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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格

原作:野岛伸司              
这是一部深刻反映社会问题和人性的小说...不是简单的爱来爱去的,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地看,虽然很压抑........但的确是经典之作

第一章 欺负的法则   

蝉鸣震天价响。

位于都心的修和学园,有几个中学部的学生在兔笼里围成圆圈站着。他们都穿这白底前扣的制服。

四只兔子的尸体摊在他们中间的稻草队上。

"快动手啦"其中一人说道。

"好啦。"

一个少年伸手去抓住最后一只兔子。他把兔子抱在臂弯里,毫不犹豫的将针头刺进去。鲜红的血液基金了针筒当中。

这件事在当天就被师长们知道了。

三年A班的导师森田千寻看到现场的景象时,只觉背脊一阵冰凉。这一周是由她带领的班级负责饲养兔子的。

第二天早上的学生会议,千寻比较晚到。当她进入会议室时,明显地感觉到大家注视的目光。所有的老师都到齐了,连校长新藤也出席了。

新藤一边用手帕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说道:"今天真是热啊!"

学生主任宫崎信一闻言立刻回头看着冷气机。

"该不会是滤网堵住了吧?"

说话的是教务主任羽柴。

"那无关紧要,倒是杀兔事件才叫人伤脑筋!本周不是有森田老师的班级负责饲养的吗?"

"是的。"

千寻回应了一声,然后战战兢兢地环视在座的同仁。

"好可怕!竟然将可爱的小兔兔的血抽出来。"千寻旁边的数学老师村添志穗说道。

"小兔兔!"

宫崎重复着三十二岁却仍然单身的村田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村田根本不理他,对着所有人说道:"看来要担任导师还言之过早吧。"

"那也没办法,植杉老师请产假嘛!"

千寻抬眼瞄了一下说句话的社会科老师--新见悦男。年轻的新见有一张太过端正的脸。

"总之,既然知道是森田老师班上的学生,当务之急就是找出凶手。"

"这可不行,这种事情在外县也发生过吧?传媒会夸张的把事情跟道德教育扯上关系。像我们这种名校就更别说了。"

千寻不由得开口说道:"那,那个......"

众人一起看向千寻,她毅然抬起头来说:"还不能确定是我班上的学生......"

"那么你说会是谁?只有A班才有办公室的钥匙!难不成你是说是我班的学生?"

"不,不是......"身为前辈的村甜,平常就很爱找她麻烦,千寻总是忍了又忍,可是今天这件事却不一样。

"就是这样嘛!有这种推卸责任的导师,学生的言行当然会产生偏差。"

千寻低下头,忍住盈眶的泪水。她一向就很爱哭。

新见用清晰的声音再次为千寻辩护。"放学后,任何一和学生都可以拿走讲台里的钥匙。村田老师的学生或是我班上的学生都可能。"

村田当着新见的面,很不愉快地把脸别开。

"伤脑筋,会不会是外面的人弄坏了锁跑进来做的?"宫崎说着,高声笑了起来。

"真不愧是体育老师的推理啊!"英语老师米田的一句话让宫崎立刻变了脸色。

身为修和学院这种名校的体育老师,宫崎却有着强烈的自卑感。他怀疑学生和其他老师都瞧不起他。他坚信四周的人一定都在嘲笑他这个四十二岁还单身,一次又一次地相亲,却又一次又一次被拒绝的体育老师。"只是开玩笑嘛,请不要当真。"

"这个是严肃的问题。"羽柴对宫崎说道,"是不是。校长?"他回头看着新藤。

可新藤却一脸茫然。

钟声响了,老师们离开了会议室。千寻在走廊上追上了新见。"新见老师!"新见停下了脚步,满满地转过头来。

"刚才真是谢谢你。"千寻深深地行了个礼。

"我做了什么事?"

"啊,你刚刚替我解围......"千寻默默地又鞠了个躬。

"不过,一个老师那么轻易就掉泪,我也觉得不太应该。"

"......对不起。"

这时新见突然抬起头来,教师的玻璃窗上映着学生们的身影。"是A班吧!"新见跑了过去,千寻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在他后面追着。

武藤和彦被几个同学包围着,脸部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停抽搐。小个子的松野裕次右手上捏了血的兔子玩偶,将和彦逼到了教室的一角。

"你还不招供?!吸血鬼!"

"不是我。不是我啊!"

其他的同伴则挥舞着受伤的咫尺,趁机敲着和彦的头或截他的胸口。户田哲雄低声咒道:"吸血鬼!"

"不是我!"和彦充满惊恐的眼里开始涌出泪水。他生性懦弱,个子也小。一张秀气的脸不像男孩子,倒有七分像少女,晰晰的皮肤似乎吹弹可破。

间中俊平用右手抓住和彦的下巴。"吸血鬼!"

和彦跪了下来,用手遮住脸。"不要啊!不要这样!"

这时候,教师的门被打开了。"你们在干什么?!"新见大喝一声,原本围着和彦的其他学生,一幅是不关己的样子,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千寻赶了过来,越过新见的肩头看看教室。和彦仍然呜咽着说道:"不是我,不是......"

千寻走上前问道:"松野同学,发生了什么事?"

个子虽小却目中无人裕次坦然的答道:"他是杀死兔子的凶手。"

"你怎么知道?"新见问道。

"因为他家开医院!"哲雄以不肖的眼神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和彦。"他又针筒。"俊凭接着说。

和彦不断的抽泣着。"不是我......"

千寻抬头看着新见,却只见他满脸困惑,一句话也没有说。

  

  

儿子大场诚通过修和学院的转学考试,让大场卫感到非常骄傲。

陪儿子搭公车前往新学校的途中,他可以感到自己嘴角很自然的笑开了。诚是他那死过去的前妻所生的孩子,而继室夏美现在也怀孕了。他们一家人刚刚从神户搬过来,并且在多摩川堤坝附近开了一家叫"浪花亭"的面店。

一向不习惯穿西装的卫,看着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家,回头对诚说道:"我这套西装怎么样?虽然小了点,不过看来可还像名校学生的家长吧?"

车子停了,有个老婆婆上了车。诚立刻起来让座。"请坐。"

"谢谢。"老婆婆在卫的身边坐了下来,卫则得意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卫以前是棒球好手,但现在却是面店老板。他希望诚将来的成就可以远远超过自己。"很好啊!很合适啊!"诚说道,卫微笑着。"是吗?"

车子再修和学院面前停下来,父子俩人赶快下了车。

这对来自神户的父子,夹在成群的学生当中慢慢地走近学校大门。一想到这儿就是名校修和学院,卫就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这种经验很就不曾有过,觉得即使在九局下半,在两人出局,满垒的情况下站上打击区,也不会这么紧张。

进了职员办公室,导师千寻就接待了他们。

结束了课程和校风的说明,千寻把一个大盒子放在桌上。"这是制服。"

诚很慎重的接过制服,卫笑着看着盒子中的制服说:"穿穿看吧!"

诚苦笑着说道:"不用了啦!"然后他对眼前的千寻说道:"今天没有蝉。"

"他们都为你的录取松了一口气啊!"师生两人相视而笑,卫则愣在一旁看着他们。诚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貌美的老师,因为转学考试就是她监考的。她的冒失的个性和她的长相不太相称,明明在考试中,她却一下子问蝉叫声会太吵了。一下子又说天气好热冷气够不够强?话多的让人受不了。不过她应该是秉性不错的人吧!

"老师。"办公室门口有人在叫千寻,是一个穿这制服的学生站在那儿。"啊,太好了,影山同学。我帮你介绍大场同学。这是我们班上的干部影山留加。"

诚站了起来。

影山留加个子很高,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美少年。

"这是转学生大场诚同学。"

留加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你好。"诚说道。

"你好。"留加应道。

卫也急忙站起来。"我是诚的父亲卫,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他急急的说道看着卫的样子,"你能不能带诚同学去逛逛校园? 我还有些话要跟大场先生谈。" 千寻不禁吃吃的笑着。

"是"留加催着诚,两个朝着视听室走去。等两人走远,卫对千寻说道:"老师,我们家阿诚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嗯,那当然……"

"他的资质跟我不同。脑筋好自然不在话下,嗯……该怎么说呢?或许是天下父母心吧!我认为他将来可能会成为肩负日本大任的大人物。"对着这个带着关西腔,不断说话的父亲,千寻实在有点招架不住。她见过各类型的家长,但是这种人到是难得一见。

"是啊……"千寻暂且就这么回应他。

"我虽然只是一个面店老板,可只要他能进好的大学念书,我再怎么辛苦都没关系。不,应该说那是我唯一的期待……"卫偷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把一个信封递给千寻。

"这是 什么?"

"这是我一点微薄的心意。"信封上写着"薄礼"。

"大场先生,您这是为难我啊!"其他老师都在偷看着他们两人。

"不,这真的是我的一点心意。"

千寻压低了声音说:"请不要这样,我会被解聘的。"

"私底下嘛!"

"那也不行,我,不,应该说老师们都是有教务类的。"

"老师对医生,律师或政要们的儿子一定……."

"没这回事,大家都是一样的。"

"面店的儿子也一样?"

"那当然。"

"一言为定啊!"卫慢慢伸出小指头。

"好……好的。"

果然是个奇怪的父亲哪!千寻心中想道。在百般无奈之下,她也只好跟卫打勾勾了。其他老师一般看着他们,一般苦笑。千寻察觉到他们的视线,脸部不禁一阵臊热。

留夹带着称道视听室去参观,并列着许多电脑的景象实在令人叹为观之。"好棒的设备啊!"诚像在自言自语得对留加说。

"这都是家长们捐的,但根本就失空藏美玉。因为学校里根本没有老师会使用。你可真是优秀啊!"

"也没有啊!"

"转学试应该比平时的考试还难吧?"

"知识运气好罢了。对了,你的名字还真奇怪。"

"因为我妈妈喜欢海豚(注:日文发音与'留加'类似)。

"所以才取名为留加吗?"

"嗯。"留加又笑了。他的笑容带着几许孤独。诚心中想着,这种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哪!

接着留加又带诚到图书室去。留加打开门走了进去,诚静静地跟在后面。图书室里的藏书之多,也非在神户就读的国中可以比拟。各式各样的书满满的挤在巨大的书架上。

"这里的设备真是太棒了!不过跟我不太有关系。"

"你不喜欢看书?"

"也不是,我比较喜欢看漫画。"

"漫画?"留加感到有些意外。他觉得这不像是一个本校转学生会说出来的话。说到这里,留家才想到,他的父亲给人的印象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你知道那本'小心传染'吗?是吉天战车的作品。"

"不知道。"

"很有趣哦,下次借你看好了。"

"脑袋不毁坏掉吗?"心直口快是留加自从懂事之后就有的习惯。"

"那才好啊!"

留加了解诚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我喜欢有恶魔特质的杜斯妥也夫斯基,也喜欢巴尔扎克和西蒙波娃:他们就比较单纯明快。你对诗有什么感觉?"

"完全没有。"诚耸耸肩。

"拜伦很不错,他那美的意识对现代人颇有影响的。下次借给你看看。"

"脑袋不毁坏掉吗?"

留叫静静地微笑着,慢慢地说道:"那才好啊!"

诚露出一付被打败了的表情。

在"浪花亭"的起居室,大场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吃饭。"我们来庆祝诚转学成功,还有'浪花亭'开张",卫和诚喝果汁,只有夏美有啤酒干杯。"啊!--真好喝!"夏美一口气干了啤酒,然后立刻又替自己到了一杯。

"你是有身孕的人要适可而止啊!"

"没事啦!难得的庆祝嘛!阿锵你也喝嘛!"阿锵这个昵称,既幽默又充满关荣的味道。以前卫曾经挥出了一个特大号的全垒打,将位于中外野的电动告示板"锵!"一声打裂开来。所以大家都叫他阿锵。"我只要沾一口就醉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啊!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也不管旁边人怎么说,倒头就大气呼来了。"

"啊!果然是你……"

"什么?"

"你说那天晚上是我强迫你的,果然是骗人的。"

"有什么差别?反正做了就是做了。"

"那可不成,我是没办法所以才……"

"什么没办法?"

诚在一旁看他们两人天真的斗着嘴,便说道:"我吃饱了。"便站了起来。

"啊,阿诚!已经饱啦?"

"嗯!我得写信给以前学校了的朋友。"

看到诚回自己的房间之后,卫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你呀,好歹也收敛点嘛!"

"收敛什么?"

"干吗在青春期的孩子面前讲什么做呀做的?"

"啊……"

"还有那件罩衫,搞什么?连乳房都要露出来了。"

"啊……"

诚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桌子前走了下来。桌子放着以前中学的同班女同学的相片。相片中的人和身上的制服非常相配,她的名字叫菱田凉。当诚要转学时,两人就约好保持书信往来。诚看着相片微微地笑了笑,开始写起信来。

[ 本贴由 冰与毒 于 2004-10-23  09:46 PM 最后编辑 ]

太长了
不看你的
人生不是谁都有机会放弃一切重新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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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会有人把这篇小说发出来……
看过一遍,当时的感觉是全身脱力,脑子里空空的。
太压抑了,压抑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这些文字里渗出的只有沉闷的黑色和腐败的气息。

希望进来的人能把它看完。
Je vous ai porte sur les ailes dur grand aigle pour vous faire venir vers M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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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 声



 

    七年后的秋天。

  

  一辆巡逻车停在某所小学的旁边。戴着眼睛的千寻,正精神奕奕地在校园里和孩子们玩垒球。

  

  

  坂元对坐在驾驶座旁的须藤说:

  

  

  “那、那个人不就是森田……”

  

  

  须藤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叼了一根,点上火。

  

  

  “嗯。她仍然在当老师。”

  

  

  “主任,我们下车去打个招呼吧!”

  

  

  “不用了,走吧!”

  

  

  “可是,七年不见了,好不容易……”

  

  

  须藤啧了一声,说道:

  

  

  “看到我们,或许会唤起她的回忆吧!”

  

  

  “啊,那个案子……”

  

  

  须藤点点头。

  

  

  “她当然不可能忘记的。因为她还在当老师啊!”

  

  

  坂元发动了车子。一个女孩因为跌倒而哭了,千寻帮她在膝盖贴上OK绷。

  

  

  “痛痛、痛痛不见了!”

  

  

  (你是我的朋友,我会随时随地守护着你,就像你对我一样。当你哭泣时,我也在一旁陪你哭到天黑,就像你对我一样。)

  

  

  千寻觉得好像听到了诚写在信上的话,她抬起头来,眼前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这一天,服刑期满的大场卫出狱了。

  

  

  头发已经开始花白的卫,对着看守人员深深地鞠躬致谢,然后踏出了监狱的大门。

  

  

  卫决定到少棒对练球的多摩川河岸的球场去看看。

  

  

  

  

  卫弓着背走在多摩川堤坝上。就像以前一样,少棒对仍然在那边练球。卫走下堤坝,出神地停下了脚步。他眺望着那些穿着少棒制服的孩子们。啊,那不是我训练过的队伍吗?他想着。

  

  

  这时,脚边滚来了一个球。一个小男孩小跑步过来。

  

  

  卫缓缓地捡起了球。小男孩笑眯眯地脱下帽子,向卫行了个礼。

  

  

  卫和蔼地笑了,举起手臂,正想把球丢回给小男孩。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得声音。

  

  

  “阿学!吃饭罗!”

  

  

  卫把视线转向声音的来处。夏美正站在堤坝上。

  

  

  然后卫又回过头来看着小男孩,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场学。”

  

  

  “今年几岁了呢?”

  

  

  “七岁。”

  

  

  夏美流着泪从堤坝上跑了下来。

  

  

  卫抱起了男孩,夏美则扑过来抱住他们父子俩。这时,卫则听到了诚的声音。

  

  

  

  (不久之后,我们都会长大成人。当我们各自当上父亲之后,我们的孩子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是的,成为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夕阳西下,一家三口走向回家的路上。影子在堤坝上拉得长长的。

  

  


全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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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千寻向校长新藤提出了辞呈。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承蒙校长的多方关照。”

  

  

  “代课的安齐老师非常资深,你完全不必有后顾之忧的。”

  

  

  千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羽柴问千寻:

  “松野裕次要转学,这是真的吗?”

  

  

  “是的,这是他本人的意愿,家长也同意了。”

  

  

  羽柴苦笑道:

  “难道你还要让他出庭作证?”

  

  

  “我失陪了。”

  

  

  “森田老师,话还没……”羽柴说道。

  

  

  千寻对两人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校长室。

  

  

  不久,修和学园内重复广播着‘全校师生请到体育馆集合’的消息。

  

  

  

  

  

  

  千寻夹杂在学生当中朝着楼梯走去,她看到悦男走来。突然停下了脚步。可是悦男却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无视千寻的存在,直接下楼去了。千寻也面不改色地刻意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了一会儿才下楼。

  

  

  全校师生整齐地排在体育馆内,老师们则并排在讲台上。

  

  

  “现在就请今天离职的森田老师跟各位讲几句话。”

  

  羽柴说道。千寻轻轻地点了点头。当她正要站到麦克风前时,羽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

  “时间不够,请简短地说几句就好。”

  

  千寻站到麦克风前,默默地看着全校的学生。学生们不是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就是心不在焉。

  

  “各位同学……我在本校待的时间并不久,可是由于个人的关系,我就要离职了。”

  

  

  说到这里,千寻停了下来。

  

  

  由于千寻似乎无意再说些什么,羽柴便在后面小声地问她:

  “可以了吗?”

  

  

  千寻头也不回,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

  “杀死大场诚的,就是在座的各位!”

  

  

  馆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安静。

  

  “直接参与欺凌行为的人、故意嘲讽挑拨的人、对欺凌行为视而不见的人、不知情的人,还包括我在内,所有在这里的人一起杀了大场同学!你们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们一定没有活着的感觉;你们迷失在大潮流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你们使人吗?身体里流着什么颜色的血?受到伤害时会感觉到痛吗?这些你们都不懂,当你们看到朋友的身体流出鲜红的血、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脸、因为孤独和绝望而失去了原有的表情时,你们才会觉得松了一口气。你们籍着伤害朋友去维护自己的存在。”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学校里从来没有欺凌事件!”

  

  

  羽柴怒吼道。学生们开始喧闹了起来。

  

  

  千寻继续说道:

  “你们不要搞错了,朋友流出再多的鲜血、再多的泪,那都不是你们自己的。你们根本不算是人!”

  

  

  千寻眼中充满了泪水。

  

  

  羽柴将千寻推开,对着麦克风说:

  “钟声响了!全体解散,回教室去!各位老师赶快行动!”

  

  

  老师们走下讲台,催促学生们赶快回教室去。

  

  

  千寻仍然继续她的言论。

  

  “你们被生下来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能活着就是一件美好的事!尽早体会自己的存在吧!去了解一件事:朋友的生命就跟你自己的生命一样美好!”

  

  

  全校学生留下千寻一个人,慢慢地从出口消失了。

  

  

  “爱你的朋友,就想爱你自己一样!”

  

  

  全校的学生都不见了。千寻无力地垂下头颤抖着,眼泪流个不停。

  

  

  “对不起,大场。我……我没能做什么,我没能为你的死……”

  

  这时,响起了啪啦啪啦的鼓掌声。千寻倏地抬起头来。几个已经走出去的学生又走回来了。一个、二个…十二个学生零零落落地站在自己班上的位置。

  

  其中一人说道:

  “请老师继续说下去,还有学生在。”

  

  

  这几个学生就想基督十二门徒般,用坚定的眼神仰望着千寻。

  

  

  

  

  卫出神地坐在单人牢房的简陋床上。他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地低语着:

  “阿诚,或许我做错了。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阻止我的。你一定会阻止我去伤害别人……更别说是杀人了。你大概也不会原谅我吧?”

  

  

  爸爸——卫觉得好像听到了阿诚的声音,他抬起头。

  

  

  眼前的墙上浮现穿着制服的阿诚。

  

  

  “我还会再转世的。”

  

  

  听到阿诚这么说,卫点了点头。

  

  

  “我会再投胎做爸爸的孩子。”

  

  

  诚突然消失了。

  

  

  

  

  这时有人来会面,卫离开单人牢房,被带到会客室去。

  

  

  夏美正在会客室里等着。卫慢慢地坐了下来。

  

  

  “那个出意外的孩子间中俊平已经清醒了。”

  

  

  夏美说道。

  

  

  “哦。”

  

  

  “阿锵。”

  

  

  “离婚证书送出去了吗?”

  

  

  夏美低下头。

  

  

  “赶快送出去。”

  

  

  “你要我说几遍!难道你想让孩子当杀人凶手的小孩?”

  

  

  “说什么杀人凶手……”

  

  

  “我是杀了人呀!不管理由是什么,杀人就是杀人,人必须活在这种规则当中。犯法的人理所当然要接受法律制裁。”

  

  

  “可是……”

  

  

  “我的身体里面还有另外一个我呀!”

  

  

  夏美一边点头一边擦着眼泪。

  

  “不管怎么样,阿诚是不会回来了。阿诚在学校的遭遇就交给警察和老师,用法律去证实好了,这是理智的我做的决定。但同时还有另一个虽然明知不行,却又控制不住的我存在。不,那一个我不能算是人,我真的变得太不像人了。当时的我冲动而没有感情,一心一意只想对伤害阿诚的人讨回公道。”

  

  

  夏美只是低着头,没有抬起头来的意思。

  

  

  “我一时之间失去了人性,把能够理解阿诚心意的自己给遗忘了。这是我和阿诚父子之间的事。夏美,这跟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关系。你回延冈的娘家,然后重头开始来过吧!可能的话,不要跟生下来的孩子提起我的事。去找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吧!”

  

  

  夏美哭得十分凄惨。卫的喉头也哽咽了,可是他仍然极力忍着。

  

  卫对着看守人员微微点头致谢。夏美好不容易才抬起头,静静地任脸上的泪水滑落,泪眼朦胧地看着卫被看守人员带走的背影。

  

  

  

  

  和彦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没到学校上课,家里这几天都请家教老师来为他学习。

  

  

  和彦默默地挥动着手上的铅笔。他用左手捂着耳朵,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计算式。

  

  

  “你看!这里计算错误了。”

  

  

  家教老师说道。

  

  

  和彦喃喃地说道:

  “别吵!”

  

  

  “什么?”

  

  

  “我说住口!”

  

  

  家教老师吓了一跳,便不说话了。和彦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慌张道歉:

  “啊……对不起,我不是对老师说的。”

  

  

  “你没事吧?最近你的脸色很不好!今天就上到这儿好了。”

  

  

  “这样不行啦!”

  

  

  “可是……”

  

  

  “我没事,可以继续上下去。”

  

  

  “你等一下,我去和你妈妈谈一谈。”

  

  

  家教老师离开房间,和彦有专心地坐在桌子前面写功课。

  

  有好一阵子,和彦都专心地算着数学题目,可是他突然回头看后面。他听到有人爬上楼梯的声音。是他!和彦心里想着。就是那个一直让我受苦的大场。和彦从抽屉里拿出了圆规。那家伙果然还活着。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和彦突然冲上去攻击。

  

  

  “这一次非杀了你不可!怎么样?怎么样?看你还能活吗?”

  

  和彦不断用圆规刺进家教老师的腹部。家教老师的衬衫沾满了血污,呻吟着蹲了下去。和彦的母亲则怔怔地站在老师背后,看着自己的孩子。和彦身上溅慢了家教老师的血。

  

  

  “妈妈,没事了。这样我就可以永远保持第一名了。”

  

  

  和彦露出微笑,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神采了。

  

  

  

  

  

  站在车站月台上的悦男摊开了书本。写着<今晚十点>的杀害宫崎时的照片就夹在书里。悦男面带微笑地看着照片,喃喃自语道:

  “只剩下这一张了。”

  

  

  有辆电车驶进了月台。

  

  这个时候,悦男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便回头去看。在视线的一角,他瞄到了一只穿着学生制服的手。那只手用力地推了他的背部一把。悦男被推落在轨道上,他惊愕地寻找着那只刚刚确实看到的手。可是在往来纷乱的人群中,他始终没能找到那只手。

  

  

  急驶而来的电车鸣起了喇叭。

  

  悦男在这一瞬间想着:那是谁的手呢?是裕次?还是大场的亡魂?不,应该是神袛的手吧!


  

    电车以惊人的速度驶来,悦男发出了绝望的叫声。虽然电车发出紧急刹车的声音,但终究无法及时停下来。


  

 

 

   第十二章(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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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通往明天的桥梁(下)

 

    须藤和千寻坐上了停在‘浪花亭’前面的巡逻车。

  

  须藤驾驶着巡逻车,千寻则坐在旁边。巡逻车响着尖锐的警笛声,在夜晚的街道上疾驶着。须藤想呼叫负责监视的坂元,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那个笨蛋东西!怎么不回答?”

  

  

  “大场先生在哪里?”

  

  

  千寻问须藤。

  

  

  “在学校。”

  

  

  “啊?”

  

  

  “他是从职员办公室打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这次锁定的目标恐怕……不,绝对错不了,就是你的未婚夫。”

  

  

  千寻愕然地看着须藤的侧脸。

  

  

  

  

  卫打开门,漆黑的游泳池出现在他的面前。卫慢慢往里面走。

  

  突然有镁光灯闪了一下。卫因为这刺眼的光芒而皱起了眉头。他听到了悦男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等你很久了。”

  

  

  卫没有说话,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悦男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来我就很讨厌宫崎,这个人一点品格也没有,我一直想抓住他的弱点。就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宫崎体罚令郎的事。”

  

  

  卫朝着声音出处逼近。

  

  “我在很顺利的情况下拍到了照片。可是我想到了,等等,光是让他解聘未免太无趣了,还是先把这些照片藏起来再说。”

  

  月光从天窗照了进来。可能是室内也有风吧,游泳池的水面泛着细细的波纹。当眼睛习惯了室内的黑暗之后,卫看到了一条泛白的人影。

  

  “另一方面,在我按下快门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某种兴奋的情绪在体内升起。观察人类化身成为猛兽攻击对手,同时将影像收进底片,这件事让我产生无比的乐趣。”

  

  你尽管说吧!卫心里想着。在这滔滔不绝的时候,我就能走到可以掐住你脖子的地方了。

  

  “我能拍到大场跳楼的照片纯粹是偶然。可是,你觉得怎么样?你不觉得不论是角度或取景都算得上完美吗?这也是我的收藏中最让我喜欢的作品。”

  

  “收藏?”

  

  “是啊!也是我的收藏当中最有价值的一张。因为它拍下了人类生命之火熄灭时的那一瞬间。美得简直让我有好一阵子处于茫然的状态,可是我的欲求也因此提高了。现在我想看得更深入些。”

  

  

  走到距离悦男五、六公尺远的地方,卫停下了脚步。

  

  “于是,我决定把宫崎体罚诚的照片寄给你。我并不知道你会不会依照我的预期采取行动……结果,你很配合地让我看到了。你让我看到了人杀人的那一瞬间。”

  

  

  卫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想说什么,便默不作声。

  

  “大场先生,你太棒了,你简直就是一头猛兽。当你在气头上时,完全化身为一头猛兽了。”

  

  

  悦男说着微微笑了起来,然后他继续说道:

  “可是,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尤其当我在观察人类的本性时,有了一种接近神袛的错觉。但是应该还有,应该还有更深入的镜头可以捕捉。警方没有办法了解我为什么要把跳楼那一瞬间的照片寄给你,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很可能因此成为逃亡中的你锁定的对象。可是答案非常简单,也就是说,我想拍下想杀我的那个人的样子。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用来当装饰的作品。”

  

  

  “你在说什么……”

  

  

  

  

  这时候,须藤驾驶的巡逻车好不容易来到学校的大门口。

  

  

  须藤和千寻急忙下了车。坂元跑了过来。

  

  

  “我不是叫你跟紧他吗?”

  

  

  “我到处找不到他人哪!”

  

  三个人来到社会科资料室。夜风从敞开着的窗子吹了进来,千寻捡起落在地上的照片。在游泳池里杀害宫崎的照片上,红色奇异笔写着<今晚十点>。

  

  

  须藤叫道:

  “在游泳池!”

  

  千寻倒抽了一口气,看着墙上的时钟。已经十点十分了。须藤和坂元立刻跑了出去,千寻也马上追了过去。

  

  

  卫一边逼近悦男,一边低声说道:

  “什么神袛?你是个恶魔!玩弄人类感情而沾沾自喜的恶魔!”

  

  

  悦男苦笑着说道:

  “杀了人的你竟然这样说我,这倒很令我感到意外。你听着,我所作的事情只不过是艺术性很高的嗜好,法律根本奈何不了我。”

  

  

  “不用再自我吹嘘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说着,卫从内口袋掏出诚跳楼的照片,说道:

  “在拍这个……在拍这张照片之前,你明明可以救我儿子的……或者根本是你……”

  

  

  卫啪嚓一声捏皱了照片,慢慢向悦男靠近。

  

  

  悦男立刻拿好相机,闪起了镁光灯。

  

  

  “对!再愤怒一点!”

  

  

  镁光灯每闪一下,卫就眨一下眼睛,但他仍然不断逼近悦男。

  

  

  “想杀我……太棒了!棒得简直要让镜头爆炸!”

  

  

  卫的两只手已经抓住了悦男的脖子。悦男喘着气,仍然不断地按着快门。

  

  

  卫勒掐着悦男脖子的双手又加大了力气。

  

  

  “啊……”

  

  

  悦男手上的相机掉了下来。相机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卫将所有的怒气灌注在双手上,掐住悦男的脖子往上用力。这个时候,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须藤和坂元冲了进来。卫回头看着他们,双手瞬间没了力气。

  

  

  “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开枪了!”

  

  

  须藤怒吼道。

  

  

  “大场先生!请你放手!”

  

  

  悦男一边呛咳着,一边还露出了微笑。

  

  

  “这就是压轴好戏。”

  

  

  “我要杀掉这家伙!我只要杀掉他!”

  

  

  卫再度把力道注入手上。

  

  

  “啊……”

  

  

  悦男挣扎着,卫则使尽力气掐着他。

  

  

  “主任,我要开枪了!”坂元说道。

  

  

  “等等!请等一下!”

  

  

  这时传来千寻的声音。

  

  

  “住手!大场先生住手啊!”

  

  

  千寻喘着气跑向卫。

  

  

  “不要杀他呀!”

  

  

  卫松开了手,悦男立刻疲软地跌坐在地上。须藤和坂元慢慢走近卫。卫低下头,静静地伸出两手。

  

  

  须藤犹豫了一下子,但还是用明确的语气说道:

  “大场卫。我以杀害宫崎信一和有杀害间中俊平未遂嫌疑,再加上杀害新见悦男未遂的罪名逮捕你。”

  

  

  须藤给卫戴上了手铐。千寻不想看到这一幕。于是垂下了眼睛。

  

  

  须藤和坂元从两边挟持着卫,将他带走了。

  

  

  “大场先生……”

  

  

  千寻在背后叫着卫。

  

  

  “如果我能为大场先生和诚做什么……”

  

  

  卫就这样被须藤他们带走了。

  

  

  悦男倒在地上,用手帕擦着混着血水的口水。他对千寻露出惯有的笑容。

  

  

  

  

  

  学校门口聚集了几辆巡逻车和闻风而来的记者。须藤脱下上衣盖住卫手上的手铐,坐进了巡逻车。

  

  在不停闪动的镁光灯中,巡逻车载着卫离开了。

  

  

  

  千寻和悦男走进社会科资料室,千寻泡了咖啡。

  

  

  悦男从相机里取出底片。

  

  

  “他的疯狂更严重了,竟然连没有任何瓜葛的我也想杀。我提供那些照片给警察当证据,果然招致他的怨恨。是你救了我,你那一句‘不要杀他’救了我。”

  

  

  千寻把咖啡杯摆在悦男面前,说道:

  “能不能再让我看一次?”

  

  

  “什么?”

  

  

  “你不是带在身上吗?”

  

  

  悦男笑了。

  

  

  “是啊!其实照片就在这里。”

  

  

  悦男打开上了锁的抽屉。

  

  

  他把信封里一张杀宫崎的照片拿给千寻看。

  

  

  “能帮警察一个忙真是太好了。”

  

  

  “没有其他的吗?”

  

  

  悦男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千寻。

  

  

  千寻把手上的一张照片拿给悦男看。

  

  

  “大场先生拿给我的,他想知道寄照片的人是谁。”

  

  

  “就是我……”

  

  

  “我也是这么想。不,应该说我希望是这样,否则,我就没办法和新见老师分手,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了。我曾经从这个房间的窗口仰望屋顶,发现这张照片就是从这里拍得。当我得到这个结论时,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千寻眼中充满了泪水。

  

  “我对你身为老师的尊敬;你的男性魅力;你求婚时让我几乎掉下眼泪的兴奋,这一切全都在那一刻幻灭了。”

  

  

  “等一下!”

  

  

  “我不只是个不称职的老师,也是个不成熟的女人。”

  

  

  悦男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千寻。

  

  

  “我爱你呀!你为了救我……”

  

  

  “我只是不想再让大场先生铸下大错,并不是出于对你的爱!”

  

  

  “怎么会这样!你这个傻瓜!你怎么会偏袒那个脑筋有问题的杀人魔鬼……”

  

  

  千寻拿起放在桌上的底片。

  

  

  “等等!你想干什么!?”

  

  

  她又拿出信封里的东西。

  

  

  “不要动!还给我!那是我最重要的……我知道你乖,把东西还给我。”

  

  

  千寻朝着碎纸机走去。

  

  

  “喂……你干什么……”

  

  

  千寻把照片和底片丢进碎纸机,打开了开关。

  

  

  “住手!”

  

  悦男猛然冲了过去,将千寻一把推开。千寻跌坐在地上,可是这也已经是照片和底片全部被裁成碎片之后的事了。

  

  

  “我的照片、我最重要的底片……你竟然像垃圾一样把它们……”

  

  

  悦男用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千寻慢慢地站起来。

  

  

  “怎么会这样?我那些辛苦拍来的艺术品……”

  

  

  千寻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放在悦男的桌上,然后离开了房间。

  

  

  “就在一瞬间……”

  

  

  悦男觉得可笑又可悲,滚倒在地上不停地哭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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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一封信送到了停业的“浪花亭”。夏美打开一看,里面是离婚证书。上面有卫的签名和盖章。

  

  

  这时候,守在店里的坂元对夏美说道:

  “有客人来罗!可以让他到起居室去吗?”

  

  

  原来是穿着制服的裕次。

  

  

  裕次站坐在诚的遗照前烧香致意。然后他回过头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学校的同学?”

  

  

  “我是诚的同班同学松野。”

  

  

  “哦。啊,我去倒杯果汁……”

  

  

  “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哦。”

  

  

  “店里停止营业了?”

  

  

  夏美点点头。

  

  

  “嗯。你知道了吧?电视上报导的……”

  

  

  “……我知道。”

  

  “明明去自首就好了,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可是,他真的、真的不是那种人啊!”

  

  

  裕次默默地点点头。

  

  “他是个勤奋、认真的人,甚至执着得有些顽固。他痛恨事情遭到扭曲,而且感情脆弱,对任何人都很体贴的。”

  

  

  “是。”

  

  “阿诚这孩子很老实,有强烈的正义感。我不清楚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想,他一定是为了不让爸爸担心而尽可能地忍耐着。阿锵总会被抓到的,如果没有可以酌情衡量的余地,大概就得在牢里待很久。不过好像真的有欺凌和体罚的事情,听森田老师说,好像班上有一个学生愿意出庭作证。”

  

  

  “那……那个人就是我。”

  

  

  “啊?”

  

  

  裕次仿佛使尽全力才下定似地,低下头说道:

  “我是欺负诚的人之一。”

  

  

  夏美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盯着裕次看。

  

  裕次哭了起来。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裕次开始呜咽。

  

  “你跟我道歉也没有用啊!作证时把所有的事实都说出来吧!将你们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吧!这样至少可以减轻阿诚他爸爸的罪行,他真的是爱子心切才不惜杀人的啊!”

  

  

  裕次泪眼看着夏美。

  “这个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你明明跟森田老师说要出庭作证的。”

  

  

  “请原谅我!请原谅……”

  

  

  “怎么能原谅呢?你这么做我怎么能原谅你!?”

  

  

  裕次低下了头。夏美拉开嗓门,大声说道:

  “你就只是这样道歉?你以为道了歉,你的罪过就比其他的同学轻吗?你是存着这种心理的吗?你不敢让父母知道?你怕被退学?想想阿诚!他经历过比这更孤独、更可怕的事啊!”

  

  

  裕次的头根本抬不起来。

  

  

  坂元打开门探头进来,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夏美从抽屉里拿出装着诚的信的袋子,交给默默不语的裕次。

  

  

  “这些是阿诚的信。”

  

  

  裕次怔怔地看着放在自己腿上的袋子。

  

  

  夏美哀求似地说:

  “看过这些信以后,你再好好想想。只有你!只有你!能救他爸爸的只有你了……”

  

  

  裕次两手紧紧地握住装信的袋子。

  

  

  

  

  

  第二天,三年A班的教室里正在考试。学生们正专心地伏案作答。

  

  

  千寻出神地站在讲台前面。

  

  

  突然间和彦站了起来。

  

  

  “武藤同学!”

  

  其他的学生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和彦。只见和彦捂着双耳,脸上尽是苦恼的表情,大叫着:

  “不要再闹了!我叫你们安静,听不懂吗!?”

  

  

  千寻见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和彦喘着气说道:

  “消失吧!消失吧……大场,你消失吧!”

  

  

  教室里顿时骚动了起来。千寻要大家专心考试,然后把和彦带去保健室。

  

  

  

  

  

  就在这个时候,卫潜进了修和学圆。之前,他曾在校外跟踪过悦男,可是被巡逻中的警察发现而作罢。

  

  

  或许是考试的关系,走廊上和楼梯间几乎没有人影。

  

  卫先到社会科资料室去查探,可是悦男不在里面。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卫突然往中庭看下去。被拆除了的兔笼还堆在原地,裕次拿着信出神地站在兔笼前面。裕次手中的袋子,无疑的就是装着诚的信的袋子。

  

  

  裕次开始朝体育馆走去,卫也立刻离开了社会科资料室。

  

  

  裕次穿过无人的体育馆,走进仓库。卫来到仓库前,从门缝看着裕次。

  

  裕次一直注视着手中的诚所写的信。他的耳畔响起了和彦的声音:“我想你的父亲会大伤脑筋的。”

  

  

  裕次小声地说道:

  “对不起。我再怎么样都不能出庭作证。”

  

  然后,裕次爬上了小小的板凳。他的面前悬着一条用跳绳绑成的环。裕次把头伸进了绳圈里。身体因为恐惧而慢慢地颤抖起来,眼中尽是泪水。

  

  

  “请原谅我!我用这种方式祈求你的原谅。”

  

  

  裕次闭上眼睛,踢倒了板凳。

  

  

  就在这个时候,仓库的门打开了,卫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裕次。

  

  

  “大场爸爸!”

  

  

  “阿诚原谅你了!”

  

  

  卫低声说着,用一只手松掉了绳子,把裕次慢慢放了下来。

  

  然后卫回到社会科资料室,终于在悦男的桌子里发现了杀宫崎时被拍下的照片。照片上用红色的奇异笔这样写着:

  (今晚十点)。

  

  

  卫的肩膀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开始抖动。

  

  

  

  

  

  晚上,千寻来到‘浪花亭’。

  

  

  夏美为千寻和须藤泡了茶。

  

  

  “对不起。我原以为松野会出庭作证。”

  

  

  千寻向大家道歉。

  

  

  “我倒是关心老师您……”

  

  

  千寻无力地笑了。

  

  

  “我的事的确很……”

  

  

  须藤露出讶异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

  

  

  “学校要我辞职。”

  

  

  “是吗?”

  

  

  “表面上是说因为我要结婚了,所以……”

  

  

  “不想当老师?”

  

  

  须藤问道,千寻点点头。

  

  

  这时电话铃响了。三个人大为紧张,彼此互看着。

  

  

  须藤向夏美使了个眼色,开始追查电话来源。夏美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大场家。”

  

  

  空无一人的修和学园办公室里,突然有人影在蠢动着。卫蹲在地上,把话筒贴着耳朵。一直藏身在体育馆仓库里的卫刚刚想起,在一切结束之前要再听听夏美的声音,于是潜进了职员办公室。

  

  

  “是我。”

  

  

  “你在哪里?”

  

  

  卫没有出声。

  

  “大家都在担心你呀!森田老师和商店街上的邻居都很关心你。也有人很同情你的。”

  

  

  尽管如此,卫还是屏住气息,一句话都不说。

  

  

  “所以……你赶快自首嘛!求求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明天。”

  

  

  “什么?”

  

  

  “明天我会去自首。如果你遇到刑警先生,帮我转告他。”

  

  

  “喂!喂!阿锵!”

  

  

  电话就此挂断了。

  

  

  须藤立刻追查电话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卫放下话筒,在黑暗中慢慢地站起来。他看看手表,荧光的指针指着十点。

 

 

 

            第十二章(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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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通往明天的桥梁(上)


  

  

      屋顶上吹拂着风,已经有秋天的气息了。千寻靠在栏杆上,俯视着大场诚纵身跳下,也可能是被谁推下坠落的现场。

  

  

  她拨开脸上的长发,回头看着裕次,说道:

  “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又说不出庭作证?”

  

  

  裕次没有说话。

  

  

  “难道是学校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

  

  

  “那么是班上的同学?”

  

  

  “我只是改变自己的想法而已。”

  

  “我不认为只是这样而已。因为,你亲身体会到了大场先生的愤怒和悲哀,你知道那种失去孩子的悲哀。我说的没错吧?”

  

  裕次想起脖子被卫紧勒住时,那种痛苦的感觉。在危急的时候,是眼前这位女老师救了他,可是……

  

  “我想,要承认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可是我也相信,如果你不去面对它,你的人生将会过得更痛苦。”

  

  

  裕次脱口回答道:

  “我会被退学的。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就会跟不上别人。”

  

  

  “我也被迫要离开学校了。”

  

  

  “啊?”

  

  “就人类社会而言,大场先生的复仇行为或许是不可原谅的。可是你想想看,如果哪一天,你的遭遇和大场同学一样的话,你父亲是不是会和大场先生一样呢?”

  

  

  “我爸爸……”

  

  

  “你能责怪自己的父亲吗?你能责怪一个因为太爱你,而为你去杀人的父亲吗?”

  

  

  裕次低下了头。

  

  

  “松野,求求你。”

  

  

  “老师。”

  

  

  千寻定定地看着裕次。

  

  

  “对不起,我不能出庭作证。”

  

  

  “松野……”

  

  

  “我做不到。”

  

  

  裕次快速地离开屋顶。

  

  

  “松野!”

  

  

  门关上了之后,千寻叹了一口气。

  

  

  诚在信上所写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就算我死了,也希望大家不要忘记这件事。不要忘了,即使做出伤害别人,让别人痛苦的事,自己也不会因此而得救。)

  

  千寻想到,当诚写这封信给女同学时,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有这种情绪,这种想法让她强烈地自责。

  

  一阵强风吹过,千寻抓着栏杆的手不由得加了把劲。这时千寻突然想到有一件事要确认。不,应该说,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确认这件事。

  

  她小跑不下了楼,悄悄潜进社会科资料室。从窗口可以看到中庭,而且抬起头也可以看到刚才她站着的屋顶。

  

  千寻从窗口凝视着外面。她的眼光从屋顶移向兔笼,然后是地面。兔笼的解体作业已经开始了。

  

  然后她慢慢地用手指框了一个小四边形。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着。果然是这样,照片中诚飞跳而下的角度,刚好和千寻用手指框出的角度重合。

  

  

  

  

  

  须藤刑警来到摄影社拜访悦男。

  

  

  须藤说道: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是我大概可以了解大场先生为什么要逃走。”

  

  

  悦男露出微微的苦笑。

  

  

  “只要将他逮捕不就可以确定了吗?何必特地跑来告诉我?”

  

  

  “因为我相信他会去自首。”

  

  

  “相信?警察竟然相杀人凶手?”

  

  

  “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想自首。可是却在第二天天还没亮时逃走了。”

  

  

  “为什么?”

  

  “大场太太给了我一个提示。果然是他儿子跳下屋顶的那一瞬间所拍下的。大场卫很可能是在寻找拍那张照片的人。”

  

  

  “找到拍照片的人之后,他会怎么做呢?”

  

  

  坐着的须藤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然后回过头看着悦男说道:

  “大场太太说,在她看到照片的那一刹那,感觉到非常恶心。对那张照片所散发出来的恶意感到恶心。”

  

  

  悦男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或许他打算杀了拍照的人。”

  

  

  “只不过是拍了照片啊!”

  

  “那不是一般的照片,而他儿子跳下楼那一瞬间的照片。或许拍照的人当时可以伸出援手,或者可以加以制止。可是那个人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把相机拿在手上,不停地按下快门。”

  

  

  须藤又坐回椅子上,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是你拍的吧?”

  

  

  悦男耸了耸肩。

  

  

  “你拍了杀人现场的照片,而且也拍下了大场诚跳楼时的照片。”

  

  

  悦男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

  

  

  悦男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是很好笑啊!我已经说过了,拍下当时的照片纯粹是巧合。而我是在困扰不已的情况下,才交给警察当证物,再怎么说,我都是善意的第三者。就算我在偶然的机会下拍下了跳楼的照片,我也没有必要寄给孩子的父亲吧!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我跟大场先生又没有什么恩怨。”

  

  

  须藤仍然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悦男。

  

  

  “我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为自己招来怨恨而陷于危险的境地。”

  

  

  “其中应该有什么含意吧?”

  

  

  “什么含意?”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悦男问须藤: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假使如你所言,我拍了那些照片,而且又寄给了大场先生,这么做构成犯罪行为吗?”

  

  

  “就法律上而言吗?”

  

  

  “是的,譬如毁谤名誉之类的。”

  

  

  “没有。”

  

  

  悦南闻言得意地微笑了。

  “失陪了,我还有一些照片赶着要冲洗。”

  

  

  悦男站了起来,正要走进暗房。须藤从背后丢过来一句话:

  “在法律上虽然没罪……”

  

  

  悦男突然停下了脚步。

  

  

  “孩子的父亲却锁定了这个人。”

  

  

  悦男走进暗房,拉起了布幕。

  

  

  “而且满怀着杀气。”

  

  

  悦男开始在暗房中工作。

  

  

  须藤就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挂在墙上的山岳照片。他用跟刚刚完全不同的轻松语气,对暗房里的悦男说道:

  “咦!你曾经是登山社的吗?你不是运动社团的吗?”

  

  

  悦男在暗房中冲洗照片。

  

  

  “我多半是一个人爬山。团体行动让我觉得难过。”

  

  

  “嗯,冬天更是如此。因为爬山是非得信赖伙伴的力量不可。”

  

  

  “我不相信别人——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吗?”

  

  

  “啊,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话又说回来,刑警先生可真是闲啊!在我身旁监视也没用,大场先生是不会出现的。”

  

  

  须藤皱起了眉头。

  “不管你再怎么否认,我还是确信拍下诚跳楼照片的也是你。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寄给大场先生。就像你所说,你不可能让自己身陷险境。对了,你到底在冲洗什么照片?”

  

  

  “哦,上次我跟学生去拍摄昆虫,现在冲的就是那时候拍的照片。”

  

  

  那是上次带着留加到湖边时所拍的照片。

  

  须藤走进暗房,突然抓住悦男的手臂,并探头去看显影液中的照片。可是,里面真的只有悦男所说的昆虫照片。

  

  

  “可以放手了吗?”

  悦男说道。

  

  

  须藤只好苦笑着说:

  “哎呀!对不起!”

  

  

  无奈地走出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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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附近叫了计程车,朝修和学园急驶而去。卫带着千寻前往摄影社。

  

  

  千寻用钥匙打开了锁,然后开了灯。卫挤开千寻,急忙跑了进去。

  

  

  “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卫不理千寻的质问,胡乱翻着架子和柜子。

  

  

  “大场先生!”

  

  

  卫仍然执意要寻找某样东西。

  

  

  “请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乱来!”

  

  

  “我要找东西。”

  

  

  卫走进了暗房。

  

  

  “你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卫目不转睛地搜寻着暗房地里面。

  

  

  “大场先生!”

  

  

  卫好像是死心了,他终于停了下来。

  

  

  “我要找底片……”他低声说道。

  

  

  “底片?”

  

  

  “就是那些照片的底片。”

  

  

  “什么照片?”

  

  

  卫不说话,从内口袋拿出信封。

  

  

  千寻接过信封,战战兢兢地拿出里面的东西。

  

  

  “大场……”

  

  

  信封里放着大场诚从屋顶落下时的连续照片。千寻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在看到这些照片之前,我确实是想去自首。”

  

  

  千寻没有办法不想到悦男。

  

  “他以前也寄过两次照片给我。宫崎体罚阿诚的照片也是这样寄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儿子从另一个世界捎来的信息,要我替他报仇。”

  

  

  千寻微微地颤抖着。

  

  “等我冷静了之后,就认为一定是善意的第三者看不过去了,才以匿名的方式把照片寄给我,可是,这些照片绝对不是出于善意的。”

  

  

  千寻再度看着照片。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冰冻了一般。

  

  “夏美跟我说,如果有时间拍这些照片,那为什么不去救人?寄这些照片给我的人绝对不是出于善意!”

  

  

  千寻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他是在享受其中的乐趣。”

  

  

  千寻没有办法睁开自己的眼睛。

  

  

  “他是个恶魔。”

  

  

  刹那间,千寻心想或许真的是悦男。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一定是学校里的某个人所做的。”

  

  

  千寻的身体仿佛有电波通过一般,她吓了一跳。立刻有了反应。

  

  

  “会不会是摄影社的学生?照片一定是在这里冲洗的。有谁和阿诚同班,而且又同样参加了摄影社?”

  

  

  “啊……只有影山啊!”

  

  

  千寻才说完,卫就怒吼起来。

  

  

  “不是留加!”

  

  

  千寻低头不语了。

  

  

  “老师。”

  

  

  “嗯?”

  

  

  “你是不是有底了?”

  

  

  千寻摇摇头。

  

  

  卫突然压住千寻的双肩。

  

  

  “请告诉我!我没有时间了!”

  

  

  千寻的肩膀被卫用力地摇晃着,她又闭上了眼睛。

  

  

  “我随时都可能被抓的!”

  

  

  “我、我不知道!”

  

  

  “在这之前,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我随时都可能被抓……老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卫慢慢松开了手。

  

  

  卫从千寻手中拿回照片,握住了门把。

  

  

  “如果……你知道是谁的话……”

  

  

  卫默不作声,回头看着千寻。

  

  

  “你……你打算怎么做?”

  

  

  卫什么话也没说,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四周,开门离去了。

  

  千寻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突然间。她看到卫带来的照片有一张掉落在地上。在捡起那张照片的瞬间,千寻想起了好多事情。然后,她拿起话筒,拨了悦男家的号码。卫应该还没发现悦男就是他要找的人,如果他知道了的话,悦男待在家里就很危险了。电话通了,千寻要悦男今天晚上到她家去。

  

  

  然后,千寻离开了摄影社,拦了一部计程车,急忙赶回自己的公寓。

  

  

  

  就在这个时候,夏美也发现了照片所代表的意义。依然挂着‘今日公休’牌子的‘浪花亭’里,须藤和坂元枯坐在桌子前。夏美送上了饭团和味精汤给他们当宵夜,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注意到了这件事。

  

  

  “请慢用,不要客气。”

  

  

  “啊,大场太太用不着这么麻烦。”

  

  

  “哪儿的话!做些事情也好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坂元说道。

  

  

  夏美看着他们两人吃着饭团,不经意地说道:

  “照片……”

  

  

  须藤满脸狐疑的抬起头来。

  

  

  夏美这次就用明确的语气说道:

  “照片又寄来了。”

  

  

  “你是说照片?”

  

  

  夏美点点头。

  

  “是黑白照片,寄给我老公的。但不知道寄信人是谁。照片上是阿诚……阿诚临死前……”

  

  

  “临死前?”

  

  

  “他临死前从屋顶上跳下来时的照片。”

  

  

  须藤和坂元不禁面面相觑。

  

  

  

  悦男立刻赶到了千寻的住处。

  

  

  千寻为他泡好了咖啡。

  

  

  “今天在学校里,有人问我是不是快结婚了。”

  

  

  “结婚?”

  

  

  “嗯,是村田老师……”

  

  

  悦男微笑着说道:

  “哦,好像有人在敲边鼓哪!因为我们的事情好像被发现了。为了避免产生奇怪的流言,我就先说出来了。”

  

  

  “这样啊!”

  

  

  “你不赞成吗?”

  

  

  “不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想继续当老师。”

  

  

  “我了解你的心情。总之,你要坚持到事件调查清楚。”

  

  “不是,事情结束之后我仍然想继续从事教职。发生了大场同学的事之后,我自认没有资格当老师。我在想,如果换成其他的老师,这种不幸就可以避免了,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生气。而且,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仍然存在欺凌的事件。”

  

  

  悦男把咖啡放回碟子上。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逃避?”千寻继续说道。

  

  

  “不会吧!”

  

  “不管怎么说,我的确是将自己的学生逼上自杀之路的帮凶之一。我不能逃避,那样就太对不起大场了。我绝对不能逃避。我告诉自己,要把造成大场死亡的罪过记在心上,继续从事教职。所以……”

  

  

  “那可不行!”

  

  

  悦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声音在房里回响。

  

  

  “我告诉过你,结婚之后,你就要辞去教职。你也答应过我的。”

  

  

  “所以……”

  

  “我不喜欢这样!我不能接受我的太太是职业妇女。守着家庭、随时随地为我着想,这样的人才是我要的!”

  

  

  “新见老师……”

  

  

  悦男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近千寻。

  

  “你不是答应过要辞掉工作的吗?你说过的。我只爱你一个人,而你也全心全意地为我设想,这样不是很好吗?总有一天你会忘记大场的事!人应该要适应环境,尤其是身为一位女性。”

  

  

  “你怎么说这种话……”

  

  

  “你是个好女孩,听我的话就没错了。你要听我的话。”

  

  就在悦男想抱住千寻的时候,他注意到千寻放在书架上,那张诚从屋顶上跳下来的照片。

  

  

  悦男慢慢地看着千寻脸上的表情。千寻用观察的眼神凝视着悦男。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悦男小声地叫着,放开了千寻。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是这么真心地对你……”

  

  

  悦男用力将桌子推倒,然后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扔到地上。

  

  

  “你不要这样!”

  

  

  悦男好像发疯了似的,不停地捣毁房中的摆设。

  

  

  “为什么你不能只为我而活!?”

  

  

  “不要这样!请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

 

  悦男怒吼着,千寻则因为惊讶和恐惧而愣愣地蹲了下去。悦男喘着气,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然后他也蹲了下来,激动地紧紧抱住千寻。

  

  

  “我们结婚吧!让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吧!”

  

  

  他用力抱住千寻。

  

  

  过了一会儿,悦男恢复了平静,他沉着地说着: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千寻仍然微微颤抖着。

  

  

  

  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人搭上同一辆电车,一起来到学校。

  

  悦男快步走向社会科资料室,确认自己收集的照片是不是还在。在整理照片的时候,他的心情随之激动了起来。可是这还不够啊!他心里想着。我的艺术不只是这样。不过也无所谓,就快了!就快完成了……

  

  

  听到电话铃响,悦男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拿起了话筒。

  

  

  “喂,我是新见。”

  

  

  “知道我是谁吗?”

  

  

  是大场卫的声音。

  

  

  “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应该是在某个电话亭里,从电话里可以听到车子来来往往的声音。

  

  

  “这个您先别管,我倒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请教老师。”

  

  

  “哦?”

  

  “谢谢老师多次的帮忙,我儿子举行葬礼时也劳驾您为他抬棺。可是,现在我竟然要开口问您这种事,我觉得十分痛苦。”

  

  

  “什么事?”

  

  

  “寄照片给我的是您吗?”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悦男面向窗外,脸上充满了挑战的神情,他说道:

  “是的,我拍得相当不错吧?”

  

  

  “你说什么!?”

  

  

  “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明天能不能到学校来一趟?”

  

  卫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挂断了电话。悦男的嘴角再度浮现出一抹笑意。

  

  

  

  

  放学后,千寻敲了校长室的门。

  

  

  “我是森田。”

  

  

  “请进!”

  

  

  千寻开门进去里面。新藤坐在桌子前,羽柴则站在他旁边。

  

  

  “我听说了。森田老师,真是恭喜你了。”

  

  

  新藤说道。

  

  

  “啊?”

  

  

  “结婚哪!今天早上,新见老师正式跟我说了。”

  

  千寻愣住了。她想起昨天晚上悦男难以理解的举动,好像作了一场恶梦一样。

  

  新藤继续说道:

  “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哪!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羽柴接着新藤的话,说道:

  “你带的是三年级,所以会稍微麻烦一点,不过还是要恭喜你了。虽然现在是第二学期,不过,我们会尽快找代课老师的。”

  

  

  “请等一等。我……请让我继续在这里教书。”

  

  

  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羽柴说道。

  

  

  裕次行了一个礼,走进校长室。

  

  

  “松野!”

  

  

  千寻不由得惊叫了出来。

  

  

  羽柴对裕次说:

  “听说你曾经说会出庭作证,是真的吗?”

  

  

  “没有,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那么,我再问你,三年A班有没有发生过欺负同学的事情?”

  

  

  千寻凝视着裕次的侧脸。

  

  

  “没有,没有这种事。”

  

  

  “好,你可以走了。”

  

  

  裕次没有说什么,行礼之后,离开了校长室。

 

第十一章(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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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最后的决斗(下)

   

    通往修和学园的路上,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向学校。晨间新闻播报出诚的父亲是凶手后,已经在学校引起了骚动。

  

  学校一早就召开了职员会议。办公室里的电视打开着,到校的教职员们看着电视上嫌疑犯卫的照片。

  

  

  不久之后,会议开始了。

  

  

  “真是令人吃惊!”

  新藤说道。

  

  

  “学生家长竟然杀了老师,真是恐怖啊!”村田说道。

  

  

  羽柴则做了个总结:

  “不过,不管怎样,知道了凶手的身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嗯,大场诚的亡魂作祟之类的流言大概也可以就此打住了吧?”

  

  

  米田说完,村田便对身旁的米田说道:

  “可是他不是逃了吗?说不定又要找上我们学校的哪个人。”

  

  

  “简直是疯了。”米田点头附和。

  

  

  一直默默地听着大家说话的千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请不要这么说。”

  

  

  “杀人呀!不是疯了是什么?”

  

  

  米田这样回顶千寻,此时悦男说话了。

  

  

  “如果说大场先生疯了的话,那么让他疯狂的不就是学校吗?”

  

  

  “新见老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羽柴说道。

  

  

  千寻想起了当时大场诚站起来勇敢发言的事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宫崎老师虽然可怜,但他却曾经恶意体罚过大场诚,而班上也确实有欺负同学的事情。”

  

  

  “没有这种事!”

  

  

  羽柴怒吼道。千寻闭上了嘴巴,羽柴则激动地继续说道:

  

  “绝对没有这种事!你听好!我警告过你,不准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言论和行为,以免造成学生和家长的混乱。”

  

  

  “可是事实上……”

  

  “你给我听着!在场的各位也是一样。我们教职员最重要的一件工作,就是今后的善后处理问题。这件事是刑事案件,根本没有体罚和欺凌同学的事情。这是妄想……没错!那个学生其实是被考试压力打垮的,而学生家长因为过度思念儿子,以至产生妄想,犯下超越常轨的罪行!”

  

  

  “我一定要让真相公诸于世!”

  

  

  新藤制止了千寻。

  

  

  “森田老师,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就算被解聘我也不在乎。我要将被掩盖的事实……我要将真相……”

  

  

  大部份的教职员都以一付受不了的表情看着千寻。

  

  

  

  三年A班也因为这件事而群起哗然。

  

  

  哲雄和和彦在窗边低声交谈者。

  

  

  “真是吓人啊!”

  

  

  “是啊!”和彦说道。

  

  “不过这样我们不就危险了吗?大家都会想知道他的儿子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吗?我倒认为学校方面已明确决定怎么处理这件事。”

  

  

  说罢,和彦看了看坐在位子上的裕次的背影,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

  

  哲雄不禁寒毛直竖,把视线移向窗外。当哲雄把视线移回和彦身上时,看到和彦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刀,用下巴比了比,示意哲雄跟着他走。

  

  他们走到教室后面的柜子,拿出裕次的运动服,在背上划了一个十字。然后拿着衣服走向裕次。

  

  他们把运动服丢在裕次的桌子上。裕次发现运动服的背后被划了十字,愤怒地抬头看着和彦。和彦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手上的刀子。

  

  

  “你这个混蛋!”

  

  

  裕次站了起来,想走进和彦,可是却被其他的同学一脚绊倒在地上。

  

  

  “背叛者!”

  

  

  和彦骂道。

  

  

  其他的同学都聚了过来,将裕次包围了起来。每个人嘴角都带着嘲讽的笑意。

  

  

  背叛者! 背叛者!大家异口同声地指责。

  

  

  “喂!你们……”

  

  

  裕次想爬起来,背上却被人一脚踩住。

  

  

  和彦弯下腰,用刀子抵住裕次的脖子。裕次的身体被几个同学合力压住。

  

  

  “你是犹大! 背叛者犹大!”

  

  

  “不、不要!不要这样!”

  

  

  “你应该很清楚一个背叛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裕次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在和彦和哲雄的带领下,同学们把裕次强行拉到体育馆的仓库。大家轮番踢打着裕次的脸和肚子。流着鼻血的裕次拼命地叫着。

  

  

  “不要!你们干什么!”

  

  和彦用刀子抵住裕次的脸颊,讥讽地学着裕次的语气:

  “住手!不要这样!”

  

  

  裕次被众人压住,连裤子也被剥了下来,变成全裸了。

  

  

  裕次不禁哭了起来。

  

  

  “还、还给我啊!”

  

  

  “哎哟!这家伙竟然哭了呀!哭得像个娘儿们似的!”

  

  

  和彦说着笑了起来,其他人也受感染似的笑了起来。

  

  

  “把这家伙的衣服丢进焚化炉去!”

  

  

  哲雄等人拿着裕次的衣服出去了。

  

  

  和彦低声说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背叛者!”

  

  

  裕次怯生生地抬头看着和彦,和彦又用刀子抵住裕次的脸颊。

  

  “怎么样?想法改变了吗?算了,你也不用勉强改变什么了。不过,我想你老爸一定会大伤脑筋的。”

  

  

  裕次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有默不作声。

  

  “太阳化学器材,你家不过是一家小小的医疗器材批发店。我可以跟我爸爸说,让他停止使用你家的医疗器材,而且不只我们家医院哦!”

  

  

  和彦在裕次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就离开仓库。

  

  

  

  午休时,千寻下定决心去摄影社找悦男。

  

  

  当她提起照片的事情时,悦男露出讶异的表情。

  

  

  “照片?”

  

  “嗯,是警察告诉我的。他说大场先生自首之前,他们早已判定凶手就是大场先生。”

  

  

  悦男默不作声。

  

  

  “那是因为新见老师拍摄的游泳池的照片。”

  

  

  “哦,嗯……”

  

  

  千寻怀疑地看着悦男惴惴不安的样子。

  

  

  “那、那是不小心拍到的。当时我正在试验水中相机,刚好就被我碰上了。”

  

  

  悦男站了起来,从柜子里取出照片,拿给千寻看。

  

  “我没有想到会有杀人的举动。所以等我发现事情非比寻常时,就不知不觉按下了快门。”

  

  

  千寻把脸从照片上移开,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不立刻报警?”

  

  

  “我、我好害怕呀!如果我提出照片当成证据,搞不好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可是……”

  

  “搞不好我会被杀的!只因为碰巧拍下一些照片,我就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啊!你是说我应该这样做才对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如果你早点把照片交给警方,不就可以阻止大场先生找学生报仇了吗?间中的意外也可以避免了。”

  

  

  悦男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我只是个善意的第三者呀!”

  

  

  千寻没有回答他。悦男握住千寻的双手,低着头开始啜泣。

  

  “我只是害怕呀!你想想,在我眼前发生人杀人这种难以相信的事情,我、我好害怕……”

  

  

  千寻一时之间无法整理自己的情绪,只是低头看着不停哭泣的悦男。

  

  

  

  夜深人静。

  

  卫非常清楚,警方一定在家里装了电话监听追查装置。早上挂断电话之后,他立刻离开了藏身的涩谷商务旅舍。白天他一直躺在电影院和柏青哥店里。

  

  现在,他好不容易来到千寻的公寓前。他朝着千寻房间的玻璃窗丢小石头,可是没有反应。他又丢了一次。等了一阵子之后,阴暗的玻璃窗前面闪现了人影。

  

  千寻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到是卫,她惊讶地用右手捂住了嘴巴。卫伸出右手的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卫绕到前面上了楼梯,敲了敲门。

  

  

  门立刻打开了。

  

  

  “大、大场先生!”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

  

  

  卫进到房里,确定外面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关上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学校那边还有事情未了。”

  

  

  “啊?”

  

  

  “能不能请您跟我一起去?因为我没有钥匙。”

  

  

  “大场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低下了头。

  

  

  “请您务必帮帮我。”

  

  

  千寻没有说话。

  

  

  “求求您!”

  

  

  卫又拜托了一次。千寻只有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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