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云路尽头

木莲

残落的菊片，漫舞着。地上铺着红色的鞭炮的骸。霖沐依赖在雪的袍里，沉沉沦陷。再也爬不起来。它也柔柔地亲吻焰色的美惑，冻化成一朵凋谢的玫瑰。

   擎手握着一朵蔷薇，刺沁入粉色的肉里，滴滴的。是血，滚染了他灰色风衣的一角。显得格外悲伤。束起的中长发，留海颓废地垂掉在前额，边腮已有胡须的影子。

   可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样子，只是他已不再青涩稚嫩，而是蜕变的蝶。成熟起来了。

   我躺在土坑里，微笑地看着他的来临，还有我最爱的蔷薇。它疯狂地与他的手纠缠在一起，那么嚣艳。

擎，你不会痛吗？

    阴绯的荆，穿过你的手纹，它们是那样欢愉。我也在欢愉。

    又是一片凄雪，在我们相爱时，亦没变。

    我不喜欢雪，它们纯洁无辜。像极了教堂里跪拜祈祷的黑衣修女。她们双手捧着被死神救赎的十字架，舔着耶稣的裸脚，那个她们所欲望的，被钉在架子上风干尸体白衣男人。

    凄凄苍苍的雪，落入我的眼里，被染指。信仰上帝修女的身影，落入耶稣的眼里，也被染指。



    不知何时，莉的头发已经开始纠结她的双臂，喜欢遗落在风的摇篮里。清曦来临，莉会将它们梳理成秋千的肢翼，让它随着奔跑的速度尽情舞动。两条红色蝴蝶发带摇曳着，轻扬而起。她跑着，向学校跑着。像一点阳光的跳圈，窜来窜去。奔啊！这是莉最喜欢的运动，那种窒息的呼吸方式，飞越时间的快感，是她所热爱的。十字架赐予她纯洁的心灵，是她所觊觎的。

    溢笑的脸庞，调皮的她捉住阳光的尾巴，涂抹在双颊，暖暖的。停留不了她驿动的快乐。

    昨夜她预知到一个男人的到来。她是在等待，等待新鲜的爱情来淹没她的眼睛。

    是他吗？那个站在校门迟疑的男人。他消瘦的身体，穿着宽松的运动服，身后背着一个大画夹。

    当莉与这个男人对视时，阳光的跳圈开始背叛，它贴在他的脸上，迷醉。

   “我是……”。男人开口了，却支支吾吾。“你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莉在显示自己的聪明，她睁着大眼睛，用一种近乎渴望的神情凝视着男人的眸，他希望他说是。手里耶稣的脸魅笑，偷偷看这相遇的代价。

    “是的”。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莉欢雀了。她又说，“是美术老师”。男人笑了，爽朗的笑。“不，我是物理老师”。莉有点错伤感。可是她开始打量这个面前的男人。他有修长的手，青春的脸，少年的傲气，还有炙热的笑脸。他从里到外都不像是教物理的。

    我是多么好奇呀！当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注意到你蓝色的瞳。我相信你是忧郁的，可你红色的笑声，又将我排斥在悬海之外。我沉默了。擎，还记得你看我的眼神吗？呵呵，爱情之神在慢慢靠近，十字架的主在祝福……

    “你喜欢牛奶，喜欢寿司，喜欢猫咪，还喜欢……？”

    “你！”你说。“我喜欢你！”

    就是这样童话般的对话，让我们确定了丘比特之箭的约定。擎，你说要等我高中毕业。我说我要等我快点长大，让主为我们鉴定幸福。

    我的房间贴满了我们相爱的样子，照片覆盖了粉白的墙壁，而我像是沉溺在蜂蜜里的方糖，快乐着。你说：“让图象做我们相爱的凭据”。蛋糕店，透过厨房有我们往彼此嘴里放小块的牛奶糕点的样子。我们坐在临窗的位置，然后放肆地向全世界宣布甜蜜。一起喝草莓牛奶，一起吃圣代。你一口，我一口，我想着间接接吻的含义，不肯漏掉你咬过的食物上的印记。我叫你大口地吃，这样我可以大口地亲你。你说：“你真傻得可爱！”我害羞地笑了。公园里，我们沿着河边散步。琥珀色的河水似沉淀着永恒，我希望这琥珀色可以满载我们的爱情，储存起来，让它不会消逝。你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晚霞飞逸地描绘她的艳。我依偎着擎的脸。天后赫拉的颜似乎也染上了红云。“她会嫉妒我们吗？”我问。“你说呢？小傻瓜。”擎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想她不会！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啊！”在教堂里，我们一起祷告。你拨弄我的长发，你说，它们就像我一样圣洁，纯粹。你还为我画了一张素描，画里的女孩是个天使，她手抱着一大捆向日葵。笑得那样明媚！……

    这全是我秘密花园里栽种的情花。擎，还有一把军事小刀是蔷薇下的根。你闻闻，香不香？

    秘密的阶梯，秘密的地下铁，秘密的林荫大道。星期天的微笑，你牵着我的手。你的手紧紧地把我的手包裹住。我多像个孩子，你抱抱我吧！擎，抱抱我！上帝亦在希望。

    我知道你是渴望着拥抱我的温度，你盼望我快点长大，你期望着我们的未来。所以你不肯抱我，只给我一只孤单的手。

    那朵矗立在太阳下的向日葵是你吗？它习惯等待，你在适应等待。而你爱上的不是遥不可及的太阳神，你爱上的是一只在地上啄食的弱小的鸟儿。

    甜蜜、愉悦的背后在一夜间的世界跳舞。

    某一天，游弋的夜，擎抛逝在某个角落里，莉没有看见他。莉设想着他的失踪，幻拟着他的迷失，假思着他突然出现的惊喜。莉一步一步踏着自己的黑影行走，昏黄的灯爬行着，捕捉地表的灰粒。

    猥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莉白色的裙子颤抖起来，她害怕了。她想叫，可是她的声音却被害怕的黑洞吸纳。于是莉跑了，她热爱的奔带着她飞。脚步声仍在近，仿佛插进了莉的影子里，终于那漫长的路抵住了莉的奔。她被脚步抓住了。陌生脚步的男人在黑暗中撕扯她洁白的衣衫，十字架在摇晃，她已昏迷，只是依晰觉得自己就像风中招摇的芦苇，身体在上下摆动，还有撕裂的疼痛。可是她错乱了。她眼看着男人用一双粗糙的手抓她的胸，用很大的力气让她动。她眼里满是男人贪婪的表情，他满足的快感。然后莉彻底掉入了黑色。梦里她仍是萧琐的芦苇，无力的摆着。她看见了上帝，她喊他救救她，主！而上帝只是慈祥的笑，远远地望她，望她赤身的死亡。直到她从梦中逃醒。她一个人躺在地上，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丝不挂。下身仍在流阴绯的血。衣服破碎地丢在肮脏的旁边。

    十字架依附她的乳房间。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也是一副贪婪男人的脸。

    脏了。臭了。莉哭嚎。

    惧怕！我怕！那个男人他……擎，你在哪儿！擎，你在哪儿！终于我再也不是纯白的了。我成了灰色。在百货商店买下灰色的外套时，我再也不是我。我死了。

    晨来了，莉厌恶跑。她低沉的脸平俯着。擎在等她吗？

    黑发压在胸前，白色十字架被血红的指甲油漆染。她鬼魅似的看着耶稣阴郁的脸，微笑了。她已抛弃了十字架的贞洁。带着满身的肮在光照下暴晒，黑色的口红掩埋在灰色中显现它原本的研。

    校门前等待莉的擎没有认出这个扔在垃圾堆里的小兔娃娃。在他与她擦肩而过时，他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太过惹眼。他等他的天使，却未预料她已失去了纯白的圣衣，或褪变为妖了。

    直到上课铃响起，他走进班内，才发现天使的圣衣丢了。莉变成了淆混的染缸。

    这一瞬间的转变，他甚至怀疑。她是谁，是莉吗？是那个他深爱的洁白少女吗？他思索一天的漫长，竟使她改变。他无语了，如一个孩子，抽泣起来。是为了他的爱，为了他曾经熟悉的女孩，亦为了她的嬗变。他忍耐着这短暂的45分钟，如等待一个世纪的流逝。当下课钟声敲起时，擎得救了。

    他找莉——转眼蜕变的女人。他约她去以前他们常去的蛋糕店，点她最喜欢的牛奶糕点。擎一直微微地发抖，他的手想触摸到莉的存在，可是莉冰冷的寒意割开了他柔软的神经。他迟疑了。

    纯白的牛奶糕点。纯白，又是纯白。在莉的眼孔中这纯白的色彩正在向她示威，挑衅。她疯狂地妒忌着！她狠纯白。她凶猛地拿起糕点，使劲地往嘴里塞，窃喜着纯白吞噬入她的脏里变黑，变臭。但还是无声，她在害怕吗？擎说话了。“莉，你发生了什么事？”莉抬起头，瞪着他——她所爱的男人，唇边还留有糕点的残骸。她看见他怯怯地颤抖，发觉他的阳光在一点一点地衰弱。然后开心地笑了。“昨晚我与一个陌生男人做爱了！”但是明明她的腿还在厉害地抖着。

    我说出来了，这样迅速，这样不知羞耻地讲出来。对你，我的擎，我害怕你男人的脸、身体。而我仍爱你，爱到不能自拔。我看见你的胆怯、哭泣，还有在我说出那句伤害你的话时，你的泪。你拉着我的手，狂烈地跑着。我在你的手心紧攥着。我心里想你一定气得快发疯了。终于你停下来，压抑地哭了。跪在我的面前，抱着我的腰。像是圣母玛丽亚抱着她需要解救的罪人。我抚慰你柔软的短发。它们此时也随着你的无力而弱懦。我也哭了。擎，我的爱人，为什么你能原谅我！包容我的肮。你是否能用我曾送你的军事小刀将我的皮肤剥下，再给我换上一身新的，换一身没有被任何人亵渎过的肉体？

    阳光漫洒在整个白蚀的空间，深蓝的窗帘拖着它的裙摆，如十七年代法国妓女般琐贵。擎刚开门便立刻拉紧窗帘。这刺人的昼刹时被封闭。他害怕他的小兔娃娃受到白的侵啃。打开床头隐黄的灯，房间里仿佛有一只巨大的萤火虫弥留在这儿。那小小的希望之灯，似隐似现。增加了暧昧的旋律。擎抱起莉，放在床边。慢慢地解开她的衣扣。他轻轻地，不敢用一点力，怕弄碎她的玻璃身体。

    在他把她脱光时，莉始终是无神的表情，她心中预视着怕，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擎紧紧地抱她，边哭边在她的耳边说：“莉，你瞧你仍是洁白无暇的，你仍是我纯净的小兔娃娃。我爱你！知道吗？知道吗…….”

    莉又一次哭了，她委屈极了，躲在擎的怀里，渐渐睡去。那一夜噩梦仍在反复继续。清晨醒来，她的眸全是茫点和恐惧。唯有在听见身边爱人的均匀呼吸，她才可以从噩梦逃离。这样的生活，几乎成了惯例。擎是一只没有情欲的动物，抱着她最爱的小兔娃娃，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噩梦还在延续。


    毒品，野蛮的魔术师。你夺走了我阳光下的擎。毁去了我重生的愿望。不，我是没有愿望的 。当我在深夜里依稀中目睹他用针管注射吗啡，当我跌倒在他一天一天萎靡的脸颊，黑沉的眼圈圈我进入了悬空的世界。我明白了，上帝在惩罚，替换了我们的幸福。

    擎依靠着毒品的背膀，希望可以从中得到光明下的拥抱。幻觉里他不知拿起了多少次刀杀了夺去莉贞洁的男人，可是在最后的梦境中，他却杀了他爱的人，杀了那个一直想拯救的少女。

    幻觉、虚听。擎你听见了，看见了一切？那条黑黢黢的路，那个黑夜中撕去我白裙的男人，听见他的狂笑，我无声的哭喊。擎，你拿着那把我送你的军事刀杀了他，杀了我。杀死拿去我洁白羽翼的陌生男人。杀了我，仍爱你却亲眼看见你堕落，也不能拯救你的莉。

    莉，亲爱的。我的小兔娃娃。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死神是我们婚礼的神父，让死亡也祝福我们的甜蜜。于是那天你买下了一把军事刀，代表我们相爱的系带。你仍是洁白如云。你看，我杀了他，那个偷去你纯洁身体的男人。我杀了他啊！莉，你快乐吗？我为你抱仇了。这样我们又会回去我们的天堂，让主为我们鉴定幸福，叫死神做我们婚礼的神父……

    擎，送我一朵蔷薇，保护我自己……









解释：向日葵，古希腊神话中水泽仙女克丽泰爱上了太阳神阿波罗，但高贵的神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伤心欲绝的她变成了向日葵。让她永远望着太阳的热与光，至死不渝。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