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上,这座楼五十六层.我打小就不怕高,因为小时候厕所在楼下,天性懒惰,所以我常在楼顶上把小鸡鸡对着楼下淅沥糊涂乱撒,看着楼下惊魂未定的人们,爱整蛊的我爆发出一阵现在听来美妙之极的童笑(我不否认不怕高和我的成长多少有点关系.).
此刻我正坐在三十厘米宽的水泥护栏上,脚悬在外面,孩子似的前后摇晃.
我要自杀,理由三言两语说不出来,与人有关,包括现在看着楼下的渺小的人群里那些闪烁的光,都让我鄙夷.我想近距离的话没人看得出我会自杀,我只是坐在这里听MP3,喝酒,抽烟,很像一个落魄的艺术家.我已决定离去.
但还是对生命存在着一丝眷恋,是走是留?也许我的内心深处还没有答案.于是我掏出一枚硬币,这也是我从小的习惯,很多事情自己分不清对错,只有用硬币来选择.我高高的将硬币抛向空中,它笔直的向上旋转着.时值正午,又是难得的艳阳天,看着它与阳光飞舞在同一条线上,竟让我想起芭蕾,那曼妙的身资,看的如痴如醉.
像一个蓬勃的生命一样,蒸蒸日上,在无能为力之前,拼命的去到最高点,但终究还是抵不过残酷的命运,在尽头苦苦的挣扎了两下,便断气般开始下坠,我又好象看到了我的路,我也会如此放荡的下坠.
我正出神的望着,突然一道阴影挡住了灼眼的阳光,茫然间,我看清那是一只手,别人的手.
我完全不以为意,痴呆般的望着天空,趁这只莫名其妙的手挡住了最刺眼的那股阳光,我想再好好看看天空.可是那手又缩了回去,带着我的命运,我有点抱怨的转过头,阳光晃得眼疼,只看到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人,穿着很文静,落落大方...
一
教室里本来很静,听课的听课,看小说的看小说,听歌的听歌,睡觉的睡觉,相安无事.不过因为听歌的人耳朵里没有外界,所以说话的声音分贝偏高:"诶老二,这歌不是那个<黑客帝国>里的么?你看过<黑客帝国>没?"
"操,你看过<新白娘子传奇>么?"
一阵哄笑,惹得老师站在台上尴尬不已,于是他们两去了政教处.
好容易挨到下课,急急的往厕所跑,路过政教处的时候隐约听到两位同学的求饶声,于是忍俊不禁了一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男的撒尿时都爱吹口哨,我也是,闭着眼睛吹着口哨享受着尿尿的快乐,不过这个快乐显然很短暂,拉拉链的时候眼角被一个与厕所环境极不对称的物体触动了一下,转头看之,是一部看起来挺新的手机,放在最里面蹲位的扶手上.
条件反射似的左顾右盼了一下,确定无人后我走向那部手机,几欲伸手,又胆怯的缩了回来.
是部挪基亚,虚晃了几眼,有射像头,机壳上也写着MP4,初步估计买在两千五左右,没证件偷偷卖的话大概可以卖六百.
拿吧?这时候不拿不是傻子么?但是这涉及到道德品行的问题,虽然我一向不自居为品德高尚者,但我也不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可是就这么放这儿吧,现在都放学了,教学楼的人都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去抢食了,我不拿一会儿也得让别人拿,谁拿不是拿嘛?
思索了良久也没想好,眼瞅着下一位就该吃完饭来了,于是我掏出了怀揣很久的硬币,咒语般默念一句:"国徽,字,走."先上后下,安全的落在我的左手背上,急忙用右手捂住,再次四周环顾一下,然后慢慢将手拿开,看了一眼,赫然是字,心安理德的把手机带走了.
二
今天起的很早,因为学校通知说今天几个单位来招实习生,要在会议室面试.朋友们早就各奔东西了,只有我因为找不到好的单位所以还在学校踌躇.这次主要是因为听说有个商贸公司来招人,传闻在那些做生意的老板手下打工虽然累点,但没国营企业那么多死规定,而且做个销售人员的话可以满世界到处跑,还能公费报销,于是早上特地早起理了下头式.
自认为已经够早了,但走出寝室才发现面试的大队伍早已排到了旗台,具体的距离我就不说了,总之路途有点漫长.
刚走进队伍,后面就有了一条更长的尾巴,前面的一位女同学侧着身子背着什么,时不时的拿出一张纸来看.我认出她是校美术社的社长,没想到这类艺术家类型的人竟对做生意这行有兴趣.沉思间她好象也发现了我,因为同年进校,在校期间虽然大家都认识,但却不曾有过对话,她见我正盯着她,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状:"这不是萧云吗?"
我有些诧异,但还是笑着答话:"正是在下,奇怪阁下怎么知道鄙人的名字?"
她咯咯的笑了两声,甚是......美妙动听:"有什么奇怪的?阁下可是名人,四年前首版校刊那篇<美丽的共产党>中的明言警句至尽还在同学之间广为流传,您的大胆批判可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加上美丽的您那美丽的文字,谁还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呀?萧云,是吧,大作家!"
我还真没想到当初那种稚气的文字竟也在学校泛起如此波澜,虽然当时也有人跟我提起,但并不怎么在意,作为文学社的副社长,每刊都必须发表个东西,我没看过校刊,也没参与社团的管理工作,只负责写,末了挂个名字罢了,倒是没收到过恐吓信或者情书之类的东西,也就没在意,只当完成任务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校刊的回溃只有评价我的,其他一概忽略掉了,后两年涌现出一大堆评判家,我就销声匿迹了,但似乎都没人到我那个地步,到最后校刊也不办了,文学社就那样挂着,了无音信.
我闻此女一言后傻了下,然后笑笑,道:"失策啊失策,小生居然在女侠面前咬文嚼字,真是班门弄斧了,惭愧,惭愧啊.."
"呵呵,行了,别臭贫了."
"人不贫我我不贫人."
"你是来面试的?"
"是啊,我都快锈在这破学校了,再不出去可真玩儿完了."
"你有没有准备好自我介绍?"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当真不涉世,哪那么多世外高人?"
"哎呀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这个行不行,我怕我写的不好."说着她把捏在手里的纸递给我,我郑重的接过来看了看,不看还好,看后惊异的不得了,这人怎么跟我准备的一模一样...说话都一个味儿,也不说完全一样吧.我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和别人一样,专门准备了比较个性的演讲,大致就是不用成语,多说实话,莫了绝对不加什么如贵公司不录用我我也会继续努力奋斗之类的废话.最气人的是稿子的开场白和我一模一样,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个涉世不深的人,但我一直是个好孩子."此时我犹豫起来,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发言,如果就这样说的话定会说我抄袭,可是现在重新准备的话又来不及了,而且又不能告诉她,告诉她的话就是要选择是她留在这还是我留在这,作为一个男人,我自然应该退出,可是机会难得.
前程,我一直记得一句俗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我转身大摇大摆的回寝室睡觉,失去的也许不仅仅是一个实习的机会,可是不重新准备我进去后该说什么?说的不好自然不被录用,既然不被录用还进去干什么?我难以决定...
"喂萧云,怎么了?"
"什么?"我被她从遐想中急急的拉了回来,还没能理出个头绪,我把手放进裤兜,做沉思状,一不小心摸到了伴随我多年的硬币,拿出来左瞧右看,搞得别人还以为这是件文物:"有了.你拿着."我将演讲稿还给她,然后将硬币抛上天空,衬着温驯的朝阳,硬币在空中翻腾着,像玻璃一般,晶莹透亮,在空中做了短暂的停留,又掉在了我的手背,另一只手立刻将它按住,生怕它逃走.我在心里默念,"国徽,字."之后将手拿开,国徽的轮廓闪闪发亮.
我看着她,笑了笑:"很不错你的稿子,一定能成功."
三
我在这家公司干了两年了,做程序设计工作,虽然不是很精,但总是别出心裁,所以老板很器重我,经常带着我搞科研.
我称呼他为海.
我一直把他当我哥们儿一样,因为我们年龄差不多,很谈得来.说实话,干到今天,我已经不在乎钱多钱少了,能开开心心的生活就很知足了.
我们两经常下班后出去喝少量的酒,然后在人烟稀少的山路上飚车,然后被警察抓住,被查到酒后架车,然后罚款,再然后大声唱着六十年代的歌各回各家.
去年我交了个女朋友,在公司做基层工作,农村里来的,很朴实的一个女孩,我喜欢她的长发,喜欢她的清醇,有种日本清酒的味道,我叫她纯.
我们三个经常一起出去旅行,也常带着要好的几个员工在上班时间跑去野餐,为此海妈妈时常教训我们,虽然海是老板,但老板也怕老妈.
那段日子我们都很开心,我们都很痛恨那些俗气的家伙,尽管在他们眼里俗气的是我们,但我们一直都满不在乎的嬉笑怒骂着,我和纯都在帮我们找老板娘,每次海和我们帮他找的姑娘约会时我和纯就会偷偷在一边起哄,搞得每次都不欢而散,但海从来都不生气,他也是抱着玩的态度去约会的.
我以为这就是永远了,但变了,还是变了,人心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丑恶,丑恶得可以背叛一切东西.
海因为纯背叛了我,纯也因为钱跟了海,这是故事最可笑的结局,最好的哥们儿为了女人插了我两刀,我最爱的女人为了钱摆了我一道.
我哭了,人生以来第一次流泪,在那一刻,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想到了死.不是因为背叛,而是因为我最珍视的两个人恰巧是我憎恨的那种人.绝望,在头天晚上,将我彻底的吞噬...
四
我摘下耳机痴痴的问她:"干嘛?"
她把玩着硬币,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觉得她在笑.
"我是心理医生."
"我知道,你是来劝我下去的."
"呵呵,那么,可以妥协吗?"她应该不怀疑我心理有病了,于是很理智的问我.
我又把头转向浩瀚的城市,喃喃道:"我想死吗?我舍得这个世界吗?我不知道,在生与死之间我选不了,只有硬币可以帮我,它帮了我很多次,我相信它对我,才是最忠实的."
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难道,你认为你的人生竟然可以用硬币来抉择吗?”
“起码硬币不会欺骗我.”
“那我也不会!”她很镇定的告诉我.我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发出两声干涸的笑声:”你看下面的那些人,先说那些警察,我知道他们很快会上来,会救我下去,但在他们的心里,我的死活算得了什么?就算我真的跳了下去,他们也不会因为此事茶饭不思,反而也许会在茶前饭后议论我说:那个傻X没想到还真的跳下去了,那么高,死得可真难看.那些记者,第一时间拍照,我的死上头条,那么他们就能多拿点钱. 再说那些围观者,哪一个不是巴不得我跳下去的?仔细听…你还能听见他们在叫我快跳呢.你又叫我别跳,那你说我该听你的还是听群众的?”
“他们?你可以为了他们去死吗?你可以为他们做任何的事吗?”
“哼,我又没病.”
“既然这样,那表示他们在你心里并不重要,不重要还在意他们干什么?当然,我在你心里也不重要,但是,你远在家乡的父母呢?那些关爱着你的人呢?”这句问很普通,她没有像其他心理医生一样说一大堆难以理解的话,而是简单的问了一个动漫里主人公常问的问题.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却起了很大的作用.
五
是啊,我还没有想过父母,生我养我这么多年的父母,他们知道我死了会怎么想?
我想起,在我的老家,我的亲生父亲,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便抛弃我和妈妈,跟着别的女人跑了,一直以来我都很恨他,恨他的绝情,恨他给我妈妈带去的那么多痛苦的回忆.我一直有个心愿,要在老家买块地,盖座漂亮气派的房子,让我的亲奶奶,亲姑姑,还有小爹爹住在那里,我要给他们很多钱,让他们,全村的人,还有我的亲生父亲知道,我是我妈妈带出来的孩子,我是多么的优秀.
我想起我的爸爸,记得我还上中学的时候,爸爸刚过五十,却已满头白发.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姐姐,很替他争面子,我刚去上大学就已经做了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应该说,让爸爸操心的肯定不是我姐姐,而是我,让爸爸头发斑白的人,也是我,而爸爸他却从不在意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总是偷偷给我买玩具,买零食,还让我妈不要告诉我是他给我买的.
我想起我妈,我眼里最伟大的女人,在我父亲抛弃我们之后,她只身一人把我带到陌生的城市,生拉硬扯的给我一个优裕的童年,我没有太多的话来形容她,只知道她有个愿望,就是希望我将来有钱了能够带她去趟夏威夷,看看那里的海是否真的蔚蓝,看看那里的天是否晴朗,好好的享受一次.
我想了太多太多,太多我平常不在意的东西,为了这些,我是该死,还是该活?
六
我依然面向着蓝天白云,淡淡的道:”我还是不知道该怎样选择.”
“但是你不会跳下去了,对吧?”她很有把握的说道.
我慢慢站起身来,点燃最后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弹向眼下的高楼大厦,转过身来面对着她,这次,因为角度不同,我看得很清楚,不仅是一个白领,还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难以言表.
“呵,是你.”看清之后我发现是个我早已认识的人:”怎么跑去做心理医生了?把硬币给我!”
我伸手去夺硬币,她向后退了一步:”给你可以,但你不许让它左右你的人生.”我没有答应,硬是将硬币抢了过来:”听天由命吧.”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硬币已经脱手而出,在骄阳下折射出缤纷的色彩,不过这次抛得过急,没有按照预定路线垂直升降,而是成了一条抛物线,到达顶峰后潇洒的扑向了蓝天大地.我默然道:”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在它消失在视线之后,我笑着看着它消逝的方向:”你是要让我自己主宰命运吧.”
……
“走吧艺术家,别在这让人看笑话了.”我拉着她朝门口走去.
“哎哟大作家,快跟我说说,上次你抛硬币后决定了什么?”她任我拽着,边走边问.
我笑笑,没有作答,任她扭打也不答话.
……
一
国徽就自己拿去卖,字就拾金不昧.
因此事,我受到了表扬,还得到了不少女生的亲徕,室友们知道后把我痛揍了一顿.
二
国徽就上,字就走人.
我进去时她刚好走出来,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我大踏步的进入了会议室,我看到地上有一张纸,但我没有检,径直来到中间:”我叫萧云……”后面的和她写的演讲稿大致一样,几个领导交换了下意见,然后其中一人对我说:”萧….萧云是吧?恩….你为什么来参加面试?”
“因为我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如果我们不录用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至多两点,一,我没有检起门口的那张纸,因为我知道那是你们用来考验应试者的,如果我不知道一早就有这么个例子的话我想我会检起来,因为它显得很不协调,但是,我知道,所以,我明明知道你们丢了张纸在地上而我还要去检?那么可以说我是高尚的你们是恶劣的,我为什么要给恶劣的人打工?当然你们品行并不恶劣,那我去检岂不是甘心被人耍着玩儿么?做生意的人可不能随便让人捉弄.二,我的演讲和前面那位女同学很相似,这点我也不知道原因,也无从解释,只能保证,我没有抄袭,她也没有,一切只是个巧合罢了.”
我了然无趣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几人嘀咕了半天.最后,一个人说:”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我们公司会录用你么?为什么?”
“会,因为我有信心.”
我悻悻的走出了会议室,她还在门口,见我出来飞也似的跑过来拉着我问这问那,我一阵心悸.
结果是,我们两都被录用了.
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我便跳巢了,后来得知她也跳了,去向不明.
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