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马不停蹄的忧伤

子妍

如果，我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渡 口
   
        窄窄长长，小巷依然如故，只是今夜无雨，结着丁香一般愁怨的少女无须携一把油桐伞出门。
   
        你来了，尖细的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夜半的更声。
   
        我忽然惊慌失措，灵魂与肉体同时失足，沸水锅只听见“嗤”地一声，疼痛的骨头缝里竟荡漾出薄荷似的清凉喜悦。我被它照亮了，前尘后世洞彻分明，在曲曲折折的光影里，你袅袅飘浮而来，一点一点地爬上我的窗，蝴蝶似的轻盈中透出少妇的妩媚与婀娜。
   
        指尖情不自禁地伸出，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描摹你圆润的曲线，那是我未来得及参与的沧桑，
   
        原来，我早已经错过。
   
        在我的经历里你只是一次偶尔路过，你在我的庭院散步，把我的残垣断壁当作传说中的故事一样抚摩，我无力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平素住惯了的小屋沦陷成一口井。
   
        水是从哪儿渗出来的？反正它就是漫出来了，我枯瘦的肉身因为这水的浸泡而一点点地膨胀，到最后竟至成一种无法消弭的沉重。
   
        在此时此地，爱情看上去就像是精美细致的青花瓷，它如同一缕佛光停歇在我们的头顶，我们掀开眼皮，尽力向上仰望，这是一个囚陷在黑暗中的人对光明最本能的向往和惟一的表白，除此之外，一动也不能动，甚至不能彼此凝眸。
   
         只怕眼睫一个轻微的颤抖，也能泄露我们的秘密。
   
         静默，仿佛默哀。
   
        一道白光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我的井口横扫过去，我听到体内发出类似断裂的脆响，我看见自己一点一点地粉碎，成一地晶莹的碎片。
   
        于是，梦便醒了，环顾四周，我仍然在我的窗内。
   
        窗外，没有结着丁香一般愁怨的少女，只有风。
   
        从此，我的赤脚就穿上了鞋子。在循规蹈矩的一步一步之间，对我而言，受伤已是一种美丽的奢侈，可望而不可即。
   
   
    2.
        明天，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了。
   
        马不停蹄的忧伤
   
       王子骑着白马到南方来，姑娘赶着吉普赛的大篷车往北方去，在一条尘土飞扬的泥巴路上，相遇是我们的必经之路。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蝉在嘶鸣，莲已亭亭，亘古不变的燥热里暗合着淡淡的香。
   
        彼此凝眸，目光清凉，你没有下马，我也未曾下车，年轻的发梢上，都停驻着一只蝴蝶，我们要随着蝴蝶的翅膀去飞。
   
        两匹马却依依难舍，它们凭借本能耳鬓厮磨，白不问黑的来路，黑也不在意白的归途。一步千里，青山踏遍，湖光山色都囊括在脚下，脚却不能自己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它们或许比我们更能体会路上的苍凉。
   
        地球是圆的，后会有期。江湖儿女，羞于缠绵，只恐心思藏匿得不够深，勒了勒手中的缰绳， 我们揖手作别，状似潇洒的做派中透着隐隐的怅惘。
   
         道一声珍重，又是浪迹天涯。
   
        天涯远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对一个人的渴望，将沿路的风景颠簸得支离破碎，思念有时候只是一种惯性，驱赶着我沿着地球的圆弧线向前奔跑。知觉在风中变得异常敏感，睁着眼睛，不用匍匐在地，我都能听见急驰而来的马蹄声，它们是过客，不是归人。
   
        我开始仰望明天，昼望不到夜，夜望不到昼，好不容易等到那轮鲜红的太阳喷薄而出，却突然发现明天的太阳与昨天的太阳其实根本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是人。
   
        写下这一句这一行，我已非我。地球还是那颗地球，时间却变了，我在记忆里刻舟求剑，而你或许又已经从我面前错过，在同一条河流里，我早该明了，我永远无法打捞到你。
   
        你呢，我那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少，是否还在路上策马扬鞭，沿路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