀宫崎时被拍下的照片。照片上用红色的奇异笔这样写着:
(今晚十点)。
卫的肩膀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开始抖动。
晚上,千寻来到‘浪花亭’。
夏美为千寻和须藤泡了茶。
“对不起。我原以为松野会出庭作证。”
千寻向大家道歉。
“我倒是关心老师您……”
千寻无力地笑了。
“我的事的确很……”
须藤露出讶异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
“学校要我辞职。”
“是吗?”
“表面上是说因为我要结婚了,所以……”
“不想当老师?”
须藤问道,千寻点点头。
这时电话铃响了。三个人大为紧张,彼此互看着。
须藤向夏美使了个眼色,开始追查电话来源。夏美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大场家。”
空无一人的修和学园办公室里,突然有人影在蠢动着。卫蹲在地上,把话筒贴着耳朵。一直藏身在体育馆仓库里的卫刚刚想起,在一切结束之前要再听听夏美的声音,于是潜进了职员办公室。
“是我。”
“你在哪里?”
卫没有出声。
“大家都在担心你呀!森田老师和商店街上的邻居都很关心你。也有人很同情你的。”
尽管如此,卫还是屏住气息,一句话都不说。
“所以……你赶快自首嘛!求求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明天。”
“什么?”
“明天我会去自首。如果你遇到刑警先生,帮我转告他。”
“喂!喂!阿锵!”
电话就此挂断了。
须藤立刻追查电话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卫放下话筒,在黑暗中慢慢地站起来。他看看手表,荧光的指针指着十点。
第十二章(上)完 第十二章 通往明天的桥梁(下)
须藤和千寻坐上了停在‘浪花亭’前面的巡逻车。
须藤驾驶着巡逻车,千寻则坐在旁边。巡逻车响着尖锐的警笛声,在夜晚的街道上疾驶着。须藤想呼叫负责监视的坂元,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那个笨蛋东西!怎么不回答?”
“大场先生在哪里?”
千寻问须藤。
“在学校。”
“啊?”
“他是从职员办公室打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这次锁定的目标恐怕……不,绝对错不了,就是你的未婚夫。”
千寻愕然地看着须藤的侧脸。
卫打开门,漆黑的游泳池出现在他的面前。卫慢慢往里面走。
突然有镁光灯闪了一下。卫因为这刺眼的光芒而皱起了眉头。他听到了悦男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等你很久了。”
卫没有说话,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悦男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来我就很讨厌宫崎,这个人一点品格也没有,我一直想抓住他的弱点。就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宫崎体罚令郎的事。”
卫朝着声音出处逼近。
“我在很顺利的情况下拍到了照片。可是我想到了,等等,光是让他解聘未免太无趣了,还是先把这些照片藏起来再说。”
月光从天窗照了进来。可能是室内也有风吧,游泳池的水面泛着细细的波纹。当眼睛习惯了室内的黑暗之后,卫看到了一条泛白的人影。
“另一方面,在我按下快门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某种兴奋的情绪在体内升起。观察人类化身成为猛兽攻击对手,同时将影像收进底片,这件事让我产生无比的乐趣。”
你尽管说吧!卫心里想着。在这滔滔不绝的时候,我就能走到可以掐住你脖子的地方了。
“我能拍到大场跳楼的照片纯粹是偶然。可是,你觉得怎么样?你不觉得不论是角度或取景都算得上完美吗?这也是我的收藏中最让我喜欢的作品。”
“收藏?”
“是啊!也是我的收藏当中最有价值的一张。因为它拍下了人类生命之火熄灭时的那一瞬间。美得简直让我有好一阵子处于茫然的状态,可是我的欲求也因此提高了。现在我想看得更深入些。”
走到距离悦男五、六公尺远的地方,卫停下了脚步。
“于是,我决定把宫崎体罚诚的照片寄给你。我并不知道你会不会依照我的预期采取行动……结果,你很配合地让我看到了。你让我看到了人杀人的那一瞬间。”
卫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想说什么,便默不作声。
“大场先生,你太棒了,你简直就是一头猛兽。当你在气头上时,完全化身为一头猛兽了。”
悦男说着微微笑了起来,然后他继续说道:
“可是,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尤其当我在观察人类的本性时,有了一种接近神袛的错觉。但是应该还有,应该还有更深入的镜头可以捕捉。警方没有办法了解我为什么要把跳楼那一瞬间的照片寄给你,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很可能因此成为逃亡中的你锁定的对象。可是答案非常简单,也就是说,我想拍下想杀我的那个人的样子。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用来当装饰的作品。”
“你在说什么……”
这时候,须藤驾驶的巡逻车好不容易来到学校的大门口。
须藤和千寻急忙下了车。坂元跑了过来。
“我不是叫你跟紧他吗?”
“我到处找不到他人哪!”
三个人来到社会科资料室。夜风从敞开着的窗子吹了进来,千寻捡起落在地上的照片。在游泳池里杀害宫崎的照片上,红色奇异笔写着<今晚十点>。
须藤叫道:
“在游泳池!”
千寻倒抽了一口气,看着墙上的时钟。已经十点十分了。须藤和坂元立刻跑了出去,千寻也马上追了过去。
卫一边逼近悦男,一边低声说道:
“什么神袛?你是个恶魔!玩弄人类感情而沾沾自喜的恶魔!”
悦男苦笑着说道:
“杀了人的你竟然这样说我,这倒很令我感到意外。你听着,我所作的事情只不过是艺术性很高的嗜好,法律根本奈何不了我。”
“不用再自我吹嘘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说着,卫从内口袋掏出诚跳楼的照片,说道:
“在拍这个……在拍这张照片之前,你明明可以救我儿子的……或者根本是你……”
卫啪嚓一声捏皱了照片,慢慢向悦男靠近。
悦男立刻拿好相机,闪起了镁光灯。
“对!再愤怒一点!”
镁光灯每闪一下,卫就眨一下眼睛,但他仍然不断逼近悦男。
“想杀我……太棒了!棒得简直要让镜头爆炸!”
卫的两只手已经抓住了悦男的脖子。悦男喘着气,仍然不断地按着快门。
卫勒掐着悦男脖子的双手又加大了力气。
“啊……”
悦男手上的相机掉了下来。相机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卫将所有的怒气灌注在双手上,掐住悦男的脖子往上用力。这个时候,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须藤和坂元冲了进来。卫回头看着他们,双手瞬间没了力气。
“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开枪了!”
须藤怒吼道。
“大场先生!请你放手!”
悦男一边呛咳着,一边还露出了微笑。
“这就是压轴好戏。”
“我要杀掉这家伙!我只要杀掉他!”
卫再度把力道注入手上。
“啊……”
悦男挣扎着,卫则使尽力气掐着他。
“主任,我要开枪了!”坂元说道。
“等等!请等一下!”
这时传来千寻的声音。
“住手!大场先生住手啊!”
千寻喘着气跑向卫。
“不要杀他呀!”
卫松开了手,悦男立刻疲软地跌坐在地上。须藤和坂元慢慢走近卫。卫低下头,静静地伸出两手。
须藤犹豫了一下子,但还是用明确的语气说道:
“大场卫。我以杀害宫崎信一和有杀害间中俊平未遂嫌疑,再加上杀害新见悦男未遂的罪名逮捕你。”
须藤给卫戴上了手铐。千寻不想看到这一幕。于是垂下了眼睛。
须藤和坂元从两边挟持着卫,将他带走了。
“大场先生……”
千寻在背后叫着卫。
“如果我能为大场先生和诚做什么……”
卫就这样被须藤他们带走了。
悦男倒在地上,用手帕擦着混着血水的口水。他对千寻露出惯有的笑容。
学校门口聚集了几辆巡逻车和闻风而来的记者。须藤脱下上衣盖住卫手上的手铐,坐进了巡逻车。
在不停闪动的镁光灯中,巡逻车载着卫离开了。
千寻和悦男走进社会科资料室,千寻泡了咖啡。
悦男从相机里取出底片。
“他的疯狂更严重了,竟然连没有任何瓜葛的我也想杀。我提供那些照片给警察当证据,果然招致他的怨恨。是你救了我,你那一句‘不要杀他’救了我。”
千寻把咖啡杯摆在悦男面前,说道:
“能不能再让我看一次?”
“什么?”
“你不是带在身上吗?”
悦男笑了。
“是啊!其实照片就在这里。”
悦男打开上了锁的抽屉。
他把信封里一张杀宫崎的照片拿给千寻看。
“能帮警察一个忙真是太好了。”
“没有其他的吗?”
悦男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千寻。
千寻把手上的一张照片拿给悦男看。
“大场先生拿给我的,他想知道寄照片的人是谁。”
“就是我……”
“我也是这么想。不,应该说我希望是这样,否则,我就没办法和新见老师分手,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了。我曾经从这个房间的窗口仰望屋顶,发现这张照片就是从这里拍得。当我得到这个结论时,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千寻眼中充满了泪水。
“我对你身为老师的尊敬;你的男性魅力;你求婚时让我几乎掉下眼泪的兴奋,这一切全都在那一刻幻灭了。”
“等一下!”
“我不只是个不称职的老师,也是个不成熟的女人。”
悦男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千寻。
“我爱你呀!你为了救我……”
“我只是不想再让大场先生铸下大错,并不是出于对你的爱!”
“怎么会这样!你这个傻瓜!你怎么会偏袒那个脑筋有问题的杀人魔鬼……”
千寻拿起放在桌上的底片。
“等等!你想干什么!?”
她又拿出信封里的东西。
“不要动!还给我!那是我最重要的……我知道你乖,把东西还给我。”
千寻朝着碎纸机走去。
“喂……你干什么……”
千寻把照片和底片丢进碎纸机,打开了开关。
“住手!”
悦男猛然冲了过去,将千寻一把推开。千寻跌坐在地上,可是这也已经是照片和底片全部被裁成碎片之后的事了。
“我的照片、我最重要的底片……你竟然像垃圾一样把它们……”
悦男用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千寻慢慢地站起来。
“怎么会这样?我那些辛苦拍来的艺术品……”
千寻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放在悦男的桌上,然后离开了房间。
“就在一瞬间……”
悦男觉得可笑又可悲,滚倒在地上不停地哭笑着。 第二天早上,千寻向校长新藤提出了辞呈。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承蒙校长的多方关照。”
“代课的安齐老师非常资深,你完全不必有后顾之忧的。”
千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羽柴问千寻:
“松野裕次要转学,这是真的吗?”
“是的,这是他本人的意愿,家长也同意了。”
羽柴苦笑道:
“难道你还要让他出庭作证?”
“我失陪了。”
“森田老师,话还没……”羽柴说道。
千寻对两人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校长室。
不久,修和学园内重复广播着‘全校师生请到体育馆集合’的消息。
千寻夹杂在学生当中朝着楼梯走去,她看到悦男走来。突然停下了脚步。可是悦男却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无视千寻的存在,直接下楼去了。千寻也面不改色地刻意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了一会儿才下楼。
全校师生整齐地排在体育馆内,老师们则并排在讲台上。
“现在就请今天离职的森田老师跟各位讲几句话。”
羽柴说道。千寻轻轻地点了点头。当她正要站到麦克风前时,羽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
“时间不够,请简短地说几句就好。”
千寻站到麦克风前,默默地看着全校的学生。学生们不是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就是心不在焉。
“各位同学……我在本校待的时间并不久,可是由于个人的关系,我就要离职了。”
说到这里,千寻停了下来。
由于千寻似乎无意再说些什么,羽柴便在后面小声地问她:
“可以了吗?”
千寻头也不回,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
“杀死大场诚的,就是在座的各位!”
馆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安静。
“直接参与欺凌行为的人、故意嘲讽挑拨的人、对欺凌行为视而不见的人、不知情的人,还包括我在内,所有在这里的人一起杀了大场同学!你们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们一定没有活着的感觉;你们迷失在大潮流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你们使人吗?身体里流着什么颜色的血?受到伤害时会感觉到痛吗?这些你们都不懂,当你们看到朋友的身体流出鲜红的血、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脸、因为孤独和绝望而失去了原有的表情时,你们才会觉得松了一口气。你们籍着伤害朋友去维护自己的存在。”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学校里从来没有欺凌事件!”
羽柴怒吼道。学生们开始喧闹了起来。
千寻继续说道:
“你们不要搞错了,朋友流出再多的鲜血、再多的泪,那都不是你们自己的。你们根本不算是人!”
千寻眼中充满了泪水。
羽柴将千寻推开,对着麦克风说:
“钟声响了!全体解散,回教室去!各位老师赶快行动!”
老师们走下讲台,催促学生们赶快回教室去。
千寻仍然继续她的言论。
“你们被生下来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能活着就是一件美好的事!尽早体会自己的存在吧!去了解一件事:朋友的生命就跟你自己的生命一样美好!”
全校学生留下千寻一个人,慢慢地从出口消失了。
“爱你的朋友,就想爱你自己一样!”
全校的学生都不见了。千寻无力地垂下头颤抖着,眼泪流个不停。
“对不起,大场。我……我没能做什么,我没能为你的死……”
这时,响起了啪啦啪啦的鼓掌声。千寻倏地抬起头来。几个已经走出去的学生又走回来了。一个、二个…十二个学生零零落落地站在自己班上的位置。
其中一人说道:
“请老师继续说下去,还有学生在。”
这几个学生就想基督十二门徒般,用坚定的眼神仰望着千寻。
卫出神地坐在单人牢房的简陋床上。他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地低语着:
“阿诚,或许我做错了。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阻止我的。你一定会阻止我去伤害别人……更别说是杀人了。你大概也不会原谅我吧?”
爸爸——卫觉得好像听到了阿诚的声音,他抬起头。
眼前的墙上浮现穿着制服的阿诚。
“我还会再转世的。”
听到阿诚这么说,卫点了点头。
“我会再投胎做爸爸的孩子。”
诚突然消失了。
这时有人来会面,卫离开单人牢房,被带到会客室去。
夏美正在会客室里等着。卫慢慢地坐了下来。
“那个出意外的孩子间中俊平已经清醒了。”
夏美说道。
“哦。”
“阿锵。”
“离婚证书送出去了吗?”
夏美低下头。
“赶快送出去。”
“你要我说几遍!难道你想让孩子当杀人凶手的小孩?”
“说什么杀人凶手……”
“我是杀了人呀!不管理由是什么,杀人就是杀人,人必须活在这种规则当中。犯法的人理所当然要接受法律制裁。”
“可是……”
“我的身体里面还有另外一个我呀!”
夏美一边点头一边擦着眼泪。
“不管怎么样,阿诚是不会回来了。阿诚在学校的遭遇就交给警察和老师,用法律去证实好了,这是理智的我做的决定。但同时还有另一个虽然明知不行,却又控制不住的我存在。不,那一个我不能算是人,我真的变得太不像人了。当时的我冲动而没有感情,一心一意只想对伤害阿诚的人讨回公道。”
夏美只是低着头,没有抬起头来的意思。
“我一时之间失去了人性,把能够理解阿诚心意的自己给遗忘了。这是我和阿诚父子之间的事。夏美,这跟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关系。你回延冈的娘家,然后重头开始来过吧!可能的话,不要跟生下来的孩子提起我的事。去找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吧!”
夏美哭得十分凄惨。卫的喉头也哽咽了,可是他仍然极力忍着。
卫对着看守人员微微点头致谢。夏美好不容易才抬起头,静静地任脸上的泪水滑落,泪眼朦胧地看着卫被看守人员带走的背影。
和彦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没到学校上课,家里这几天都请家教老师来为他学习。
和彦默默地挥动着手上的铅笔。他用左手捂着耳朵,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计算式。
“你看!这里计算错误了。”
家教老师说道。
和彦喃喃地说道:
“别吵!”
“什么?”
“我说住口!”
家教老师吓了一跳,便不说话了。和彦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慌张道歉:
“啊……对不起,我不是对老师说的。”
“你没事吧?最近你的脸色很不好!今天就上到这儿好了。”
“这样不行啦!”
“可是……”
“我没事,可以继续上下去。”
“你等一下,我去和你妈妈谈一谈。”
家教老师离开房间,和彦有专心地坐在桌子前面写功课。
有好一阵子,和彦都专心地算着数学题目,可是他突然回头看后面。他听到有人爬上楼梯的声音。是他!和彦心里想着。就是那个一直让我受苦的大场。和彦从抽屉里拿出了圆规。那家伙果然还活着。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和彦突然冲上去攻击。
“这一次非杀了你不可!怎么样?怎么样?看你还能活吗?”
和彦不断用圆规刺进家教老师的腹部。家教老师的衬衫沾满了血污,呻吟着蹲了下去。和彦的母亲则怔怔地站在老师背后,看着自己的孩子。和彦身上溅慢了家教老师的血。
“妈妈,没事了。这样我就可以永远保持第一名了。”
和彦露出微笑,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神采了。
站在车站月台上的悦男摊开了书本。写着<今晚十点>的杀害宫崎时的照片就夹在书里。悦男面带微笑地看着照片,喃喃自语道:
“只剩下这一张了。”
有辆电车驶进了月台。
这个时候,悦男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便回头去看。在视线的一角,他瞄到了一只穿着学生制服的手。那只手用力地推了他的背部一把。悦男被推落在轨道上,他惊愕地寻找着那只刚刚确实看到的手。可是在往来纷乱的人群中,他始终没能找到那只手。
急驶而来的电车鸣起了喇叭。
悦男在这一瞬间想着:那是谁的手呢?是裕次?还是大场的亡魂?不,应该是神袛的手吧!
电车以惊人的速度驶来,悦男发出了绝望的叫声。虽然电车发出紧急刹车的声音,但终究无法及时停下来。
第十二章(下)完 尾 声
七年后的秋天。
一辆巡逻车停在某所小学的旁边。戴着眼睛的千寻,正精神奕奕地在校园里和孩子们玩垒球。
坂元对坐在驾驶座旁的须藤说:
“那、那个人不就是森田……”
须藤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叼了一根,点上火。
“嗯。她仍然在当老师。”
“主任,我们下车去打个招呼吧!”
“不用了,走吧!”
“可是,七年不见了,好不容易……”
须藤啧了一声,说道:
“看到我们,或许会唤起她的回忆吧!”
“啊,那个案子……”
须藤点点头。
“她当然不可能忘记的。因为她还在当老师啊!”
坂元发动了车子。一个女孩因为跌倒而哭了,千寻帮她在膝盖贴上OK绷。
“痛痛、痛痛不见了!”
(你是我的朋友,我会随时随地守护着你,就像你对我一样。当你哭泣时,我也在一旁陪你哭到天黑,就像你对我一样。)
千寻觉得好像听到了诚写在信上的话,她抬起头来,眼前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这一天,服刑期满的大场卫出狱了。
头发已经开始花白的卫,对着看守人员深深地鞠躬致谢,然后踏出了监狱的大门。
卫决定到少棒对练球的多摩川河岸的球场去看看。
卫弓着背走在多摩川堤坝上。就像以前一样,少棒对仍然在那边练球。卫走下堤坝,出神地停下了脚步。他眺望着那些穿着少棒制服的孩子们。啊,那不是我训练过的队伍吗?他想着。
这时,脚边滚来了一个球。一个小男孩小跑步过来。
卫缓缓地捡起了球。小男孩笑眯眯地脱下帽子,向卫行了个礼。
卫和蔼地笑了,举起手臂,正想把球丢回给小男孩。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得声音。
“阿学!吃饭罗!”
卫把视线转向声音的来处。夏美正站在堤坝上。
然后卫又回过头来看着小男孩,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场学。”
“今年几岁了呢?”
“七岁。”
夏美流着泪从堤坝上跑了下来。
卫抱起了男孩,夏美则扑过来抱住他们父子俩。这时,卫则听到了诚的声音。
(不久之后,我们都会长大成人。当我们各自当上父亲之后,我们的孩子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是的,成为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夕阳西下,一家三口走向回家的路上。影子在堤坝上拉得长长的。
全章完 没想到还会有人把这篇小说发出来……
看过一遍,当时的感觉是全身脱力,脑子里空空的。
太压抑了,压抑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这些文字里渗出的只有沉闷的黑色和腐败的气息。
希望进来的人能把它看完。 太长了
不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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