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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和你在一起 [打印本页]

作者: 就是舒扬 时间: 2004-1-18 05:06 PM 标题: 和你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
我刚刚生下来，还是一个分红色的指挥乱蹬和哭闹的小动物时，他们就把我抱到了姥姥家。
姥姥耳聋，也不会说话，一生都没有触摸过声音。她听不到我哭闹，怕我因为没有奶水吃而昏死过去，就用一根粗棉线把我的手腕和她的手腕连起来。我一动，她酒会惊醒，然后料理我的吃喝拉撒。
姥姥家在村外。两间小小的红土房，院子里种着韭菜、小葱和大白菜。这些菜都有着水灵灵的小手和碧绿的脸蛋，我常常会听见它们在一起唱歌。真的，我真的能听到。因为没有人愿意同一个哑巴的外孙女玩，韭菜，小葱和大白菜是我最好的朋友。
姥姥是个矮小的女人，永远都穿着烟灰色的衣服。那时她自己用棉布做的，有长长的大襟和圆圆的绒球扣子，颜色看上去很柔和，姥姥穿上很漂亮。我爱我的姥姥，也爱她的烟灰色的衣服。每当我在外面挨了揍遭了嘲笑——他们总是对着我叫骂，“拖油瓶的野丫头，没爹没娘没户口……”……一进门就会趴到她烟灰色的温暖的怀抱里，紧紧咬着他的绒球扣子，一声也不吭。开始她总以为我是回来向她哭诉的，旧用粗糙得刮人的手指一遍遍地抚摩我的脸。我抬起头，平静地告诉她，我没哭。姥姥，我不哭。
我的眼眶干干的，没有半滴眼泪。我早就知道我和那些打我骂我的还子是不一样的。我比他们不幸，我比他们早熟，而且将来我还会远远在他们之上。一定会。这一点，我很早就知道了。

上四年级的时候，一个穿得很整齐很气派的男人来学校找我。他很生硬地叫着我的乳名，蛋蛋，你过来。
我不过去。我吃惊地瞪着眼睛，发现这个男人有一双大大的双眼皮眼睛。他的头发很稀薄，肚皮鼓鼓的，比我见过的所有的男人都气派。
我身后有一群人起哄。没人要的野丫头，快喊爸呀，喊了就有人要你了。这个男人满怀热情地向我走过来，粉紫色的野花在他的脚下纷纷折断。我贴着墙根，脊背被冰冷的土墙浸得冰凉。我的身子一点一点地软下去，轻下去，滑下去。他走到我身边了。他很有力气，一直手就可以轻轻地把我提起来。我穿着印有梅花的红棉袄，很瘦小，有一双很大的楚楚可怜的眼睛，比所有同龄的孩子都要矮一个头。
他没有把我提起来，只是研究性地盯着我的脸，从从容容地看着我的身体滑下去，看着我一屁股跌坐在潮湿的墙根下。
他的红方格的领带很鲜亮。红得耀眼。我盯着那点点鲜红，不看他的脸，平静地问，你是我爸爸吗？你真的是我爸爸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别人的爸爸每天都是和他们一起吃饭玩耍的。

后来这个带红方格领带的男人说我是个傻瓜，说我天生是个让人讨厌的人。无可救药。因为我眼神呆滞，说话语无伦次。他的话当然是无比错误的。我的聪慧在小时侯就体现出来了。无论学什么新知识，我都学得飞快，没有人能赶得上我，高年级学生也得甘拜下风。语文老师说我的头脑灵活得可以让火车在里面随意拐弯。
我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瘦弱的女生。总是穿洗旧的白棉球布衣和磨得起毛边的白球鞋。白球鞋是姥姥攒了三个月的鸡蛋钱给我买的。虽然我们很穷，但姥姥坚持让我和别孩子一样。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穿着新刮刮宝蓝色棉布衫带我去找妈妈。天很热，我们走了好长好长的路。我累了，她就让我趴在她脊背上，背我一会儿。她一只手抱着蓝印花布包袱，一只手托着我的屁股。她的呼吸很沉重，一只胳膊湿漉漉的，眼睛抬不起来，只能看到脚下蓬蓬勃勃的青草和草丛里星星点点金黄的野花。
远处飞着蓝色的白色的鸽子，飞起来很优美。翅膀划过天空的时候，好像能把云扯下来一块似的。趴在姥姥汗湿的背上，闻着她带着淡淡咸菜气息的汗味，我觉得很安全。

后来，我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房子很大很亮堂，墙壁雪白雪白，四周摆着一盆一盆绿色植物，有一种植物还结满了亮晶晶的小红果子。
对面坐着那个曾经系着红方格领带的男人。他现在已经不穿西装也不打领带了。他穿着一件白背心，把身子箍得紧绷绷的。他比那年又胖了一大圈，肚皮上的肉都快溢出来了。
他身边坐着一个瘦瘦的女人。米黄色连衣裙、长头发，有一双很大的楚楚可怜的眼睛。我以前在镜子里看见过自己和他一模一样的黑眼睛。我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男人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金黄的烟丝，女人则忧愁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她纤绳的一个罪过，事隔多年，现在又找上门来了。
我闭上眼睛，装作累不可支的样子，趴在姥姥怀里沉沉睡去。其实我根本没睡着。我开始后悔，我和姥姥为什么要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
刚来了半天，我就发现那男人是粗暴的龙卷风，女人是单薄的粉紫色小野花。男人很有力气，很舍得打女人。女人的哭泣声小小的，压抑着，一双黑眼睛显得跟打更楚楚可怜。
男人和女人争执起来，为了我。男人许是为女人罕见的强硬所激怒，抽出了皮带。牛黄的官大皮带，“刷”地一声，动作漂亮利索，干脆地抽下去，女人手腕上就飞起一道紫红色的伤痕和一声声惨痛的呻吟。
我一个人所在墙角看着这一切，结满了亮晶晶的小红果子的植物就在我身旁。我惊恐得有了幻觉，觉得那些小红果子全是血珠凝固成的。我开始恐惧地建交，胡乱得用绵软的脚蹬踢光华如镜的地板。
姥姥在外屋忙活。她是个哑巴，耳朵也聋。她听不到，也就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她进来时，只看到被皮带抽得奄奄一息的女人。而龙卷风一样的男人还在疯狂的挥舞他的武器。
我的姥姥惊呆了。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光光鲜鲜漂漂亮亮的女儿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还不如一只猫。我的姥姥她只是一个年迈的农妇，一个两手粗糙干裂的不会说话的哑巴。她无法保护她的女儿，她的漂亮苦命的孩子。于是我的不会说话的姥姥淌着两行浑浊的老泪，缓缓地向那个男人跪下了。新刮刮的宝蓝色棉布衫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破败得像一面绝望的旗。
我常常的尖叫了一声，灯光在眼前破裂旋转开来，眩成一片片破碎的向日葵花瓣的海洋。我只觉得腹部骤然一松，淡黄色的尿液顺着雪白的裤管留了下来。

从西，我和姥姥相依为命。我很聪明，我很出色，我成绩门门都是优秀。我每天都在心里说，姥姥你放心，我在学校里生活得很好。我在任何人都无法生活的地方也能生活得很好。
我的头发长得很长了。我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梳成两根小辫子，用金黄明亮个橡皮筋束着，看起来很快了很神采飞扬的样子。我没有朋友，拒绝别人靠近。我害怕光亮，不喜欢和很多人在一起。
我的名字却渐渐的响亮起来。谁都晓得我是个聪明清高胆怯的女生，除了体育，得过各种各样的奖，像孤独的小动物一样，别人试图靠近是会发出绝望的尖叫。
其实这就很好，不和外界发生联系，心安理得地的享受一些外界的赞美，永远和我最亲爱的姥姥在一起生活。

可是，那一个金黄色的残忍的秋天，如此丰硕的多姿多彩的秋天，把我拥有的温暖和安全撕得粉碎，又让龙卷风把它们卷走得干干净净，连半点温柔的碎片都没有留下。
姥姥病了。她苍黄的两家飞快的陷了下去，紧绷着一层枯皱苍黄的皮。她的眉毛很长，粗壮散乱，看过去橡是一个很能够忍受痛苦的倔强女子。我亲爱的姥姥，不会说话的姥姥，一生没有触摸过声音的姥姥，你的语言藏在了哪儿了呢？谁的手把它遗失了？如果可以帮你找到，姥姥，你悉心喂养大的孩子愿意用生命来换取你一晚痛苦的叫喊。
姥姥，我知道你很痛很痛。抓着我的手吧，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姥姥，你喊出声音来吧，喊出来吧，痛苦会把你干瘪的胸膛胀裂的。姥姥你疼就要我的胳膊吧，我不怕疼。藤是我们的汤，是我们相依为命的粘合剂，是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最好的理由。
外面宝蓝色的也好美好美啊！窗前是姥姥用洁净的麦秸秆变成的金黄色窗亮。透过密密麻麻的麦秸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韭菜在木栅脸上跳舞。他们已经被姥姥的一双巧手整齐地割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后晾在了栅栏上。深秋了，姥姥要把它们和辣椒放在一起，撒上很细很白得盐；淹得很咸香，冬天里可以香甜地下饭。
韭菜青春的光芒已经暗淡下来了，可他们仍然在歌唱。他们不会死去，永远都不会。即使在我们饥饿的腹中，它们一样也能够快乐地跳舞。它们是我儿时的好朋友。
咦？；姥姥的病好了吗？你怎么能站起来了?你笑了，笑得好温暖，像清香的太阳光。你把我抱在怀里，我又能咬着你衣襟上的绒球扣子了。好快了好快了啊！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姥姥站起来。她看着我睡着，轻轻给我盖上那床装着新棉花的被子。让后开始给我叠衣服。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衣服是安全的，上面布满了姥姥抚摸的指纹。
你亲我的额头了。你着凉了吗？姥姥？你的吻怎么这么超市冰冷？像冬天墙角的苔藓。姥姥，你怎么直起身来了？你怎么不吻我了？在给我一些葱绿色的清香的吻吧。我想要温暖，我想要安全，我想要你永远的怀抱。

姥姥在那个果实飘香的金秋，安静的飞走了。她最后的归宿是一只淡淡的散发着新鲜木材位的桐木棺。姥姥的身体是那么轻盈，像一只静寂得蓝蝴蝶。两个人抬着她，像已经收割完了的麦田走去。
通往麦田的路坑坑洼洼，像一些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我安静地走着，一滴泪也没掉。金黄色的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像许多小鸟在鸣叫。我们走过去，树叶沙沙地落了下来。有一些落到了姥姥白色的屋顶上，我就走过去，温柔的用手捡起来，小心地放到我得蓝褂子口袋里。
无数把闪亮的铁锹带着武器特有的雪白的冷漠，在我眼前翻腾飞舞。铁锈般的红褐色泥土被撕裂了，裸露出麦子残留的苍老的根。
一个巨大的地下世界。被你如保卫和淹没的世界。没有姥姥最爱的孩子和蔬菜。只有风，凄凉的无依无靠的风，在她听不到声音的耳边寂寞的吹来吹去。
姥姥和她的白屋子一起被放下去了。我开始尖叫，持续不断地尖叫。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的幻觉。灿烂的阳光。碧绿的酒菜。粗糙的木栅栏。懒洋洋的大白菜。土墙上各种各样的奖状。熏黑了的窗纸。木门上淘气的娃娃。阴森神秘的枯井。有两笔直的红香椿树。我们的粮食。我们的蔬菜。我们忠实的狗。我们的家。

姥姥离开我之后，我迅速的成长起来。我见去了乌油油的长发，坚韧干脆地生活着。一个人。只是我心底里有了伤口，金色的明亮的伤口。终生无法痊愈。因为，再没有最疼我的人和我在一起了。
选自《少年文艺》2003年7月版作者赵菱

作者: 就是舒扬 时间: 2004-1-18 05:10 PM

读完这篇文章，我不禁潸然泪下，真的很感人。我希望大家能多关心一下这样的孩子，他们更需要爱。在心情驿站里的文章不一定都要是关于爱情的，在世界上，爱情不是全部，但是亲情胜过一切！我花了2个小时打完的，希望大家看后能发表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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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紫藤 时间: 2004-1-18 10:07 PM

生活中总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谁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那么就让我们从身边做起，去关心爱护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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