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朋友会 属于您自己的私密空间讲出你的真心话看看我们的生日能不能占有366天关于我的你不知道的五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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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格

原作:野岛伸司              
这是一部深刻反映社会问题和人性的小说...不是简单的爱来爱去的,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地看,虽然很压抑........但的确是经典之作

第一章 欺负的法则   

蝉鸣震天价响。

位于都心的修和学园,有几个中学部的学生在兔笼里围成圆圈站着。他们都穿这白底前扣的制服。

四只兔子的尸体摊在他们中间的稻草队上。

"快动手啦"其中一人说道。

"好啦。"

一个少年伸手去抓住最后一只兔子。他把兔子抱在臂弯里,毫不犹豫的将针头刺进去。鲜红的血液基金了针筒当中。

这件事在当天就被师长们知道了。

三年A班的导师森田千寻看到现场的景象时,只觉背脊一阵冰凉。这一周是由她带领的班级负责饲养兔子的。

第二天早上的学生会议,千寻比较晚到。当她进入会议室时,明显地感觉到大家注视的目光。所有的老师都到齐了,连校长新藤也出席了。

新藤一边用手帕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说道:"今天真是热啊!"

学生主任宫崎信一闻言立刻回头看着冷气机。

"该不会是滤网堵住了吧?"

说话的是教务主任羽柴。

"那无关紧要,倒是杀兔事件才叫人伤脑筋!本周不是有森田老师的班级负责饲养的吗?"

"是的。"

千寻回应了一声,然后战战兢兢地环视在座的同仁。

"好可怕!竟然将可爱的小兔兔的血抽出来。"千寻旁边的数学老师村添志穗说道。

"小兔兔!"

宫崎重复着三十二岁却仍然单身的村田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村田根本不理他,对着所有人说道:"看来要担任导师还言之过早吧。"

"那也没办法,植杉老师请产假嘛!"

千寻抬眼瞄了一下说句话的社会科老师--新见悦男。年轻的新见有一张太过端正的脸。

"总之,既然知道是森田老师班上的学生,当务之急就是找出凶手。"

"这可不行,这种事情在外县也发生过吧?传媒会夸张的把事情跟道德教育扯上关系。像我们这种名校就更别说了。"

千寻不由得开口说道:"那,那个......"

众人一起看向千寻,她毅然抬起头来说:"还不能确定是我班上的学生......"

"那么你说会是谁?只有A班才有办公室的钥匙!难不成你是说是我班的学生?"

"不,不是......"身为前辈的村甜,平常就很爱找她麻烦,千寻总是忍了又忍,可是今天这件事却不一样。

"就是这样嘛!有这种推卸责任的导师,学生的言行当然会产生偏差。"

千寻低下头,忍住盈眶的泪水。她一向就很爱哭。

新见用清晰的声音再次为千寻辩护。"放学后,任何一和学生都可以拿走讲台里的钥匙。村田老师的学生或是我班上的学生都可能。"

村田当着新见的面,很不愉快地把脸别开。

"伤脑筋,会不会是外面的人弄坏了锁跑进来做的?"宫崎说着,高声笑了起来。

"真不愧是体育老师的推理啊!"英语老师米田的一句话让宫崎立刻变了脸色。

身为修和学院这种名校的体育老师,宫崎却有着强烈的自卑感。他怀疑学生和其他老师都瞧不起他。他坚信四周的人一定都在嘲笑他这个四十二岁还单身,一次又一次地相亲,却又一次又一次被拒绝的体育老师。"只是开玩笑嘛,请不要当真。"

"这个是严肃的问题。"羽柴对宫崎说道,"是不是。校长?"他回头看着新藤。

可新藤却一脸茫然。

钟声响了,老师们离开了会议室。千寻在走廊上追上了新见。"新见老师!"新见停下了脚步,满满地转过头来。

"刚才真是谢谢你。"千寻深深地行了个礼。

"我做了什么事?"

"啊,你刚刚替我解围......"千寻默默地又鞠了个躬。

"不过,一个老师那么轻易就掉泪,我也觉得不太应该。"

"......对不起。"

这时新见突然抬起头来,教师的玻璃窗上映着学生们的身影。"是A班吧!"新见跑了过去,千寻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在他后面追着。

武藤和彦被几个同学包围着,脸部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停抽搐。小个子的松野裕次右手上捏了血的兔子玩偶,将和彦逼到了教室的一角。

"你还不招供?!吸血鬼!"

"不是我。不是我啊!"

其他的同伴则挥舞着受伤的咫尺,趁机敲着和彦的头或截他的胸口。户田哲雄低声咒道:"吸血鬼!"

"不是我!"和彦充满惊恐的眼里开始涌出泪水。他生性懦弱,个子也小。一张秀气的脸不像男孩子,倒有七分像少女,晰晰的皮肤似乎吹弹可破。

间中俊平用右手抓住和彦的下巴。"吸血鬼!"

和彦跪了下来,用手遮住脸。"不要啊!不要这样!"

这时候,教师的门被打开了。"你们在干什么?!"新见大喝一声,原本围着和彦的其他学生,一幅是不关己的样子,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千寻赶了过来,越过新见的肩头看看教室。和彦仍然呜咽着说道:"不是我,不是......"

千寻走上前问道:"松野同学,发生了什么事?"

个子虽小却目中无人裕次坦然的答道:"他是杀死兔子的凶手。"

"你怎么知道?"新见问道。

"因为他家开医院!"哲雄以不肖的眼神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和彦。"他又针筒。"俊凭接着说。

和彦不断的抽泣着。"不是我......"

千寻抬头看着新见,却只见他满脸困惑,一句话也没有说。

  

  

儿子大场诚通过修和学院的转学考试,让大场卫感到非常骄傲。

陪儿子搭公车前往新学校的途中,他可以感到自己嘴角很自然的笑开了。诚是他那死过去的前妻所生的孩子,而继室夏美现在也怀孕了。他们一家人刚刚从神户搬过来,并且在多摩川堤坝附近开了一家叫"浪花亭"的面店。

一向不习惯穿西装的卫,看着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家,回头对诚说道:"我这套西装怎么样?虽然小了点,不过看来可还像名校学生的家长吧?"

车子停了,有个老婆婆上了车。诚立刻起来让座。"请坐。"

"谢谢。"老婆婆在卫的身边坐了下来,卫则得意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卫以前是棒球好手,但现在却是面店老板。他希望诚将来的成就可以远远超过自己。"很好啊!很合适啊!"诚说道,卫微笑着。"是吗?"

车子再修和学院面前停下来,父子俩人赶快下了车。

这对来自神户的父子,夹在成群的学生当中慢慢地走近学校大门。一想到这儿就是名校修和学院,卫就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这种经验很就不曾有过,觉得即使在九局下半,在两人出局,满垒的情况下站上打击区,也不会这么紧张。

进了职员办公室,导师千寻就接待了他们。

结束了课程和校风的说明,千寻把一个大盒子放在桌上。"这是制服。"

诚很慎重的接过制服,卫笑着看着盒子中的制服说:"穿穿看吧!"

诚苦笑着说道:"不用了啦!"然后他对眼前的千寻说道:"今天没有蝉。"

"他们都为你的录取松了一口气啊!"师生两人相视而笑,卫则愣在一旁看着他们。诚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貌美的老师,因为转学考试就是她监考的。她的冒失的个性和她的长相不太相称,明明在考试中,她却一下子问蝉叫声会太吵了。一下子又说天气好热冷气够不够强?话多的让人受不了。不过她应该是秉性不错的人吧!

"老师。"办公室门口有人在叫千寻,是一个穿这制服的学生站在那儿。"啊,太好了,影山同学。我帮你介绍大场同学。这是我们班上的干部影山留加。"

诚站了起来。

影山留加个子很高,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美少年。

"这是转学生大场诚同学。"

留加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你好。"诚说道。

"你好。"留加应道。

卫也急忙站起来。"我是诚的父亲卫,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他急急的说道看着卫的样子,"你能不能带诚同学去逛逛校园? 我还有些话要跟大场先生谈。" 千寻不禁吃吃的笑着。

"是"留加催着诚,两个朝着视听室走去。等两人走远,卫对千寻说道:"老师,我们家阿诚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嗯,那当然……"

"他的资质跟我不同。脑筋好自然不在话下,嗯……该怎么说呢?或许是天下父母心吧!我认为他将来可能会成为肩负日本大任的大人物。"对着这个带着关西腔,不断说话的父亲,千寻实在有点招架不住。她见过各类型的家长,但是这种人到是难得一见。

"是啊……"千寻暂且就这么回应他。

"我虽然只是一个面店老板,可只要他能进好的大学念书,我再怎么辛苦都没关系。不,应该说那是我唯一的期待……"卫偷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把一个信封递给千寻。

"这是 什么?"

"这是我一点微薄的心意。"信封上写着"薄礼"。

"大场先生,您这是为难我啊!"其他老师都在偷看着他们两人。

"不,这真的是我的一点心意。"

千寻压低了声音说:"请不要这样,我会被解聘的。"

"私底下嘛!"

"那也不行,我,不,应该说老师们都是有教务类的。"

"老师对医生,律师或政要们的儿子一定……."

"没这回事,大家都是一样的。"

"面店的儿子也一样?"

"那当然。"

"一言为定啊!"卫慢慢伸出小指头。

"好……好的。"

果然是个奇怪的父亲哪!千寻心中想道。在百般无奈之下,她也只好跟卫打勾勾了。其他老师一般看着他们,一般苦笑。千寻察觉到他们的视线,脸部不禁一阵臊热。

留夹带着称道视听室去参观,并列着许多电脑的景象实在令人叹为观之。"好棒的设备啊!"诚像在自言自语得对留加说。

"这都是家长们捐的,但根本就失空藏美玉。因为学校里根本没有老师会使用。你可真是优秀啊!"

"也没有啊!"

"转学试应该比平时的考试还难吧?"

"知识运气好罢了。对了,你的名字还真奇怪。"

"因为我妈妈喜欢海豚(注:日文发音与'留加'类似)。

"所以才取名为留加吗?"

"嗯。"留加又笑了。他的笑容带着几许孤独。诚心中想着,这种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哪!

接着留加又带诚到图书室去。留加打开门走了进去,诚静静地跟在后面。图书室里的藏书之多,也非在神户就读的国中可以比拟。各式各样的书满满的挤在巨大的书架上。

"这里的设备真是太棒了!不过跟我不太有关系。"

"你不喜欢看书?"

"也不是,我比较喜欢看漫画。"

"漫画?"留加感到有些意外。他觉得这不像是一个本校转学生会说出来的话。说到这里,留家才想到,他的父亲给人的印象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你知道那本'小心传染'吗?是吉天战车的作品。"

"不知道。"

"很有趣哦,下次借你看好了。"

"脑袋不毁坏掉吗?"心直口快是留加自从懂事之后就有的习惯。"

"那才好啊!"

留加了解诚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我喜欢有恶魔特质的杜斯妥也夫斯基,也喜欢巴尔扎克和西蒙波娃:他们就比较单纯明快。你对诗有什么感觉?"

"完全没有。"诚耸耸肩。

"拜伦很不错,他那美的意识对现代人颇有影响的。下次借给你看看。"

"脑袋不毁坏掉吗?"

留叫静静地微笑着,慢慢地说道:"那才好啊!"

诚露出一付被打败了的表情。

在"浪花亭"的起居室,大场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吃饭。"我们来庆祝诚转学成功,还有'浪花亭'开张",卫和诚喝果汁,只有夏美有啤酒干杯。"啊!--真好喝!"夏美一口气干了啤酒,然后立刻又替自己到了一杯。

"你是有身孕的人要适可而止啊!"

"没事啦!难得的庆祝嘛!阿锵你也喝嘛!"阿锵这个昵称,既幽默又充满关荣的味道。以前卫曾经挥出了一个特大号的全垒打,将位于中外野的电动告示板"锵!"一声打裂开来。所以大家都叫他阿锵。"我只要沾一口就醉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啊!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也不管旁边人怎么说,倒头就大气呼来了。"

"啊!果然是你……"

"什么?"

"你说那天晚上是我强迫你的,果然是骗人的。"

"有什么差别?反正做了就是做了。"

"那可不成,我是没办法所以才……"

"什么没办法?"

诚在一旁看他们两人天真的斗着嘴,便说道:"我吃饱了。"便站了起来。

"啊,阿诚!已经饱啦?"

"嗯!我得写信给以前学校了的朋友。"

看到诚回自己的房间之后,卫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你呀,好歹也收敛点嘛!"

"收敛什么?"

"干吗在青春期的孩子面前讲什么做呀做的?"

"啊……"

"还有那件罩衫,搞什么?连乳房都要露出来了。"

"啊……"

诚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桌子前走了下来。桌子放着以前中学的同班女同学的相片。相片中的人和身上的制服非常相配,她的名字叫菱田凉。当诚要转学时,两人就约好保持书信往来。诚看着相片微微地笑了笑,开始写起信来。

[ 本贴由 冰与毒 于 2004-10-23  09:46 PM 最后编辑 ]

第二章 戴着面具的朋友

正要通过车站出口的时候,千寻被站务人员叫住了。

“对不起,我忘了带月票。是真的,我真的忘了带。”

千寻慌慌张张拿出皮包,结果却把铜板弄撒了一地。

她心急地想去捡,可是却又被快速来往的通勤乘客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镜也被撞掉了。她摸索着寻找眼镜。

有人伸出手,把眼镜递到千寻手上。她连忙将眼镜戴起来,说了声:

“谢谢。”

悦男正灵巧地将铜板一一拾起。

“新见老师!”

“早!”

“啊,你早。”

悦男把捡起的铜板交还给千寻,并且笑道:

“一大早就被你搞得很热闹嘛!”

千寻和悦男肩并着肩,混在一群学生当中走向学校。

“前几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

那次教师聚会时,没什么酒量的千寻喝得烂醉。

“没什么啦……”

“我实在不会喝酒。隐约记得是你把我背回公寓的。”

悦男苦笑道:

“原来你还记得啊!”

“啊,也不是啦,大概是房东看到了,昨天还问我。”

“流言让你伤透了脑筋吧?”

“没关系啦!”

走过正门来到穿堂,两人在鞋箱处换下鞋子。

“我住的公寓是专门租给女孩子的,可是隔壁的银行小姐常常带男人回来,而且每次带回来的人都不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走向楼梯之际,悦男说道:

“对了,你知道人之所以笑的起源吗?”

“不知道。”

“听说,‘笑’原本是在集团狩猎时,对着猎物露出牙齿的一种威吓行为。”

悦男露出牙齿低吼着。

“哦?”

两人上了楼梯。

“武器发达之后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不过原始的意义或许就这样留到现在。”

“你是说笑吗?”

悦男回头看千寻。

“你瞧,嘲笑或者冷笑、讥笑不都是这样吗?”

千寻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不禁皱起了眉头。

诚走进三年A班的教室。

“大家早!”

他对大家打招呼,可是没有人回应。教室里顿时一片静寂,同学们都露出嘲讽的笑容,观察似地看着诚。

和彦也在裕次等人的集团中,微笑地看着诚。诚在这种不寻常的气氛当中走向自己的座位。

顿时,诚的脸色整个寒了下来。他的课桌上放着一个牛奶瓶,上面插着一朵白菊花。那代表众人欺负的目标已经改变了。

诚无法忍受这种气氛,便走向厕所。洗手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昨天还那么晴朗的天空已在一夕之间笼罩了一层乌云。

来到走廊上时,留加从对面走了过来,诚便对着他微笑。

“留加。”

但是留加一句话也没说,移开了视线,从诚的身旁擦身而过。

诚回到教室发现自己的抽屉被塞满了垃圾。他啧了啧,一边将垃圾清了出来。四周的同学脸上都带着笑意,观察猎物似地看着。诚大声地质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四周的同学们仍然冷笑着,定定地看着他。

“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

英文老师米田进了教室,立刻对着诚怒吼道:

“你干什么?上课钟已经响了!”

值日生俊平大叫“起立!”

学生们站了起来,仿佛包围着呆立在原地的诚一样。

“浪花亭”里有几个学生客人,卫正在做锅贴。

夏美一边洗着东西一边反问卫:

“少棒?”

“嗯。他请我去当教练,说是只要利用星期天就够。”

“听来满有趣的,我可以负责做便当哦!”

“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这个差事,毕竟我还要照顾店。”

“你就答应嘛!你退休也才两年,体力应该也还够吧?事实上你不是也想再跟阿诚玩投接球吗?”

卫怒吼了回去。

“阿诚要念书!”

“你又不能跟他一起念,所以罗!教小孩子打棒球反而可以打发打发寂寞嘛!”

“我才不寂寞!”

卫把锅贴端出去时,又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照片。

晚上,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吃饭。

夏美对卫说道:

“我们已经交自治会费了哩!为什么还那么麻烦!一会儿得传送传阅板;一会儿又得当班处理垃圾。转角那个前川先生家的老婆婆,好像是这边的头头。有人告诉我,最好带些礼物去走一趟。所以呀,我就特地买了煎饼带去,没想到她却说装了假牙根本咬不动,真是气死人了。”

夏美说着笑了起来,卫却说道:

“你能不能安静点?”

“什么话嘛?!畅所欲言可是孕妇消除压力的好方法哦!你知道吗?我去问过了,医生说孕妇要让胎儿在肚子里多接受男性荷尔蒙。一旦孕妇郁积了压力,就制造不出荷尔蒙来,如果生出来的是男孩子的话,还可能因此而变成同性恋哟!?”

卫也不理夏美,对默默吃着饭的诚问道:

“学校怎么样?”

“啊?哦,什么怎么样?”

“已经习惯了吗?”

夏美探过身子来,说道:

“阿诚根本不需要我们担心。在以前的学校不是也很受欢迎吗?有那么多同学到月台送行呢!”

“嗯,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叫什么啊?”

“菱田凉。眼睛水汪汪的。”夏美说。

诚觉得不能再让爸爸为自己担心,便说道:

“已经很习惯了。”

“这样啊!”

“我吃饱了。”诚站了起来。

“够啦?”夏美问。

诚点点头,上了楼梯。

“待会儿帮你送宵夜上去。”夏美说道。

然后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不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卫瞄了夏美的肚子一眼。

“嗯。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和阿诚都是手足……”

美明白卫想说的话。

“讨厌,我不会偏心的啦!”

“嗯,嘴巴说说谁都会……”

夏美难得地露出温柔的表情。

“因为他们是阿锵的孩子。”

“嗯。”

“两个都是阿锵的孩子。”

“嗯……”

夏美握着卫的手。

“你干什么?”

卫拂开夏美的手。夏美不管他,再次握住。”

“那么,大家都是一家人罗?”

卫以不悦的表情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回答道:

“这种事还用你说?”

进了房间之后,诚坐到书桌前。对着相框里的少女微微一笑,然后打开书包,拿出课本。

诚一打开国文课本,发现每一页都被画得乱七八糟。他连忙拿出其他课本来查看,结果数学、英文……所有的课本都被涂得面目全非了。

A班的学生正在体育馆内上柔道课。

宫崎俐落地把哲雄摔倒在榻榻米上。

“下一个!”

哲雄撑着腰,回到端坐一旁的学生堆里。他的脸扭曲着,小声地对旁边的裕次说道:

“宫崎那家伙真是够粗鲁的。”

裕次笑着说道:

“大概是相亲又被拒绝了吧!”

“每次一被拒绝就迁怒到我们头上,真是受不了。”俊平说。

三个人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声传进了宫崎耳里。

“是谁在偷笑?”

学生们顿时静默了下来。

“我在问你们哪!”

大家还是不发一话。可是,脸上露着微笑的和彦却说道:“是松野!”

裕次哑然失声,瞪着和彦。但是其他的同学似乎都觉得很有趣,便微笑地看着裕次,裕次不由得低下了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裕次开始胆怯了。他知道,班上即将要发生巨大的转变。

就在这个时候,迟到的诚穿着制服进来了。原本他想换衣服,可是却找不到柔道服。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你是转学生吗?”

“我是大场诚。”

“你的柔道服呢?”

“不见了……”

这一次学生们的讽笑全都冲着诚而来。

“你说什么?”宫崎感到不可思议。

“不是,是忘了。”

“你以为读升学名校就可以看不起体育课,不认真上课?”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过来!我要纠正你这种堕落的想法!”

诚马上低下了头。

“快点过来!”

诚在无可奈何之下脱下上衣,走了过去。宫崎二话不说就抄起了诚的脚。由于事出突然,诚在完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跌了个筋斗。

“鞋脱掉!到榻榻米上面来!”

“老师对不起。”

诚扭曲着脸站了起来,留加定定地看着他。

宫崎“啊!”的怪叫一声,张开了双手。

“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于,还不攻过来?!”

诚一往前走了两三步,宫崎就抓住他的衣领,“喝!”一声将他摔了出去。宫崎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抱起诚,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摔飞出去。

“竟敢把体育老师当傻瓜?!”

诚奄奄一息地被摔在榻榻米上。四周的同学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凝视着倒卧在地上的诚。他们心里明白,只要宫崎的妒忌和愤怒发泄在诚的身上,自己就安全了。

“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就瞧不起别人!你们根本是群废物!”

诚的脸被压在榻榻米上,鼻血喷了出来。

“给我站起来!”

诚流着鼻血,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

体育课之后是吃饭时间,诚一个人坐在窗边。

他的主菜上被洒满了铅笔木屑。他用汤匙去翻搅,发现其他的菜肴也被放进铅笔、橡皮擦、回纹针等文具。领桌的裕次,一付“不说也知道是我”的表情,微笑地看着诚。可是,裕次的内心却仍然免不了一阵阵的惊恐。体育课时和彦的反击让他了解到,如果不提高警觉,下一次自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为避免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彻底打击诚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诚反弹似地站了起来,抓住裕决的衣领。其他的同学见状,立刻站起来将诚包围住。诚啧了啧,放开裕次,然后一把抓起面包跑出了教室。

他直接跑去了图书室。

千寻正在图书室里寻找参考书籍。参加了摄影社的留加,将相机的镜头对准了千寻。他一直都在拍摄千寻在校内活动的照片,然后加以放大,每天送一张给千寻。留加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爱着她?可是他并不清楚。他唯一明白的是,如果他可以爱上女性的话,那么,像千寻这种单纯而没有心机的女性,将会是他唯一的选择。

留加的相机追随着千寻的身影。就在千寻想要拿出一本书时,夹在腋下的书咚地一声掉落地上。看到吃了一惊的千寻跌坐在地上,留加爱怜地把手指头搭上了快门。就在这个时候,诚开门走了进来。

千寻看到他,便问道:

“大场同学。怎么回事?只吃面包啊?”

诚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回答道:

“我吃饱了,所以想来看看书。”

“看书?你真了不起啊!不像我,虽然是老师,却比较喜欢看漫画。”

“漫画?”

“啊,你要帮我保密哦!”

“我也喜欢啊!譬如‘小心传染’。”

“真的?我也一样哩!下次我可以借你新书。”

两人一起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上次真是谢谢你。”千寻说道。

“啊?”

“哪,那次你在早自习时帮我打圆场啊!”

“哦……”

“因为你的仗义直言,大家好像不再欺负武藤同学了。”

诚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想起了留加的话:“你太不了解和彦这个人的可怕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

诚点点头。

“你的手指头怎么了?”

“哦,上柔道课时在榻榻米上擦破的。”

“把手给我看看。”

  

千寻拉起诚的手,从口袋里拿出OK绷。

“我比较迷糊,常常撞西碰的,所以总是随身携带OK绷。”

千寻把OK绷贴上诚的手。

“痛痛、痛痛不见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起念嘛!痛痛、痛痛不见了。”

留加躲在书架后面,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放学后,诚到车站前闹街上的书店去买新课本。就在他拿着整套的课本要到柜台结帐的时候,听到书架的另一边传来声音。

“对不起,麻烦你跟我到办公室去。”

“怎么了?我……”

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你把东西放进皮包里了吧?”

“没有,这……”

“不用再说了,到办公室去吧!”

诚绕道书架去看个究竟,只见社会科老师新见悦男被工作人员压着手臂拉过来。

悦男含着泪恳求道。

“对不起……”

悦男注意到了诚,夹在腋下的皮包不自主地滑落在地上,两本新书从皮包里滑了出来。蹲下去想拾起皮包的悦男抬起头来看着诚。

看到悦男被工作人员带走,诚叹了一口气,拿着课本走向柜台。

··········· ·· ·· ···········

诚带着不愉快的心情走出书店,发现留加站在他面前。

他想到在学校时自己主动打招呼却遭漠视一事,便想就此擦身而去,但留加却主动开口了。

“喂!”

留加微笑着。

诚于是停下了脚步,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不要臭着一张脸嘛!”

“什么事?”

“我想向你道歉。”

两人于是朝着车站方向走去。

“我也没有办法啊!如果跟你讲话,下次我就成了被欺负的目标了。”

“哦。”

“对不起。”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留加说道:

“去我家吧?我家里没人。”

“为了保持全校第一名的地位,你不是要补习吗?”

“跷课就是了。而且全校第一名是你吧?”

“那是……运气好啦!”诚说。

“我也是偶尔运气好。”

两人相对而视,微微地笑了。

留加带诚回家,他的房间就在客厅后面。铺着木板的地上放着书架,留加曾说过他最喜欢的杜斯妥也夫斯基、巴尔札克、拜伦等的书,整齐地排列着。桌上的小笼子里关的,正是诚帮忙取名为约翰的小白鼠。

留加拿出相机给诚看。

“拍照是你的兴趣啊?”

“你也试试看吧?对了,干脆就参加摄影社嘛!我也是社员。我自己有暗房,不需要每张照片都在学校冲洗。”

诚耸了耸肩,说道:

“我家没钱买相机,爸爸好不容易才帮我缴清了学费。”

“社团有相机呀!而且我可以提供底片。”

诚站了起来,看着靠墙架子上的照片。他看到一张蝉脱壳时的照就拿起来仔细地看着。

“这是你拍的?”

留加点点头。

“渴吗?我们到那边去吧!”

留加拿起诚手中的照片,放回架子上。就在两人正要走向客厅时,一张底片突然飘落在地上。那是一张兔子尸体的底片,但是诚并没有注意到。

诚随着留加走到客厅。

留加在流理台旁把果汁倒进杯子里。

“家里只有蕃茄汁。”

诚坐在沙发上环视着四周。

“都可以啦!你们家好宽,而且天花板好高。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在我四岁的时候,我爸爸就过世了。”

“……啊,对不起。”

“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你妈妈呢?”

“开了家店。”

留加把蕃茄汁端了过来。

“哦!难怪可以住这么好的公寓房子。”诚说道。

留加则恨恨地说道:

“有赞助者啊!”

“……咦?”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留加说道:

“为我们私底下的友谊干杯!”

“哦,嗯……”

桌上堆了几本杂志,诚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翻。

“你谈过恋爱吗?”

留加问道。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啊!”

留加两手合握着杯子,正视着诚。

“这个嘛……目前我正和以前学校的女同学通信。”

“什么样的女孩子?”

“该怎么说呢……她性情开朗,很可爱。有时候感觉像一个姊姊。”

“你会觉得像要发狂一样吗?”

“什么?”

“我是说想起她的时候。”

诚稍微拉开了身子,似乎有点吃惊。

“怎么可能!那你是有这种经验罗?”

“我的啊……”

留加把视线移向窗外。

“嗯?”

“大概算是心灵的治疗。”

“心灵治疗?”

留加的嘴角微微泛起笑意,但随即又消失了。

留加想起了当千寻的脸从显影液中浮显的那一瞬间。同时他又想起了经常思索的问题,自已是不是真的爱着她?

星期天。位于多摩川河滨的球场上,卫把球打到了外野。最后他还是接下了少棒的教练工作。

一只大狗衔着守中坚手位置的少手漏接的球,朝着卫跑了过去。

“搞什么?”

卫停止打击,看着远远跑过来的狗。一个女人跟在狗的后面拼命地跑着。随着距离的拉近,卫看清楚了那个女人,她正是诚的导师森田千寻。

“芋头!”

千寻这样喊着。那只叫芋头的狗跑到卫的面前,摇着尾巴放下了球。

千寻喘着气跑到卫面前。卫吩咐孩子们练习挥棒,随即和千寻一起坐在长椅上。

“这是我的房东的狗。他请我带它出来散散步。”

卫笑着从水壶中倒了一杯茶给千寻。

“谢谢。”

卫对着孩子们大叫道:

“喂!拿出精神来!”

“您也接这种工作啊?”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前还是打成棒的哪!”

“真的啊?!”

“对了,大好星期天,您只做这种活动啊?”

“啊?”

“没约会什么的吗?”

“没有约会的对象吗?”

千寻苦笑着,受到卫的影响,她讲话变成了关西腔。

“哎,该说没有吗?”

“那我知道了。不是没有对象,是对方无意。”

千寻不再搭腔,似乎有点不高兴。卫笑了笑。

“开玩笑的啦!对了,我们家阿诚怎么样?”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们班上好像有人受欺负。有次早自习时,我想跟班上的学生谈这件事。”

“欺负?”

“嗯,当时,大场同学勇敢地站起来发言,呼吁大家‘不要再欺负同学了’。”

“啊,这正和他老爸一样嘛!”

千寻苦笑道:

“……是呀!”

“这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

千寻对着狗说道:

“芋头,我们回去吧!”

千寻虽然有些受不了这个豪爽的男人,不过内心却不免赞叹:好一对父子啊!

“虽然我们的脑筋有些不同。”

“应该是吧!这一点是完全不同的。”

“啊?”

“啊,对不起!”

“没关系啦……”

千寻离开之后,少棒的练习活动也结束了。卫骑着送外卖的小机车,顺道去车站前的一家店坐坐。刚搬来的时候,附近的老板们曾经带他来过一次。那儿晚上是酒吧,白天则可以喝咖啡谈天。店里的老板娘是一个有着飘泊感、充满魅力的女人,他喜欢她。更重要的是,她有着卫死去的前妻的影子。

卫坐在吧台,点了一杯咖啡。但很遗憾的,没能见到老板娘的身影。一个名叫有美的女孩子把咖啡放在吧台上后,说道:

“如果你要找老板娘,我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哦!”

“咦?啊!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的咖啡好喝,所以才顺路过来坐一下。”

“这种情形很常见啦!”

“咦?”

“常有男人因为单恋老板娘而常来我们店里。”

卫抬头看着有美,不说话。

“说起老板娘,说得好听一点是妩媚吧,反正就是有那么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在。”

“……嗯。”

“说得难听一点嘛,看起来好像对每个男人都有意思一样。”

“不是的,我真的是……”

“好像也发生过动刀动枪之类的事件。还有男人站在店门前寻死寻活呢!”

“这样啊……不过,我真的跟他们不一样,我只是……”

“只是什么?”

“她有某些地方跟我死去的老婆很像。只是这样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

“嗯。”

“就是有这种人哦!”

“嗯,世界上就是有那么相像的人。”

“不是。我是说就是有人用这种藉口。”

卫觉得有些难为情,便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走了。”

这个时候,喀啦一声门开了,老板娘走了进来。她名叫小与,店名也叫小与。

“不好意思,我去买了好多东西。啊!欢迎光临。”

卫有点在乎有美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

“还要续杯吗?”

卫苦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今天的午休时间,三年A班的教室里依旧一片喧闹。学生们有的上厕所,有的准备上下一堂课。

诚拿出课本,准备上课。这时候,和彦故意大声地说道:

“不见了!”

“怎么了,什么不见了?”裕次问。

和彦拼命地在抽屉里找着。

“我的钢笔不见了。那是我的生日礼物啊!”

俊平看了看和彦的抽屉。

“真的吗?你再仔细找找嘛!”

“我找不到呀!每个地方都找过了。怎么办?会被我老爸骂的。那可是瑞土制造的,价值七万圆哪!”

“那么贵啊!”

哲雄从前面的座位走过来说道。

“中午之前确实还在的。”

诚不理会四周的喧闹,翻开了课本。

裕次环视着班上的同学。

“那大家就把书包和桌子掀开来检查吧!”

“对呀!我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俊平说道。

其他人也都被催促着把自己书包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你看,我没有偷吧。”

哲雄首先撇清。

“我并没有怀疑你们。”

所有的同学都把东西摊在桌子上,相继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然后,众人凝视着唯一没有配合行动的诚。诚环视四周,莫可奈何地站了起来。他把书包拿到桌上,将里面的东西倾倒一空。诚一阵愕然,因为有一枝钢笔滚了出来。裕次慢慢地走近,拿起了钢笔。

“是这个吗?”

“啊,我的钢笔!”

诚默默不语。

“喂!这是怎么一回事?”俊平责问道。

“难不成你是小偷?”

哲雄说道。

“我……不知道……”

“说不知道就没事了吗?”

学生们嘴角泛起了轻蔑的笑容,一起注视着诚。只有留加一人决定做个旁观者,坐在座位上看着小说。

诚闭上眼睛,心里思索着: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吗?应该有办法可以脱离困境的。

诚突然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然后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那就叫警察来吧!”

其他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叫警察来查应该就可以知道,钢笔上面有没有我的指纹。”

哲雄和裕次相对而视,没有说话。诚走到和彦的桌子前。

“这样可以吗?”

“啊……”

和彦求救似的看着裕次他们。诚再问了一次:

“这样可以吗?”

和彦垂下了眼睛,浑身颤抖着,用很细小的声音说道:

“不用了……一定是我自己放错书包了。”

裕次等人用很露骨地轻蔑的眼神看着和彦。诚叹了一口气,走回自己的座位。

这时千寻走进了教室,便问道:

“你们怎么了?上课钟已经响了呀!”

学生纷纷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最后一节下课后,诚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他突然想到,便来到了摄影社。他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山岳照片。

这时,悦男的声音响起:

“喜欢吗?”

诚回头看着门口。

“那是马达贺伦山,大学时我参加了登山社。你想进摄影社吗?”

“啊,没有。”

“我是顾问,很欢迎你加入。”

诚低下了头说道:

“不用了,我又没有相机。”

悦男从柜子里拿出一架照相机。

“我把我的旧相机送你吧!”

“咦?”

“不用客气了。”

悦男把相机递给诚。

“啊,可是……”

悦男转身背对着诚,站在窗边。

“曾经有个有钱的主妇有偷东西的怪癖。经过医学上的检验,好像是因为新陈代谢太快,副肾上腺的活动太过激烈的关系。这和生殖腺有很密切的关系,每次月事来就会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

诚看着悦男的背影。悦男回过头继续说道:

“藉着服用镇静剂,并且割除了腺体,她偷窃的毛病才完全根除。”

悦男坐了下来,一脸痛苦的表情。

“总而言之,这是身体上的原因造成的。”

“是。”

悦男微微地颤抖着。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以后也绝对不会……”

悦男抬起头来,又点了好几次头。

“谢谢你。”

诚道谢后便离开了摄影社。

悦男开始整理底片,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有人来敲门。

“请进!”

千寻走了进来。

“哦,是你啊?”

“可以打扰一下吗?”

千寻的手上拿着一个信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找你商量一下。”

悦男接过信封,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那都是留加为千寻所拍的照片。悦男一张一张地看着。

千寻说那是影山留加拍的。

“他每天都会送一张照片。”

悦男微笑着说:

“我也做过这种事,以前在校外教学或其他活动时,会趁机将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偷偷拍下来。”

千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有哪个地方会让人喜欢呢……”

“不过,每天都这样拍就太过分了。你一定感到有压力吧?好像随时都被人监视一样。”

千寻点点头。

“置之不理是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有,这些就交给我保管吧?”

“啊,可是对影山……”

“我不会去警告他的。那种年纪的孩子最敏感了,恐怕光是让他知道我看过这些照片,心灵就会受到创伤……”

千寻还是点头。

“我之所以想保管,是因为照片拍得好,所以我想把它们夹在桌垫底下。”

“啊?”

悦男看着照片说道。千寻听了,脸不禁红了起来。

离开摄影社之后,诚就去打扫他负责的区域。他很认真地清扫着花辅四周。

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人,便回头一看,只见裕次、俊平、哲雄以及和彦站在那里。

裕次对和彦说道:

“动手吧!他让你在大家面前丢脸。”

和彦一脸茫然,想要往后退。俊平和哲雄突然从两旁抓住诚的手。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裕次将和彦推向前,和彦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裕次把畚箕塞给和彦。

“动手!”

裕次下令道。

俊平和哲雄也叫道:“动手!”

“动手!动手!”三人不断地鼓噪着,企图煽动和彦。和彦扭曲着脸,大叫了一声,将白铁皮制的畚箕往下一挥。诚顿时感到头上一阵疼痛。两下、三下、四下,畚箕继续打下来。裕次等人露出了笑容,压制住拼命挣扎的诚。

诚血流如注,意识逐渐模糊了。在模糊的意识当中,他想着:这些人简直是一群有智慧的野兽。

好不容易被松开时,他的脚步已经踉跄,没有办法站稳了。他慢慢地倒向玫瑰花圃中。隐约中,在低头看着他的四个人影对面,他似乎看到了留加微笑着的脸。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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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禁止的少年之爱
 

回过神时,诚正躺在保健室的床上,头上绑着绷带。

千寻就坐在他旁边。

“你醒了?是学校职员发现,把你送过来的。”

诚点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头都受伤了还没什么?”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大场同学!”

诚从床上起身,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诚摇摇头说道:

“我不想让爸爸担心。”

千寻只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没事的,我可以自己回家。”

这个时候,在“浪花亭”里,卫和夏美正忙得不亦乐乎。

卫突然开口说道:“刚刚我去找剪刀的时候……”

“你跑进阿诚的房间?他会生气的。”

卫不理夏美说的话,继续说道:“我看到阿诚的课本涂得黑鸦鸦一片。”

“不是画重点吗?”

“用麦克笔画,哪看得到什么啊?!”

“阿诚脑筋好,看一次就够了。”

“真是这样吗?”

“重要的是你物归原处了没?被他发现可是会生气的。”

“我知道。”

这时有客人上门。

“欢迎光临。啊,我马上来收拾。”夏美说道。

卫则开始切起甘蓝菜。

没多久,诚回到了店门口附近。他站在门外,拿下头上的绷带,戴上帽子,然后才打开门进到屋里。

“我回来了。”

“回来啦!”夏美笑脸相迎。

“哦,回来啦!”

诚坐在柜台前,看着工作中的卫。

卫察觉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出于本能的感觉,诚认为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办法。在自己还能忍受的,他应该保持沉默。不能让那些人的游戏愈玩愈起劲。

“对了,我帮你们拍照吧!”

当客人变得比较少时,诚小心地从书包里拿出相机。

夏美站在店门前,从取景窗里看着他们。

“是摄影社的老师送的。虽然旧了点,但是还能用。”

“真难为情,赶快照啦!”

“我的样子不好看啦!”

“要照了哟!”

卫和夏美摆好了姿势,诚便按下了快门。

··········· ·· ·· ···········

第二天早上,诚走在上学的路上,留加小跑步从后面追了上来。

“大场!”

诚回头瞄了留回一眼,就默默地继续往前走。昨天倒在花圃时,他觉得好像看到了留加,难道那是错觉?

“为什么不理我?”

“你自己说过的呀!跟我做朋友,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那已经不重要了。”

“啊?”

“我不在乎。我和森田老师说好,要好好保护你。”

发生了昨天的事之后,原本在图书室的留加被千寻叫了去,问了很多关于诚的事情。所以留加回了千寻一句话: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留加不是开玩笑的,现在他对诚有种超越好感的感情。

“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嗯。”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喜欢的对象就是森田千寻。”

“老师?”

“嗯。所以,她说的话我一定听。”

留加觉得,听从身为女人的森田千寻的话,似乎才能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平衡。爱着千寻,同时又和诚做密友,这件事让留加觉得很得意。他并不喜欢明明生性怯懦,却又得栖身于欺压集团当中的自己。

“我已经决定,就算你被班上的同学排挤,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这样好吗?”

留加微笑着说道:

“我们是好朋友嘛!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不应该害怕跟你交朋友了。”

诚又想起了站在四周歪斜人影的对面,留加那微笑着的脸。

“你不这么认为吗?”

诚认为大概是自己看错了,这才对留加露出笑容。

“不是啦!”

两人一起进了校门。

上课钟声响起时,千寻和悦男正在走廊上。

“欺负?不是说已经停止了吗?”

“我原先也这么认为,不过这一次目标是别的学生。”

悦男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

“是谁?”

“那个转学生。”

“大场诚?”

千寻点点头。

“你有没有弄错?我觉得他很优秀,没有被欺负的孩子特有的阴郁个性啊!”

“他本人是没有向我告状啦!”

“既然这样,还是多注意一下的好。”

千寻有些迷惑,便没有开口。

“因为我觉得如果真有这种事,受害学生一定会发出讯号的。”

“讯号?”

“SOS啊!一个老师必须具备辩认这个讯号的能力才行。”

“我一向是个感觉迟钝的人。”

悦男苦笑道:

“我也会多留意的。”

千寻在教室前停下脚步。

“那就麻烦你了。”她说道。

悦男点点头离去了。千寻总算有了一点精神,她打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夜里,宫崎在车站前的小吃摊上独自喝着酒。今天,他去相第N次的亲,结果又被对方拒绝了,所以他此刻不想直接回独居的公寓去。

“可恶!把我当傻瓜!丑女人!老板,再来一杯!”

宫崎递出杯子,手伸进口袋掏着香烟。

突然,他的视线停在杂志上的广告栏里。

“黄玉俱乐部。想不想发现另一个自己?”

一架相机的取景窗正从天桥阴暗处凝视着宫崎的一举一动。那是悦男,他常常利用相机拍下学校里的世界。按下快门时,他有一种自己所无法形容的快感。拍照令他感到一种和偷窃相同……不,往往超乎其上的喜悦。而悦男今晚锁定的目标就是宫崎。他觉得,在宫崎平日强烈的自卑感之中,还藏有阴险的特质。把他当成拍照的对象,一定可以得到不少乐趣。

悦男打算藉着照片来凸显宫崎的怪癖特质,这是他接下来打算好好玩乐一番的游戏。

宫崎离开了小摊子,来到涩谷神泉附近的一间公寓。公寓里开着几家怪异的俱乐部。

宫崎进了名叫“黄玉”的俱乐部。他在大镜子前面换上裙子,然后坐了下来。一个穿着女装的客人开始帮他化妆。

“不要担心,我们并不是什么同性恋。只是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有变身的欲望,尤其在这种充满压力的现代社会里。”

“啊,你也是普通的上班族?”

“当然罗!我在大藏省上班。”

“……哦,是吗?”

“你不觉得穿上女生内裤,心情就整个改变了吗?”

宫崎不自然地笑了笑。

“嗯……嗯。”

另外一个客人帮宫崎涂上了口红。

“化好妆之后,那种感觉就更不同了。”

“哦,是哦。”

“你真是漂亮啊!”在大藏省上班的人赞叹道。

宫崎渐渐陷入恍惚的状态,出神地看着另一个自己。

“你可以出动冒险一下,感觉很刺激哦!不过,三个小时后一定要回来。”

“好,那我出发了!”

悦男的相机捕捉到了宫崎踏出公寓的那一刹那。接着宫崎走进附近一家便利商店。他拿了一堆糖果饼干放在篮子里,其中还夹藏着女性生理用品。然后他把篮子放在柜台上。

“请问多少钱?”宫崎问道。

就在宫崎离开便利商店的时候,光线亮度也刚刚好。悦男把望远镜头对准了他,不断地按下快门。

  

诚和留加来到了溜冰场。

许多年轻的情侣一面溜冰一面兴奋地叫着。

诚挥着双臂,倒在溜冰场的中央,留加笑着溜了过去。

“看来你真的是第一次溜冰哩!”

“明明说要去图书馆,我才陪你出来的……”

“考场战土有时候也需要休息嘛!”

留加说着伸出了手,诚便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溜冰场的另一端有两个高中女生看着他们俩。一边唏唏嗦嗦地交谈着。留加牵着诚的手,两人快乐地溜着冰。

一个留着长发,装扮时髦的少女跟留加打招呼。这个女孩名叫向田江利。他们四个人一起离开溜冰场,来到附近的一家卡拉OK店。

江利再次向诚和留加说道:

“我叫向田江利。她叫桥田真美。请多多指教。”

桥田真美体型庞大,是个胖女孩。

他们开了瓶威土忌来喝,然后大家轮流唱着歌。从来没有喝过酒的诚,在不知不觉中喝醉了,感觉很不舒服。当他回过神时,发现真美正用她那低沉的嗓音愉快地大声唱着歌。诚已经脸通红了,可是还是随着旋律打拍子凑热闹。

留加问诚:

“抽烟吗?”

“什么?哦。被抓到的话可是会被退学的。”

江利不断地瞄着留加,故意若无其事地将红色的鸡尾酒弄倒在留加的裤子上。

“糟糕!会染上颜色的。我们赶快去洗手间冲一冲……”

江利催着留加离开包厢。曲子结束时,诚急忙捧场地拍起手来。真美坐到诚的旁边,突然把身体捱了过来。

“真不敢相信你还是国中生。”

“是吗?”

“不过,平常我们约到两个人时,通常会先支开长相比较差的那一个,但是你们两个长得都很好看哩!”

诚苦笑着说道:

“那个……桥田小姐你们也是啊!”

“叫我真美。”

“啊?哦,好。”

诚看着门口,可是留加他们好像没有要回来的样子。

“没有关系的,现在江利他们也进行得很顺利。”真美说道。

“顺利?”

真美微笑道:

“我的胸部很大吧?”

“嗯……”

真美抓住诚的手压向自己的胸口。

在洗手间里,江利抱住了留加,可是他却面无表情。

“你好帅,而且又带有一些危险的味道。”

留加没有说话。

“你接吻过吗?”

江利将涂得鲜红的嘴唇压向留加的,留加想起了妈妈小与,而江利则闭上了眼睛。留加的脸上渐渐露出厌恶的表情,手指颤动了起来,但江利的双眼仍然闭着。留加将颤抖着的两手环上江利的颈部,稍微施了一点力道。

江利发出了尖叫声,留加立刻冲出洗手间,他叫出包厢中的诚,两人落荒而逃。

两人一直狂奔到公园,然后诚在洗手台前吐了。

留加一边笑,一边抚摸着抓在手中的小白鼠。

“约翰好象也被吓到了。”

“能逃出来真是命大。要是被学校知道就惨了。”

“你还真是胆小呢!”

“这样爸爸会伤心的。我能转学到修和,他高兴得不得了。”

“你还真是孝顺啊!”

诚含了一口水漱漱口。

“你也不想让妈妈伤心吧?”

听诚这么说,留加想起了那个叫江利的高中女生,那鲜红嘴唇的触感。

“我不喜欢妈妈。不,或许我根本不喜欢女人。”

诚被水呛到猛咳了起来,留加赶紧为他拍一拍背部。

星期天,千寻和悦男去拜访“浪花亭”。

出去外送的卫一回来,千寻就笑着对他说:

“你好。”

“啊,哎呀老师!”

“什么哎呀老师?你到底跑到哪里去偷懒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劳驾两位老师帮忙哪!”夏美说道。

“啊,真是太感谢了。”

“真是的,你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别唠唠叨叨的,吵死人了!老师,您想吃什么尽管叫,就当是您的打工费好了。”

“我早就端出去了。”夏美一边洗着盘一边说道。

“啊,是吗?味道如何?”

“很好吃!”

“真的好吃,我连汤都喝光了。”悦男说道。

“啊,这位也是老师吗?”

“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就是从不注意别人在说什么。”

“火气太大对胎教不好啦!”

“是谁惹我生气的?”

“他是社会科的新见老师。”千寻说道。

“我是新见。谢谢你们的招待。”

“您好,我是大场诚的爸爸。星期天还要工作啊?我是说,您们刚参加完恳亲会呀?”

“啊,不是的。”千寻支吾地说道。

“那么是家庭访问罗?”

夏美瞪了卫一眼。

“不是啦!”

“咦?那么……两位……在一起?!”

“笨蛋!怎么这样讲啦!”夏美骂了卫一句。

“我约她出来开车兜兜风。这是我们两人第一次单独碰面。”

“那是第一次约会罗?”

“嗯。”悦男说道。

卫把右手伸向千寻,说道:

“老师,太好了,恭喜您了。”

“什、什么?”

“不是啦,我是说您终于找到心上人了。哪,上次那个星期天,您不是很无聊地带狗出去散步吗?我还在担心,您会不会从多摩川堤坝上跳下去哪!”

“谁自杀呀?而且我们俩也还称不上是恋人啊……”

“老师,用不着害羞嘛!老师也是人呀!恋爱是很好的,去兜风也不错,到海边去‘打啵儿’一下更好。”

千寻两手往吧台上一拍,站了起来。

“我们才不会在海边‘打啵儿’呢!”

卫笑了,千寻则一付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们没有在海边‘打啵儿’啦……”

“你的神经怎么这么粗啦?!”

卫慌了手脚。

“不是,我只是想帮他们敲敲边鼓嘛!”他拼命地解释。

“森田老师,没什么好哭的。”

悦男苦笑着说道:

“对不起。夏美小姐,请给我一杯啤酒。”

之后,大家便聊起学校的事情。悦男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他说道:

“说到这里我才想到,学校这一阵子还真是多事。前几天相机被偷,让我伤透了脑筋。”

在厨房里整理的卫停下了动作。

“相机?”

“嗯。社团里的一架相机被偷了。”

夏美没有说话,继续擦着桌子。

“是我忘了上锁,责任在我。”

“是学生偷的?”卫问道。

“不是啦,大概是外面的人。新见老师,以前不是发生过笼子里的兔子被杀的事情……”

千寻说道。

“我认为,那跟偷窃是两码子事。”悦男说道。

这时,夏美将挂在外面的商号布帘收了进来。

“啊,我们打扰太久,该告辞了。”

说完,两人便站了起来。

“真抱歉,没有好好接待您们。以后请再来吃面。下次就由我老公来煮,是不是,啊?阿锵?”

“啊,是……”

“谢谢你们的招待。”

就这样,两人离开了,卫和夏美则面有难色地相对而视。

悦男开车送千寻回去。半路上,他对坐在旁边的千寻说道:

“今天突然约你出来,会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啊,不会。”

“我在家写教学进度表的时候,你的照片就跑出来了。”

“啊?”

“哪,就是影山拍的那些照片啊!”

“哦,你真的把那些压在桌垫下?”

悦男看了看千寻的侧脸,然后说道:

“你不戴隐形眼镜吗?”

“我已经配了一副啦,可是早上常常起得太晚,所以来不及……”

“这样啊?如果你不反对,我们能不能继续交往下去?”

“咦?”

“我们都是老师,当然不是闹着玩的,也就是说……那个……”

千寻偷偷看了看悦男。

“是以结婚为前提的。”

“跟……跟我?”

“嗯。”

“为、为什么?”

“跟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好平静。今天相处了一天我就明白了。我想你应该能为我营造一个单纯、踏实的家庭。”

“……嗯。”

“如果你答应的话,明天到校请戴上隐形眼镜,好吗?”

千寻点点头。

“你实在是很可爱。”

千寻无法按捺住心头的鼓动。她想:是该试着戴隐形眼镜了。

星期一的早上,学生们陆续来到学校。

裕次、俊平、哲雄以及和彦跟在留加后面,边走边着话。

和彦把钢笔分给裕次他们。

“这是我请在德国的爸爸买的。”

“这样好吗?很贵吧?”裕次问。

“没关系啦!这是我们友情的证明嘛!我们把同样的东西插在口袋里。”

“友情的证明?”

哲雄疑惑地问道。

“是啊!大家合力打倒敌人哪!一定要将大场诚击垮。你们看,那个家伙好像还撑得下去,能不能想出些新的招数?”

哲雄看了看留加的背影,和彦则绕到了留加面前。

“影山同学也有。”说着递出了钢笔。

“这是特别订购的。在日本只有我们几个人有。”

但是留加却把和彦送的钢笔丢到路旁。

“啊,你怎么这样?!”

裕次等人也急忙把钢笔丢了开来。

“喂!那是给你们的……”

和彦急忙跑过去将钢笔一一捡起。

一行人穿过正门,朝着穿堂走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些放大了的照片从半空中撒向校园内。一大群学生纷纷捡起照片来看。 那是宫崎的女装照。

“这不是宫崎吗?”

哲雄笑着说道。

学生们抢着去捡这些从屋顶上撒下来的照片。

宫崎见状跑了过来。

“你们在搞什么?!”

学生们手上拿着照片,带着嘲讽的笑容盯着宫崎瞧。

宫崎觉得无地自容,匆匆由穿堂冲上了楼梯。迅速冲上去之后,他喘着气开门上了屋顶。

“是谁!?”

可是屋顶上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然后,宫崎来到摄影社,悦男正好在里面。宫崎过于愤怒而失去了冷静,正大声地嚷着。但是悦男制止了他。

“我们的社团里不会有那样的学生。”

“不,我相信犯人一定是在学校里。这里有暗房,只有你那些社员才能冲洗那么多的照片。我说的没错吧?”

悦男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打开锁。宫崎仔细地在室内寻找着。

“暗房在那边。”

宫崎拉开布幕,在暗房里搜寻。

“怎么样?什么都没有吧?”

“把柜子的锁匙给我!”

“我虽然是顾问,但也不能随便乱开柜子呀!”

“新见老师!”

“好啦!我负责就是了。”

悦男把锁匙串交给宫崎。宫崎将贴有学生金属名牌柜子全部打开来,最后,他打开了大场诚的柜子。宫崎拿出一张底片,透过光线看着。

“就是他!”

宫崎看了看大场诚的名牌之后,离开了摄影社。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千寻从学生辅导室打来的。她说卫到学校来了,想悦男过去谈谈。

悦男来到学生辅导室,看见卫和千寻面对面坐着,桌上放着一架相机。卫一见到他,便微微点了点头。

“大场先生。”

“就是这架相机。”

悦男看着相机。

“上次老师说,有一架相机……被人从社团教室偷走了。”

“嗯。……”

“打死我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可是,我那儿子阿诚确实有这架相机。”

悦男很老练地装出困惑的表情。

“老师……”千寻开口喊道。

这时上课钟响了。

悦男拿起相机,说道:“这确实是社团的相机没错。”

卫低下了头。

“这件事就此打住吧!反正我已经新买了一架,就当我汰旧换新,把这架旧相机送给大场同学好了。这样可以吗?”

悦男说完,把相机递给卫。

“不行!不可以……”

“可是,如果这件事曝光的话,令郎会被退学的。”

“退学……”

千寻沉默了。

“好不容易才转学进来,而且他的成绩也很好。这件事就放在我们三个心上好了。森田老师,你说呢?”

“我赞成。”千寻说道。

“大场先生也无异议吧?”

卫低着头,动都没动—下。

··········· ·· ·· ···········

当天的体育课是在室内游泳池上课。

宫崎拿着竹刀站在池畔,诚正在他面前的水道里游着。

“再游快一点!你这个转学生程度太差了!达不到标准就没有分数!” 诚在池中以自由式游着,但是宫崎却一边对他吼一边用力地敲打着他的肩膀。诚边游边喘着气,最后终于因力气用尽而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快游!”

宫崎用竹刀压住诚的背部。

“我……没力气了。”

“可恶!竟敢不听老师的话?!”

宫崎跳进泳池,抓住诚的头,使尽全力将他压进水中。诚一边吐着水一边无力地抗拒着,但宫崎仍然压着他。

“竟然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你这个杂碎!”

“我没有……”

“少装蒜,混帐东西!”

“请不要这样……”

宫崎继续用力压住诚。

“拿我当傻瓜!你拿我当傻瓜?!”

“不要……”

宫崎笑了。

“我会彻底地训练你,直到你毕业为止,彻底地……”

诚终于疲软地沉了下去。

宫崎满脸不耐地将诚拖上池畔,这才离开了。班上的同学们朝更衣室走去,只有留加走向诚的身边。

留加跪在诚的前面。

诚脸色发白,眼睛紧紧地闭着,水滴从他那长长的睫毛上流了下来。留加轻抚着诚的脸颊,然后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嘴唇压向那毫无生气的唇,为他做人工呼吸。水中映着两人嘴唇重叠着的影像。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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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间隙横生的亲情

 

灼热的太阳将铺着柏油的校园烤得像蒸笼一般。A班和B班的学生们正在球场上打网球。只有诚一个人在球场外围的跑道上跑着。

“跑快一点!”宫崎怒吼着。汗水像瀑布一般从诚的额头上不停地流下来,他气喘吁吁地跑着。其他学生似乎对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仍然兴高采烈地打着球。和彦一手拿着球拍,歪着嘴角凝视着诚。宫崎则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侮辱我的罪名是很重的。”

诚的脚步已经显得蹒跚,可是他仍然不停地跑着。留加则很担心地看着他。诚终于因体力不支而倒了下来。

“混帐东西!谁说可以停下来的!?站起来!”

学生们停止打球,面带嘲笑地看着诚。诚咬紧了牙,喘着气,立刻又站了起来。留加跑了过去,将体力不支而再次倒下的诚给抱住了。

“留加……”诚低声叫道。

留加微微一笑,说道:“没事了。”

诚也回了一个微笑,随即昏死在他的臂弯里。

“影山,你干什么!?”

留加并没有回答。

“我问你,你干什么!?”

留加回头看着宫崎,宫崎被他阴沉冰冷的眼神给吓住了。就在这个时候,下课钟声响起,宫崎似乎松了一口气,马上对其他学生说道:“好、好了!今天就上到这里,把球具送回去!”

宫崎好像逃走一样离开了。

留加架着诚的肩膀,扶起他站了起来。和彦走近留加,想要支起诚的另一边肩膀。

“留加,我来帮忙。”

“不要碰他!”

留加慢慢地抱起诚,把他带到保健室去。

放学后,留加再度邀诚去他家。距离上次的邀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在黑暗中,放大机的红色安全灯正亮着。留加把曝好光的相纸依序放进三个长方形的浅盘子里。

“就是这样,把曝光过的相纸浸泡到三种溶液当中。”

“嗯。”

“最先是显影液,接下来是停影液。好,可以把黑布幕拉开了。”

诚打开了窗上的黑色布幕。

然后两人走进浴室,在浴缸里放水来冲洗残留在相纸上的药剂,那是诚所拍摄的少年棒球队的少年们的照片。留加微笑地看着。

“看来相当不错呢!”

“只要再让照片干燥就可以了。”

“嗯。”

“出来吃点心哟!”小与叫着他们两人。

“马上来。”留加回应了一声。

两人移往客厅,留加留加用吹风机烘着照片。小与端出了冰咖啡和蛋糕。

“谢谢伯母。”诚鞠了个躬。

“诚是留加第一个带回家来的朋友呢!”

“是吗?”

“是啊!平常啊,他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里头。”

“他是转学生,从神户的中学转来的。”

“哦?”

“诚的头脑很好,是全校第一名哦!”

“还说呢!你自己才是!”

小与微笑着。

“我真是为你们高兴。诚同学,以后就请你和我们留加做好朋友吧?”

“啊,好的。”

“不要这样,又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留加说道。

“这孩子在害羞哪!”小与对诚说道。

“哼!”留加很不以为然。

“诚同学,如果不嫌弃的话,今天就在我们家吃晚饭吧?”

“啊,不用了……”

“好啦!留下来吃嘛!”

“可是……”

“人多吃起来比较热闹嘛!你就答应嘛!”

诚看看留加,又看看小与。

“那我就不客气了。”

“太好了!嗯,我来看看做什么菜好呢?”小与走向厨房。

“你妈妈好漂亮哦!”

“是吗?”

“嗯,该怎么形容呢?感觉上像个少女一样。”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小与便去应门。

原来是她的爱人濑野公一郎。

“事情的处理比预期中来得快。”公一郎把外套交给小与,然后和她一起走了进来。

“啊,留加你还好吧?”

“嗯,叔叔好。”

“啊,这是留加的同学诚。”小与介绍着。

诚对公一郎打了招呼。小与突然天真地说道:“对了!难得有这种机会,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吧?好不好,亲爱的?”

“嗯,我先去洗个澡。”

可是,留加却以突然想起跟别人有约为由,离开了家。诚慌慌张张地在留加后面追着。

诚在公寓前追上了留加。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留加在一辆黑色轿车前面停下了脚步。

“你说的约会是什么?”

“你也太没神经了。难道你要我跟妈妈的情夫说说笑笑地一起吃饭?”

诚不说话了。

“你认为你妈妈是被那个男人给骗了?”诚问道。

留加苦笑着说:“你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不然是怎么一回事嘛!?”

“别生气。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不要老气横秋地自以为是个大人。”

留加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十圆硬币,问道:“你曾经听过自己的母亲被男人抱在怀里时发出的声音吗?”

“什么?”

“你的座号是几号?”

“……干什么?”

“几号啦?”

“五号……”

“我是八号。”

留加在车身上刻一个“一”字。

“喂!不要这样!”

留加把硬币递给诚。

“现在轮到你了,刻上三!”

“不要闹了,如果被看到的话……”

“我们是朋友吧?我的痛苦就是你的痛苦。”

“不要开玩笑了。”

“你不做,我来!”留加又刻了个“三”。

“我要回家了。你的脑筋有问题。”诚说着就跑走了。留加默默地目送着诚离去。

  

晚上,诚坐在书桌前念书。时钟正指着十一点,他担心留加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楼下传来拉门被粗暴地打开的声音,卫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

“怎么到处都有黑漆漆的?”

夏美打开灯,急忙跑了过来。

“阿锵,你怎么了嘛!?”

“啊,你不虽茜夜总会的琳达小姐吗?”

“你喝醉了。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嘛!”夏美说着伸出手要去扶他。

卫拂开她的手,说道:“把阿诚叫来!”

“他在念书啦!”

“我有话要跟他说。”

“什么事?”

“少喽嗦!把他叫来!”

诚走下楼梯,从起居室探出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阿诚,没你的事,上楼去……”

“把相机拿来!”卫说道。

“相机?”

“赶快拿来!”

“没什么事,别理这个喝酒的人。”

“你不去拿,那老子去!”卫步履蹒跚地走上起居室。

“阿锵!”

卫推开了诚,爬上楼梯。

“你不要随便闯进我的房里,我去拿就是了。”

卫没有回答,迳自上了楼,走进诚的房间。

“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

“相机在哪里?”

“在这里啦!”诚不悦地把床边的相机递给卫。夏美也上楼来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不是说过了吗?是社团的顾问老师……”

“不要骗我!”

诚惊讶地看着父亲。

“我们家是没什么钱,这家店也是好不容易借了钱才开张的,你念私立中学的钱也一样。”

诚苦笑着说道:“你说什么嘛!?这些事我知道啊!”

卫走出房间,从楼梯上把相机丢下去。

“啊!你干什么!?”

诚推开卫,跑下楼梯。相机已经摔坏了。诚瞪着站在楼梯上的卫。

“你怎么这样!”

“我的儿子不会偷人家的东西!他不是那种会随便碰人家东西的人!”

“你说我偷了这架相机?”

“你是小偷!”

“难道你认为……”

“阿锵,你说够了吧!”夏美出言阻止。

卫当场蹲着哭了起来。

“我真是够苦命啊!”

“你说我偷了这架相机?……”

“阿诚已经在反省了嘛!”

这一次诚定定地看着夏美。

  

早上,诚拖着沉重的步伐走着,留加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也他的背。

“早!”

“哦,早。”诚回应了一声。

留加吃吃地笑了,问道:“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没什么。对了,后来你去了哪里?”

“你担心我?”

“是有一点。”

“我要公园待了一会儿。”

“一个人?”

“不是。”

“跟你的好朋友小白鼠?”

“请你叫它约翰。我在那边想事情。”

“什么样的事?”

“我在样,谁是历史上最大的罪犯?”

“结果呢?”

“你认为呢?”

两人走进了穿堂。

诚说出了几个他想到的人名。

“戈培尔(注:前纳粹宣传部长)……不,大概是预言家诺斯特拉戴玛士吧?你瞧,如果我们能活到二十一世纪,或许可以成为使全世界的人陷入长期的不安和恐惧的世纪大骗子吧!”

“我认为有一个女人,她倒是所有恐惧和不安的源头。”

“你说一个女人?”

“就是夏娃呀!那个摘下禁果,全人类的伟大母亲。”

“这算哪门子历史上的人物啊!”

就在留加笑着打开了鞋箱的时候,他的脸突然罩上了一层寒霜。

那是小与和公一郎并肩走着的照片。母亲挽着公一郎的手臂亲热地从宾馆走出来的一幕。照片还用红色麦克笔写着:“你的母亲是淫乱的女人”。

留加看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诚问道。

“……嗯 ,啊……”留加真的是愣在当场。

第一堂课是数学课。村田志穗在黑板上写了几个题目,要大家练习解答。不知留加是不是头痛,只见他扭曲着脸,手紧紧压住太阳穴。

“好,今天就练习到这里,请拿出数学课本来。大家听好,为了让你们在大学考试之前,能以两倍于一般课程的速度熟练氛问题,老师计划让你们在中学至少达到高中二年级的程度。”

诚拿出抽屉的东西时,他突然愣住了。

“大场同学,你怎么在那边发呆?”

村田说着走近诚的桌子,只见她的脸色倏地变了。她从诚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对女性的身体感兴趣是没有什么关系啦,但至少别在我的课堂上看哪!”村田把照片亮给大家看,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那是……”诚有些不知所措。

留加木然地抬起头来,顿时一脸骇然。。那是小与的全裸合成照片。

“下课后你到老师办公室来一趟。”村田对诚说道。

“老师,这不是我的!”

村田拿着照片回到讲台上。

一下课,留加就逃到屋顶上去。他靠在栏杆上,企图让自己镇静下来。和彦跟着上来了。

“影山同学。”

留加没有回答。

“刚刚那张照片里的人不是你妈妈吗?”

留加瞪着和彦看。

“我还记得,一年级的时候她曾来参加教学观摩,因为她实在长得太漂亮、太显眼了。那张照片是合成的吧?大场真过分,玩笑开得太离谱了。”

留加突然抱住自己的头。

“……怎么了?”

留加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和彦,表情是扭曲的。

“有苍蝇。”说罢,留加慢慢地走近和彦。

“影山……”

“我的脑袋里有苍蝇。”留加说着抓住了和彦的左手臂。

“不、不要这样啊!”

留加毫不留情地扭起和彦的手。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和彦发出了惨叫声。

  

看到卫站在办公室门口,千寻立刻跑了过来。

“大场先生。”

“老师。”两人立刻上楼去。

“他叫武藤和彦,也是我班上的学生。”

卫点了点头。

“新见老师送他去医院了。”

“哦。”

穿过走廊,卫被带到会议室去。

会议室里,诚坐在宫崎和羽柴对面,好像正被质问着。和彦的母亲武藤妙子,则满脸难以形容的愤怒坐在一旁。

千寻说道:“大场同学的父亲来了。”

诚抬头看到爸爸,立刻站了起来,说道:“爸爸事情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这样?竟然把我的宝贝儿子和彦伤成这样。”妙子忿忿地说道。

羽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说道:“大场先生,您请坐吧!”

“啊,不用了,我站着就好了。”

“教务主任,武藤同学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再将事情问个清楚比较好。”千寻说道。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因为武藤亲口说是被大场弄伤的。”宫崎借题发挥,故意这么说道。

难道你认为是和彦同学说谎?他自己把手臂给折断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做老师的也有责任吧?班上有这种欺负同学的事,竟然以前都没有注意到。”

“不,并不是没有注意到……”

“咦?教务主任,您听到了吗?老师竟然佯装不知情,这就有问题了。”

“武藤太太,请冷静一下。”羽柴说道。

“我还能冷静吗?如果受害的是教务主任的孩子,我就不相信您还能保持镇定。”

诚用沉稳地声音为自己辩护:“我没有做那种事。”

卫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第二天早上,卫坐在饭桌旁看报纸。这时夏美下楼来。

“他在干什么?”

“他说肚子不舒服。”

“肚子?”

“说今天要请假。我去给学校打电话。”夏美翻开放在电话机前的记事簿。

“没有这个必要。”

“咦?”

卫站了起来,走上楼去。

“阿锵,等一下!”

卫来到二楼诚的房间,开门走了进去。诚躺在床上,用棉被盖住了头。

“快起床!你要迟到了!”

诚动也不动。

“起来!”卫将棉被拉了开来。

但是诚立刻又别过脸去。

“要是肚子痛,只要顺道去看看医生就可以了。该不会是在装病吧?”

夏美也上了楼,来到房间门口。

“你到底想什么!?换上衣服!赶快换!”卫说着便要强迫诚站起来。

“阿锵,不要这样!阿诚真的是肚子不舒服。”

“我叫你赶快换衣服!”卫用力把诚拉下了床。

“不要动粗啦!好啦,阿诚,我陪你去看病吧?”

“一定是装病。我说的没错吧,阿诚?”

诚抬头看着卫,眼里充满了乱意。

“那是什么眼神!对你老爸用那什么眼神!”冷不防地,卫出手就揍了诚。

“你干什么?不要打人!“

“你什么时候变成那种人了?学校的相机你也偷,还把同学伤成那样。你什么时候变成那种废物了?”

诚仍然没有说话。

你老爸辛辛苦苦地工作,供你念好学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换衣服!换好衣服赶快去上学!“卫抓起儿子,一拳又揍了上去。

“不要再打了!阿诚,乖,去吧!去上学吧!”

“你这个不知体谅父母的混帐东西!”

面对盛怒的父亲,诚仍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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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面对困难的勇气

  

修和学园里,学生们陆续到校了。

表情僵硬的诚也夹杂在其中,被父亲揍过的脸颊依然隐隐作痛。为什么做父亲的不容分说就指责自己的儿子偷了人家的相机?为什么再怎么解释都无法让他明白呢?在人群当中,诚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开始往上学人潮的相反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诚清楚地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我搞不懂。有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诚走到公园,在长椅上坐下来。他把甜面包撕成碎片,喂给鸽子吃。

“哪,好好吃,别抢哦!”

诚心里想着──只有我一人吗?我该就这样继续下去吗?……

千寻不明白为什么诚没有来上学。直到上午的课结束之后。仍然不见诚的踪影。

由于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对象,于是在午休时间,千寻便很自然地走向悦男的社会科资料室。

虽然她有些犹豫,但是仍然敲了门。

“请进。”

千寻打开门,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悦男露出洁白的牙齿对她微笑。

“啊,是你……”

“新见老师,吃饭了吗?”

“还没。我正在想是不是要叫外送。”

千寻把藏在背后的便当递过去。

“给我的?”

“嗯,希望合你的口味。”

“谢谢。那你呢?”

“我回办公室去吃。”“嗯,如果被看见我们吃同样的菜就不好了。”

悦男打开了便当。

“看起来好好吃。还有甜点啊!”

千寻为悦男泡着茶,并回头对他说道:“老师,我想还是该打个电话问问看。”

“打到大场诚的家吗?”

千寻点点头,说道:“他家没人打电话来说一声。”

“你也太夸张了,只不过请了一天假而已。”

“可是,这几天老是碰到这种事。”

“学校方面又没有处罚他,不用那么担心啦!或许下午就会来了。”

“嗯……”千寻把茶端了过来。

“谢谢你。”

离开社会科资料室后,千寻便走回职员办公室。走廊上挤满了搬运午餐和聊着天的学生。

教职员们都在办公室吃着午饭。千寻打开名薄,拿起话筒,用手指在名薄上搜寻着大场诚家的电话号码。

正想拨号时,千寻想起了悦男的话,便又放下了话筒。

  

当天晚上,诚回到家后,连晚饭也没有吃,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去。夏美无可奈何,只好把晚餐放在托盘上,端上了二楼。

她敲了敲门,说道:“阿诚,你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诚没有回答。夏美继续说道:“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可是你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这样互相不说话并不好啊!”

诚依然没有反应。

“你还记得吗?我们三个人第一次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你还在念小学。听到你去世的母亲的事,我感觉压力好重。可是,当时你却主动跟我说了好多事情,我好高兴。那时候我就在想:啊,这个孩子说不定并不喜欢我,但却愿意勉强自己跟我相处,实在太体贴了,我一定能和他好好相处的。我的父母都不是称职的双亲,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也不会是个好母亲。可是现在我却相信,我和阿锵、阿诚你,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可以过得很幸福。”

说着说着,夏美想起了好多事情。她真的相信,一家四口可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所以,你们父子两人这样莫名其妙地吵架,甚至彼此不说话,我觉得好难过啊!其实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相爱的才对……”

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夏美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但她随即忍住了并笑了笑,说道:“我是太自以为是了。脑筋明明不好,还要多管闲事。我把饭放在这里,饿了的话就吃一点吧!”夏美说完走下楼去了。

这个时候,卫正和附近的商店老板们一起喝酒唱歌。地点就在小与的店里。

卫一曲唱罢,其他老板便吆喝叫好。卫踩着醺醉的步伐,一屁股坐在吧台前。另一个老板立刻接上去唱了。

当卫和坐在旁边的男人谈起儿子时,在吧台另一端的老板娘小与开口说道:“大场诚?诚就是令郎啊!”

“是啊……”

小与那充满小恶魔般魅力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我就知道。他到过我家耶!”

“哦?”

“他跟我家儿子好像是同班同学。我问过他名字,可是一时也没想到就是大场先生的儿子。”

卫苦笑道:“你是说,没想到我会有一个可以进修和念书的孩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高声笑了起来。

“我也这么想。”

“他是个好孩子,性情开朗,又懂礼貌。我很希望他能跟我们留加永远做好朋友。”

“啊,留加是老板娘的儿子!?”

“这么说,留加也去大场先生家打扰过了?”

卫一只手拿着威士忌酒杯,豪迈地点点头。

“他去我家吃过面哪!”

“这样呀!”

“后来我们三个人还一起去澡堂呢!啊,这好像不该说的。”

小与用温润而明亮的眼睛回视着卫。

“既然老板娘是留加的母亲,那我就不能随便发牢骚了。”

“哪儿的话。我这儿子还需要您多照顾呢!”

“嗯,说的也是。”

之后卫又喝了一个小时,然后才准备离开,当时已经要打烊了。小与把脚步蹒跚的卫送到门口。

“这样没关系吗?最近您每天都喝到这么晚。”

“每次都只喝那么一点点,不会有事啦。我回去一钻进被窝里,马上就可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是指大场太太,她还怀着身孕哪!”

“哦……”

“这一胎,您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啦!不……还是女孩好,这儿子啊,说起来……”

小与依旧用她那温润而明亮的眼睛看着卫。卫苦笑道:“我回去了。”

“晚安。”

听了小与的道别声,卫便离开了。

卫回到家时,发现门被锁上了。他把门弄得嘎嘎响,叫道:“喂!开门哪!我回来了!”

“夏美拉开窗帘,探出头来。

“快开门啦!”

“等你清醒一点再说。”

“你说什么鬼话!?”

夏美扮一个鬼脸,随即又拉上窗帘回房间里去了。

“喂!……你搞什么!”卫一屁股坐在地上,试着用他那恍惚的脑袋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混乱到这个地步?

过了一会儿,“浪花亭”里的灯亮了,门闩发出开锁的声音。夏美面无表情地站在里面。两人默默地在柜台前坐了下来。没有人气的厨房里一片静寂。

夏美喃喃地说道:“我们离婚吧!”

“咦?”

“我已经想了很多。”

“你头脑又不好,少胡思乱想了。”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讲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哪里莫名其妙?做爸爸的每天晚上出去喝酒,做儿子的又一句话也不说。孤单的新婚妻子又怀着身孕。”说完,夏美叹了一口气。

“什么孤单的新婚妻子?”

“我是无所谓啦!尽管如此我还是……”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提出离婚呢?”

“我在想一切是不是因为我。”

“一下子说无所谓,一下子又说原因在你,你到底想讲什么?”

“所以我试着去找原因,想着是不是你跟我再婚,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那是两码子事。”

“是吗?可是,以前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是好得足以获颁最佳亲子奖的。”

卫不说话了。

“我想,如果原因真的在我,那么我们离婚也无所谓。”

“这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去找一个空气比较好的地方生活。”

“笨蛋!”

夏美提高了嗓门说道:“我是认真的!”夏美说着哭了起来。“身为家中的一份子,我是这么认真地想把事情做好!明明知道这样生气对胎教不好的……”

“我知道啦!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卫粗鲁地抚弄着夏美的头发。

  

午休时间,留加在暗房里冲洗照片。那是为千寻拍的照片。当他开门出来,看见悦男正坐在外面看着摄影杂志。

“老师……”

悦男把杂志往桌上一丢,说道:“相机的功能真是突飞猛进。今非昔比,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拍出好照片。想要展现自己的才能,可说是难上加难。”

“……”

“可是,要去何处寻找拍摄的对象?要执着到什么程度?一般人和高手之间的差别,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的。”

悦男站了起来,拿起留加刚刚放大的千寻的照片。

“啊……”

“我早就知道了。留加我知道你在暗恋森田老师。”

留加表情僵硬地看着仍然面带微笑的悦男。

“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留加低头说道。

“我什么都知道。留加,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啊!”悦男放下照片,留下垂头丧气的留加。一个人迳自走了。

留加一个人留在当场,表情因为无法排解的苦恼而扭曲着。他怔怔地看着照片中的千寻。

  

千寻和诚一起走在阴暗的路上。千寻刚刚去把接受警察辅导的诚接了回来。连续三天没有到学校上课的诚,穿着制服在电动玩具店里闲逛,结果被警察抓个正着。诚没有把家里的电话告诉警察,反倒给了学校的号码。因此千寻接到了警察打来的电话。

“如果因为武藤的伤势,那你倒不必担心了。他已经回到学校上课了。”千寻边走边对着诚说道。

“或者你是因为其他的理由才跷课的?”

诚没有回答。

“大场同学……”

“……”

“肚子饿了吗?”

诚抬头看了千寻一眼。

“去我家好不好?我煮些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于是两人便前往千寻的住处。

站在流理台前的千寻几次回头看着坐在桌前的诚。凶只是出神地坐着。

“就快好了。”

诚面无表情地看着书架,随即不发一语地打开书包,把千寻借给他的漫画书《小心传染》放在桌子上。

“啊,那本书怎么样?我愈来愈崇拜里面的独角仙齐藤先生了。你瞧他为了重考大学那付拼命的模样!”

千寻把盛着炖牛肉的盘子端上桌。

“哒啦!是炖牛肉哟!里面放了芋头。顺便告诉你,我房东养的那只狗,名字就叫芋头。”

诚仍然没有说话。

“隧道二人组有首歌叫‘马铃薯’。”

看到诚还是无意开口,千寻不禁感到有些沮丧。

“还是这个样子。以前大家就这样说,说我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哪,还是快吃吧!”

千寻说完便坐在诚对面。

“老师……”

“什么事?”

诚好像想说什么,可是又闭上嘴巴。两人相对而视,不觉微微一笑。

“刚才那个芋头的笑话有效了吗?要笑就笑开心一点嘛!”

“都是……我实在搞不懂。”

两人对视着。千寻开口说道:“吃完了再谈好吗?”

“嗯。”

“慢慢吃,吃完再说吧!”

诚点点头。

“开动!”千寻说道。

“我要吃了。”诚也很有精神地说道。

两人开始吃起炖牛肉。

“怎么样?”

“很好吃。”

这时门铃响了。

“来了!啊,你继续吃吧!”

千寻站起来走到玄关。

“啊,新见老师。”

悦男站在门口,手中抱着纸包。

“姊妹送了我这个陶器。你有客人?”

“嗯,是大场同学。”

“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啊,哪里,快请进。我们正好在吃饭。”

悦男把纸包递给千寻,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走了进来。

“嗨!”悦男对诚打招呼。诚轻轻地点点头。

“大场同学,不介意新见老师一起吃吧?”

“啊,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悦男说道。

三个人围在桌边,吃得津津有味。

千寻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大致说给悦男听。听完千寻的叙述,悦男对诚说道:“由于环境的变化,或者因为转学进来,还不能完全适应,这些情况都很常见。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以升学为主的学校,学生难免有些地方比较死板一点。”

“嗯。”

“你一来就抢走全校第一名的宝座,难免树大招风,受到的排挤可能会更强烈一点。是不是?”

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我个人认为,如果你那么不喜欢到学校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你可以再转学,或者在家里自修,再去参加考试。”

“老师!”千寻说道。

“我大概说得太过分了。总之,我的意思是,不需要因为不适应而苦恼。毕竟,人天生就是自私的。”不断说着话的悦男,让诚感到有些不自在,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表面上看来,他好像是设身处地为学生分析解忧,可是诚却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一种彻底灰心和绝望的感觉,以及从中衍生出来的恶意。

“现今的教育实在很奇怪,处处讲求平等和划一。人怎么可能在各方面都平等呢?譬如,别人怎么可能会了解你的痛苦呢?”

诚低着头,抬眼看着悦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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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下

“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没办法了解你。考试也是一样,最后还是得自己一个人应战。只有处处为自己高想的人才能获得胜利。”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千寻不满地正想反驳,但是悦男又接着说道:“对不起,说着说着我就激动起来了。其实,我们这些基层老师讲这些话根本无济于事。”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场,这说起来似乎有点矛盾,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正常上学。你应该庆幸有老师这么关心你,不是吗?”

诚愈发不能了解这个叫悦男的男人。

“尽管我能力有限,但是我也愿意以摄影社顾问的身份提供你一些个人意见。好吗?”

“我也希望能尽力帮你。啊,大场同学快吃吧!还有很多哪!”

“啊,是呀!好不容易煮好的菜都凉了。”

“我再去热一下。”千寻立刻站了起来,走向厨房。

吃过晚饭之后,诚去上洗手间,而千寻正在泡茶。这时,悦男顺手拿起桌上的《小心传染》。

“你看这种东西?”

“啊,不是,那是借给大场同学的,他今天拿来还我。”

悦男随手翻开来看。他看到里面夹了一张纸条,上面是诚的笔迹,写着[我会被杀]。悦男马上用力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诚很快就回来了。

  

千寻送诚到家门口时,面店刚好要打烊,夏美正把商号布帘卷起来。

“啊,老师!”

“你好。”千寻点头致意。她尽可能清描淡写地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明了一下。

“是这样啊!您先请进,刚好也要打烊了。请进来喝杯茶吧。”夏美打开门,催促千寻和诚入内。

“阿锵!诚和森田老师一起回来。”夏美对着在厨房里的卫喊道,然后又对千寻说:“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

就在这个时候,卫突然就往诚揍了过去。面对这出其不意的变化,诚翻了个筋斗,倒在桌子上。

“阿锵!”

卫逼近诚,还想继续动手。

“请不要这样!您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请老师不要管!”

“不可以!我是他的导师。大场同学是我的学生!”

“是啊!你这个暴力家长,不要太过分了!”

诚扭曲着脸站了起来。

“你这个畜牲!竟然敢无故跷了三天课!老子苦口婆心讲了那么多,你还不懂!?”卫说着抓住诚的衣领。

“大场先生!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啦!”

“你到底要堕落到什么地步!?”卫又抡起了拳头。千寻见状立刻过来阻止,但却被卫的手肘打到了。

只见她捂着脸蹲了下去。

“你……看你做的好事!笨蛋!”夏美惊叫道。

“啊!老师,真是对不起!”

“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

“我不要紧。”千寻低着头,和诚一起上了二楼。

夏美一边烧着热水,一边对卫说道:“你简直像只疯狗一样乱咬人,应该用把锁把你锁起来才对。”

“我不是故意的。”

“还好是森田老师,如果遇上一个大惊小怪爱计较的女人,你就等着挨告吧!到时候这家店全抵做赔偿金都不够。要知道,女人的脸蛋可是很昂贵的。”

“哦 ……”

夏美对着二楼的千寻说道:“老师!茶泡好了!”

在二楼的房间里,诚正坐在桌子前。站在他身后的千寻说道:“你还好吧?你爸爸那一拳打得好重。不过,那是因为他太关心你了。有时候打在儿身痛在爹心啊!你们要彼此忍让一下。”

诚面向桌子,点了点头。

“大场同学。这是我第一次担任导师,有很多事情我也没有把握,可是,我很努力想做好。所以,你也要加油,好好到学校来上课,好不好?我会对学校说你是感冒不舒服。明天……不,如果觉得勉强,就后天到校好了。哎,我也不喜欢这样受到限制,可是……我会等你来。”

诚又点了点头。

“那么,我要回去了。”

千寻打开门,正要走出房间。这时候诚开口说道:“我……”

千寻回头看着他。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千寻无法理解诚想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的眼睛。

夜晚的街道非常静寂。卫送千寻走向车站。两人并肩走着,亮着大灯的计程车越过他们,快速向前行驶。

“刚才实在是很抱歉。”

“啊,没关系,真的已经没事了。”

“明天我一定会带他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会让他去上学。”

“大场先生,不要那么急,慢慢来……”

“怎么能慢慢来?老师他好不容易才进修和的。如果再让他这样跷课,一定会落后别人很多。”

“不会的,他在功课方面……”

“功课很快就会被追上的。不但会被追上,最后一定会被追过的!”

沉默的千寻偷瞄了一下卫的侧脸。

“我以前打成捧的时候也是这样。”

“怎么说……”

“当时我因为受伤休息了半年,白白浪费了一个球季的时间。当我归队时,大学要让球队活力再现也有关系。总之从那之后,我就成了一名代打球员,但因无法及时击出安打,便愈来愈没有上场的机会。最后就被当成废物了。”

“是这样啊!”

“淘汰的速度可是很快的,落后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明天我非带他去不可。”

千寻没有办法再说些什么了。

第二天早上,卫拉着诚的手臂,勉强把他拉去了学校。其他的学生们都惊讶地看着这对奇怪的父子。

诚铁青着脸,表情十分僵硬。

卫把诚拉进教室。

“赶快进来!”

诚低着头,被推着走向自己的座位。裕次等人的嘴角微微泛起笑意,用冰冷的眼神观察他。站在教室门口的卫突然开始说话了。

“各位同学,我是大场诚的父亲。请各位好好跟我儿子相处。请各位多多关照。”

诚的脸色苍白,肩膀微微地颤抖着。留加背对着诚的父亲,继续看他的陀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说。看着印在书本上那些细细的字体,留加的心里悄悄地萌发出憎恨的幼苗。他对自己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对诚敞开心门、对他萌生……可以说是爱意一事,感到极端的悔恨。

手上绑着绷带的和彦,从铁青着脸的诚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以前的他就是这样被打垮、被嘲笑,连最后一丝自尊都被践踏蹂躏得一文不值的。和彦终于在诚的身上看到前一阵子自己的丑态。他跟留加一样憎恨着诚。可是在他的憎恨之中,有一半以上掺杂着恐惧的感觉。

裕次走近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的诚,模仿着卫的声音说道:“我是大场诚的父亲。”

哲雄接着说着:“请好好相处。”

“今后请我多关照。”俊平说道。

诚的颤抖愈来愈厉害。

和彦走上来瞄着诚,不屑地笑着说道:“真是奇怪了,竟然在发抖耶!”

不断地颤抖着的诚突然站了起来。

留加合上小说,回头看着诚。

诚飞快地冲出教室。当他跑到走廊上时,正巧千寻和悦男谈着话走了过来。

“大场同学……”

诚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快速地擦身而过,好像不想让他们看到他的脸一样。千寻再度叫着:“大场同学!”

千寻着急地追了过去。诚穿着拖鞋,从后门跑出学校,就这样失去了行踪。

  

在神户的某个地方,有一处安静地墓园。

诚穿着已经略显肮脏的制服,面无表情地出神站着。在他面前的墓碑上,刻有“大幸江”的名字,那是他亲生母亲的墓。在一阵漫无目标的狂奔之后,诚原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他突然想到了这座墓。一时之间,他非常想见见生母。

风停了。

这个时候,一阵踩在沙子上的轻微脚步声慢慢接近了。

诚回头一看,只见父亲卫一手提水桶,一手拿着花,慢慢走了过来。诚双眼无神地看着父亲,手指头因为心中怯懦而紧握着。卫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诚的存在,在他身旁停了下来,然后从水桶里舀起水,默默地清扫坟墓。卫蹲下来,插上花、点上香,然后闭着眼睛合掌说道:“搭夜车来的?”

卫睁开眼睛仰视着儿子,说道:“你这家伙真是乱来!身上没钱了吧?”

诚轻轻地点了点头。卫站了起来。

“想回原来的学校吗?我们再回到这边来生活吧!”

诚的泪水突然涌了上来,随即开始剧烈地呜咽着。卫抱住他的肩膀说道:“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

然后父子俩来到一家杂菜饼店。填饱了肚子之后,他们又去须磨水族馆看海豚表演。在这段时间内,诚那无神的双眼开始有了点活力。

接着,他们坐上了六甲的缆车,又在冷饮店吃了一大杯圣代。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父子俩偷偷溜进了附近的一座棒球场。

卫让诚拿着遗落在球场上的软式棒球踏上投手板,自己蹲在本垒,说道:“我只要空手就可以接住你的球。”

诚用力一丢,投出了一个直球。卫用他那双大手接住了球。

“不错!是个好球!相当有模有样哦!”

卫把球传回给诚。诚又投了一个直球。

“已经好久没有跟你这样练投接球了。以前我们常常玩的。”卫站了起来。

“我会去。”

卫慢慢地朝投手板走去。

“我会去上学。”

卫默默地点了两三次头。

“如果马上把店收起来,那贷款怎么办?”

“这个……”

“爸爸在打球时不是常说吗?前一名打者被触身保送之后,就要等待内角球。”

“嗯……”

“我不再逃避了,我会去上学。因为我是爸爸的儿子,我会去上学!”

黑暗中有人从另一头怒吼着:“不可以随便进来!”大概是管理员吧!父子俩急忙跑了起来,使尽全力不停地跑着。

好不容易,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早了。卫正在准备店里的事情,诚走了出来。

“我去上学了。”

夏美精神奕奕地回应:“路上小心!”

“爸爸,我走了。”

卫有些难为情地回答:“哦!”

诚又回头看了一下父母,然后才慢慢地跨出步伐。

到了学校,千寻在走廊上看了诚。

“老师早!”

千寻高兴地回应了一声:“早!”

诚一走进教室,原本喧闹不已的同学们顿时安静了下来。诚对同学们道貌岸然了声早,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留加背对着他看着小说,和彦则紧紧握着手中的英语单字卡。和彦原本认为,在遭受那么严重的挫折之后,诚应该已经被打垮了才对,没想到他竟然还若无其事地来上学。和彦不禁怀疑,诚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神经?

当天上体育课时,宫崎仍然故意找诚的麻烦。当天上的是篮球课,宫崎很有技巧的不停把球往左右丢去,命令诚去把球接住。诚浑身汗水,拼着命不断飞奔去截球。可是最后终于不支倒地了。

下了课,宫崎又把诚带到体育馆仓库去。他用力地把球往诚的肚子砸去,又忿恨地对着因痛苦而扭曲着脸的诚说道:“你想害我被解聘!?你想藉着描绘上学,捏造我体罚学生的事实!?”

宫崎再次把球砸向诚的肚子。

“休学吧!像你这种堕落的学生干脆休学算了!我会让你休学的,我有这样的权力。以后我照样会彻底执行我的严格训练,一直到你休学为止!”宫崎一离开仓库,诚就无力地当场蹲了下来。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杀死的──他那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脑袋这样想着。

放学后,诚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突然被一群人围住。裕次、俊平哲雄以及和彦,都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到屋顶上来一下!”和彦说完,众人就抓住诚的手臂。就这样,诚被他们拖着,强行拉往屋顶上。

这时候,老师们也都各自准备回家。悦男隔着桌子对千寻说道:“这样实在太好了。”

“嗯,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悦男站了起来,说道:“我也是。如果你心情不好,我就吃不到你煮的东西了。”

“啊,那么今天晚上,我就拿出看家本领,好好招待你一餐吧!”

“我求之不得呢!”

“就这么决定了!”悦男独自走出办公室,朝另一栋建筑物走去。在楼梯口,他看到诚被抓住臂膀拖往屋顶。悦男急忙跑下楼梯,快速冲回社会科资料室。他立刻从抽屉里取出相机,把焦距对准对面建筑物的屋顶。被子裕次等人包围住的诚,正好就在相机的取景窗当中。

留加正在屋顶上等着,而诚被带到他的面前。

“留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留加别开了脸,和彦则说道:“住口!”

“那张照片真的不是我弄的。”

“我叫你住口!”和彦说道。

留加用手戳着诚的头,一面指示裕次等人:“把他的袖子卷起来!”

然后,他们强行松开诚的袖扣,卷起他的袖子。

“你们干什么?……”

留加从口袋里拿出针筒。

诚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和彦怔怔地说道:“就这么办吧!像对付兔子一样。”

诚的手臂仍然被压制住,他看着留加,问道:“抽兔子血的竟然是你!?”

面无表情的留加并没有回答。

“你疯了!”

留加慢慢走近诚。

“不要!住手……”

留加把针筒凑近诚的手臂。

“不要!”这时候裕次突然说话了。

“喂……”和裕次相对而视的确良哲雄也说道:“玩真的?”

“不是吓吓他而已吗……”俊平问道。

可是和彦却歇斯底里地对大家叫道:“动手吧!动手吧!”

诚开始剧烈地颤抖。

“救命呀……”

和彦定定地看着诚。

“你就像兔子,一只没有抵抗能力的兔子。”

留加把针筒拿得更近诚的手臂,可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停下来了。裕次等人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了?”和彦诧异地看着留加。

“不行……我做不到……”

和彦啧了一声,把留加手上的会筒拿了过来,并说道:“没想到你们竟然这懦弱。”说着,和彦接手留加未完成的工作,再次把针筒逼近诚。落日恶狠狠地映照着大地。

“今天好热啊!”针头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和彦眯起眼睛抵挡着反光,低声说道。

“不、不要……”留加试着劝和彦。

“热得让人受不了。”和彦终于把针头刺进诚的手臂。诚高声尖叫,挣脱裕次等人的手,微微渗着血的针筒掉落在水泥地上。诚站了起来,翻身越过栏杆。

“诚!”留加大叫。裕次等人完全吓呆了,和彦则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而诚则在栏杆的另一边茫然地颤抖着。

“到我这边来!”留加说道。诚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慌!”留加伸出手时,诚瞄了一眼地面。

“抓住我的手!”

诚又看了一下地面。

“不要过来!”诚松开了握住栏杆的手,整个人摇晃了一下,便跌了下去。

我好快乐啊……在往下坠落的时候,诚的心里这样想着。“因为我可以再跟爸爸玩球了……”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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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最后一封信
 

和彦跑在前头,裕次等人脸上尽是胆怯的神情,也跟着穿过中庭跑了过来。脸色苍白的留加最后才跑到。

  诚脸朝下趴在兔笼前面,嘴里流出了鲜血。他们几个人围在诚四周。

  “免笼的屋顶好像减低了一些下坠的速度。”和彦说道。

  “他……他……死了吗?”裕次问道。

  “那是当然罗!”

  和彦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裕次;留加则沉默地低头看着诚。

  “这……这下糟糕了。我们得赶快逃啊!”哲雄说道,并且不安地看着四周。

  “逃是要逃,但是之前还有事情要做。”说完,和彦蹲了下来,把手伸向诚。

  “喂!你干什么!?”俊平说话的声音几近尖叫。和彦伸手脱下诚的鞋子。

  “我们得把他的鞋子摆到屋顶上去。”

留加还是默默地低头看着诚。

  从头到尾,这些事情都被一个暗中偷窥的男人看在眼里,他就是新见悦男。悦男将相机里的底片卷回来,然后慢慢地拿起话筒,拔了一一九。诚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当卫到达医院时,已经有几个医生在为诚进行紧急手术了。卫慌张地在医院的走廊上跑着。神情茫然,眼睛通红的千寻和悦男正站在手术室门前。

  “大场先生……”

  悦男先注意到了卫,向他打了声招呼。卫抬头看着门上亮着“手术中”的灯。千寻则忍不住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

  “阿诚呢?”

  千寻和悦男互看了一眼。

  “阿诚的情况怎么样?”

  “他……”

  悦男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时,一位拿着口罩的医生,一边指示着护士一边从手术室中走出来。

  “这位是?”

  医生问悦男。

  “是伤患的父亲。”

  医生对卫说道:“手术是由第二外科的今井负责的。”

  卫点点头。

  “阿诚呢?我儿子呢?”卫声音沙哑地问。

  “由于全身受到强烈的撞击,造成脑部和肺部挫伤,还有一部分的内脏破裂了。”

  凝重的气氛笼罩着现场。医生简短地说明:“目前的情况非常危急。”

  护士送来了输血用的血液。在护土的催促下,医生正要再回手术室,这时,卫抓住他的手,说道:“请救救他。请救救我儿子!”

  “我们会尽全力的。”

  医生说完,便走进手术室里了。

  

在动完紧急手术之后,诚被送进加护病房。卫在护土站借了电话,和夏美联络。

  “接下来还得动另一个手术。”

  “是吗……那现在还不能会客罗?”

  “还说什么会客……总之,我会留在医院里。”

  “阿锵,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我知道,那再联络了。”

  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下话筒。


  医院的候诊室里,几个患者坐在成列相连的椅子上看着电视。悦男和宫崎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交谈着。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宫峙问悦男。

  “不清楚,好像还在手术当中。”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我是说伤势。”

  “很严重哦!没有当场死亡已经算是奇迹了。”

  宫崎窥探着悦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说是相当危险罗?”

  “听你的语气,好像是希望他赶快死嘛!”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希望我的学生……”

  “那你为什么特地跑来医院?”

  “什么特地跑来?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学年主任!回去还得向教务主任报告哪!”

  悦男露出嘲讽的表情,故意说道:“如果大场醒过来的话,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啊?”

  宫崎不说话了。

  “警方可能也会来打听一些消息吧!”

  宫崎铁青着脸,嘴角因紧张而扭曲着,可是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完悦男便站了起来。

卫打完电话,回到手术室前,看到千寻坐在长椅上。卫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千寻喃喃自语地说道。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这又不是老师您的错。”卫说着抬头看着千寻。

  “—切都是我不好,是我逼他去上学的。没想到他竟然会从屋顶上跳下来。”

  泪水又从千寻的眼底涌上来。

  “都是我不好。”

  悦男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会客的时间好像已经过了。院方请家长以外的访客离开。”

  “啊,可是……”

  “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请您先回去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毕竞他是我儿子。”

  千寻默默地点点头。悦男对卫说道:“如果有什么状况,请立刻跟我们联络。这里就拜托你了。”

  卫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

  “啊,新见老师!”

  “嗯?”

  “多谢老师您的帮忙。谢谢您立刻叫救护车把我儿子送过来。”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在悦男的催促下,千寻无力地向卫点头致意后,便朝门口走去。千寻仿佛无主游魂似的,任由悦男引导着搭上了计程车。

  “真是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一直这样陪着我。如果要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种事,我……”
  千寻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悦男温柔地环着千寻的肩膀。

  “你得坚强一点才行,因为你是导师啊!”

  “嗯,我会的。”

  “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稳住其他学生的情绪。”

  “嗯。”

  “不会有事的。大场同学一定会没事的。”

  “是的。会没事的……”
  千寻拼命忍住想将脸埋在悦男胸前痛哭的冲动。

  

当天晚上,和彦一行人并没有立刻回家,反而聚集在卡拉OK的包厢里,留加也出神地坐在包厢的一个角落。

  “你们怎么不唱唱歌,好让心情舒畅一点?”和彦环视着众人问道。

  “少开玩笑了!他被救护车载走,搞不好还有救哪!”

  小个子的裕次一脸不安地说道。哲雄怯怯懦懦地开口道:
  “我们打电话去确认一下吧?好不好?”

  俊平闻言惊愕地叫道:
  “打电话去问的话,他们说不定就会认为我们跟这件事有关。”

  “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真的跳下去了。”裕次说道。

  众人都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和彦发出了干笑声。
  “他的耳朵里都流出血来了,不可能还救得活的。我倒是担心,我们这几个人之中,会不会有人向老师或父母打小报告?”

  裕次等人瞬间像遭电击似地吓了一跳,胆怯地延续对看着。现在这个集团的首领已经不是留加,而是和彦了。

  “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不但会被退学,搞不好还会被送到少年感化院去。”

  “啊……嗯……我知道。”
  裕次在和彦的盯视下支支吾吾地回答。

  “会因此而上不了高中和大学,整个人生也就毁了。”

  最后大家一起看向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留加。

  留加仍然默不作声,他站了起来,走出卡拉OK包厢。

  

步履蹒跚地回到家后,留加一头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留加注意到妈妈小与不断地敲着房门。

   “留加,你在里面吗?留加?”

  “没什么事啦!”

  “把门打开嘛!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不要再假惺惺地戴着好妈妈的面具了!”

  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留加调整了一下情绪,对着门外的妈妈说道:
  “没什么事啦!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知道了。你真的没什么事吧?”

“嗯。”

  黑色的窗帘紧闭着,在漆黑当中,留加穿着白色制服的背影朦胧地浮显着。他坐在桌子前,两手蒙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手术室的门大大地敞开了,躺在移动病床上的诚被送了出来。卫立刻站了起来,跑到诚的身边。
  “阿诚……”

  脸上仍然罩着气罩的儿子在他面前被推走。卫随着移动病床跑着,同时心急地问医生: “医生,阿诚怎么样了?”

  “手术已经完成了。”

  “他不会有事吧?”

  “目前我们还不敢断言。”

  卫紧紧跟在病床旁边。
  “阿诚,不要怕,爸爸在这里,爸爸就在你身边。”

  病床移动的速度加快了些,卫情急之下抓住了诚吊着点滴的手臂。
  “你要振作起来!你一定会没事的,千万要振作起来!”

  “先生,不要这样!你在干什么!?”
  护士见状立刻制止道。

  “他是我儿子呀!我要他振作起来,这有什么不对的!?”

  助手们都跑了过来,合力将卫拉开。

  “放开我!我要为阿诚打气呀!”

  个人病房的门打开了,诚被推了进去。

  “阿诚!”

  门接着又关上了。

  “阿诚……”

  执刀医生向助手们使了个眼色,助手们便松开了拉住卫的手,卫当场就跪了下来。医生们随即便陆续离开了。

  卫对着医生们的背影大声喊道:
  “请救救他!请救救我儿子阿诚啊!他才十几岁呀!你们谁救救他呀……神啊……请救救我儿子啊!”

  卫在医院的地板上咚咚地磕着响头。
  “求求你们!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们!请你们……你们……务必要救救我儿子……”

  

第二天,警察到修和学园去调查这件事,学校因此召开了紧急会议。校长新藤、教务主任羽柴、学年主任宫崎,还有初三的导师们都到齐了。

    “真是伤脑筋啊!传播媒体已经闻风而来了。”羽柴无奈地说道。

  “嗯,我已经接受一个采访了。哎呀!忘了问什么时候要播出!”新藤悠哉悠哉地说道。

  “我就知道早晚会发生这种事,而且果然就是森田老师的班级出事。”说这些话的是村田。

  “真是对不起。”千寻低头向大家致歉。

  “这么说来,真的有学生被欺负的事罗?”米田问道。

  “不,这件事还……”

  “总归一句话,就是导师还没有办法掌握学生嘛!学生从屋顶上跳下去,身为导师就该负起责任!”

  村田不放过打击千寻的机会。羽柴闻言大惊失色,道:
  “村田老师,请不要这样乱讲话!”

  “如果变成学校的责任,那可就麻烦了。”
  
  “说的也是。校长,您说是不是?”

  羽柴对新藤说道,可是新藤却一付听而末闻的样子。
  “如果知道电视台播放的时间就好了……”

  这个时候,悦男说话了。
  “如果只是学生之间的欺凌事件也就罢了……”

  会议室里顿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羽柴反问悦男:
  “新见老师指的是什么事情?”

  “没什么。也许问问学年主任会比较清楚一点。”

  宫崎低着头。

  “宫崎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看法?”

  宫崎面露微笑,环视在座的老师们。
  “我也谈不上什么看法啦,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大场同学的成绩是全校第一名,要维持这样的成绩,他一定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

  “嗯,这种事也不无可能。”米田说。

  “他才刚转学进来,在还没有完全适应的情况下,课业方面又那么紧。他也曾经因为拒绝上学而缺课。”

  羽柴听着点了二、三次头。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就不是我们学校的责任了,而是现代教育普遍的问题。那么,学生的家庭方面怎么样?”

  千寻听了很不愉快,便立刻回答道: “他们家很和乐。”

  宫崎皱着眉头。
  “是吗?学生的妈妈不是继母吗?而且环境方面不是也有多问题吗?”

“不,没有这些问题。”

  “我问的重点不在这里。”
  羽柴打断两人之间的争执。

  “重点是大场的父母有没有向学校投诉?教务主任,您要问的是不是这件事?”

  被悦男这么一问,羽柴便默不作声了。米田则对羽柴说道:
  “哎,不管怎么说,教务主任,大场并没有死啊!我们讨论这些也无济于事,不是吗?”

  “目前还没有脱离险境吧?我看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村田说道。

  “你……你怎么讲这种话……”千寻抗议道。

  “请你不要用这么轻率的语气讨论一个人的生死问题。”悦男瞪着村田说道。

  “啊,我不是有意这样说的……”

  “大场同学会没事的。为人师表的我们都没有这样的信念的话,那还谈什么呢?”
  悦男语重心长地说道。会议室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会议结束之后,千寻和悦男并肩在走廊上走着。

     “班上的情况怎么样?”

  “嗯,学生们的情绪的确受了相当大的影响。”

  “哦,是吗?”

  “谢谢你刚才在会议上仗义直言。多亏你对村田老师他们讲了那些话。”

  “嗯。没办法,大多数的老师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我知道原因在哪里。因为没有什么工作有这么多休假,而且无所事事也可以安稳过日子。如果连教师这种工作都做不好而被解聘的话,我想,大概也没办法适应其他工作了。所以一旦事关切身安危,大家就想尽办法把责任转嫁给别人。”

  说着说着,两人发现和彦和裕次等人站在他们面前。

  “什么事?”

  千寻问道,和彦便递上了笔记本。

  “我们为大场做了笔记。虽然不能去看他,但这一点我们还做得到。”

  千寻微笑着接过笔记本。

  “谢谢你们。我会交给大场的父亲。”

  “谢谢老师。”

  悦男定定地看着他们四个人。和彦等人敬礼之后便离去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悦男问千寻:
“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

  “就是传闻中欺负同学的事啊!”

  “我相信没有这种事。你看,这些学生不是这么体贴吗?”

  “……说的也是。”说完,悦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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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


当天,宫崎再度前往医院。卫仍然动也不动地守候在诚的病房外面。宫崎确认了病房的名牌。

  “请问是大场同学的父亲吗?”

  卫看了看宫崎,并没有回答。宫崎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们曾经见过面……”他递出了名片,“我是修和学园的学年主任宫崎信一。昨天我也来过,但是不方便跟您打招呼。我知道您的心理不好受。”

  见卫根本无意伸手接名片,宫崎苦笑着把名片收回口袋里。

  “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他把点心盒放在卫的身旁。

  “这次的事件实在是……”

  面对宫崎的致意,卫仍然一言不发。

  “啊,对了,我是大场同学的体育老师。他不但学业成绩好,运动方面也相当有天份,个性又开朗,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作老师的也难免会偏心,我个人就非常喜欢他。”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卫的表情,可是卫仍然保持沉默。宫崎不禁在心里咋了咋舌,然后继续说道:
  “所以,原本学年主任是不必特地来探视的,但是大场也算是我的学生,因此我才连续两天……他可说是联考下的牺牲者啊!像我这种体育科班出身的人,可能没有办法体会个中的艰苦,但是站在旁观的立场,我也可以了解学生们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卫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令宫崎有点不知所措。

  “既然这样,那我先告辞了……我衷心地祝福他早日康复。也请代我问候大场太太。”

宫崎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便朝门口走了。

  

天快亮的时候,医院走廊上的电灯散发出朦胧的光线。

  不知不觉当中迷迷糊糊睡着了的卫,在这时梦到了诚。他看到穿着制服的诚就站在微暗的走廊上。

  卫笑着站了起来。

  “阿诚……”

  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悲哀地对着爸爸微笑。卫慢慢地走近他,可是他仍然只是悲戚地笑着,然后慢慢地走远了。

  “阿诚!!你要去哪里啊!?”

  最后,诚在黑暗的尽头消失了。

“阿诚……”

  睡倒在椅子上的卫猛然惊醒。这时护土正好从诚的病房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卫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打开病房的门。医生和护士正在为诚急救。

  “阿诚!”

萤幕上心电图的波动变得非常微弱,最后变成了一直线。卫当场呆住了。

  

千寻房里的电话响的时候,送报生刚好骑着脚踏车送报纸来。

  穿着睡衣的千寻起床去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森田家。啊,大场太太。”

  当千寻获知诚的死讯时,只觉得全身冰凉。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从学校的屋顶上跳下来身亡这种事实,她根本无法接受。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过去。”

  千寻轻轻放下话筒,然后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

“啊,我竟然要穿上丧服……怎么会这样!?”

  千寻喃喃自语道。恍惚地站在穿衣镜前面,突然哭了出来。她双手蒙着脸,激动地呜咽着。

  

留加是早上在教室里获知诚的死讯的。

他一进教室就看到同学们聚在教室后面,以和彦、裕次等人为中心围成一圈。留加感到奇怪,便把书包放在桌子上,走近大伙。哲雄铁青的脸上,微微浮起感到安心似的笑意。他把嘴巴凑近留加的耳边,低声地说道:
  “我们不会有事了。”

  “什么意思?”

  “大场已经死了。”

  “……你再说一次!”

  留加揪住哲雄的领子,把他推撞在墙壁上。
  “你再说一次!”

  其他人都愕然地看着留加。哲雄痛苦地喘着气,把话又重复了一次。
  “今天早上,大场死了!”

  留加当场愣住,松开了抓住哲雄的手。
  “你骗人!”

  看到留加激动不已,和彦不禁感到有点疑惑。

  留加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这是骗人的……”

  在走回自己的座位之前,留加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同学们急忙跑了过去。

  

宫崎也是早上到学校之后才获知诚的死讯。在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便佯装平静地走进洗手间。锁上门之后,他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打开水龙头,让水不断地流着,脸上露出极度安心的表情,不一会儿,他哈哈地大声笑了出来。

  

商店街及熟人送来的花圈成列地摆在“浪花亭”的店门口。

住持育经的声音不断从里面流泻出来。

屋内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祭坛,诚的遗照安置在中间,肃穆的法事正进行着。

夏美穿着丧服坐在祭坛一侧。

  住持育经站了起来,观礼行列中的羽柴、悦男,以及啜泣着的千寻都依序上香。

一个观礼者前来上香时,夏美都轻轻地点头致意。

  千寻合起双手,为一个十五岁早逝的少年落下她的清泪。

    “是不是可以让我上一柱香?”

  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上前来,拿出警察证件给夏美看。

  “我是杉并北署的须藤,发生这种事实在很遗憾。”

  夏美轻轻地点头致意,而须藤很快地上好了香。

“请问贵主人呢?”

  这么一问,夏美才想到,卫跑到哪里去了?

  卫这个时候正在诚的房里,坐在书桌前发着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事情都不能想。

  

第二天举行葬礼时,卫端坐在祭坛旁。

  突然间,有灯光照着卫,一群记者涌了进来。

  记者把麦克风对着卫。

  “我们是‘TIME WIDE’的记者。请问您是死者的父亲吗?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深表同情。”

  可是卫只是神情恍惚地望着镜头。

  “请谈谈您现在的心情。您的儿子从学校的屋顶上跳下来,是不是想传送一些讯息给现代社会……”

站在行列中的悦男,从后面伸手拉住拿着麦克风的记者。

  “你这是干什么?”

  “我倒要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家,这是什么行为!?”

  “我们媒体,为了让家中有差不多年纪孩子的观众们……”

  在店门口引导观礼者入内的千寻,大声地说道:
  “请你们出去!在你们想到观众之前,请先想想死者父母的心情!”

  “你们想妨害新闻自由吗?”

  “别再说了!赶快出去!”悦男下逐客令了。

  赶过来瞧个究竟的商店街老板们,也一直合力将电视记者们赶了出去。

  店内立刻又恢复了安静。千寻站在不再喧闹的店内,视线和抬起头来的夏美碰个正着,千寻无力地微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进店里来。

  “你是特地赶来的吗?”
  夏美问道。少女轻轻地点点头。

  “上来烧一柱香吧!阿诚一定会很高兴的。”

  少女点点头,走上屋内,慢慢地走近祭坛。

  夏美对千寻说道:
  “她是神户的同学,名叫菱田凉。一直和阿诚保持书信往来。”

  千寻默默地点点头。

  凉凝视着棺木中面无血色的诚,当场痛哭失声。夏美走上前,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膀。

  不久,灵车来到了店门口。商店老板们、校方代表、三年A班的学生们围在灵车四周。宫崎、悦男和几位男性代表,把诚的灵柩从屋里抬了出来。在向死者道别的同时,观礼者分别将一朵白菊花放进灵柩当中。千寻、凉、羽柴、裕次、哲雄、俊平、和彦……灵柩中铺着干冰,诚躺在里面,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紧紧地闭着。


  灵柩被搬上了灵车,然后移往火葬场。

  在工作人员不断地催促下,夏美看了卫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两个工作人员分别抬起棺木两端,把它放进焚烧炉中,关上沉重的盖子。

  低沉的火焰焚烧声立刻响起。

  这时,卫突然抬起头来。

  “等一下!你们想把我儿子怎么样?”

  话说完,卫就一个箭步冲向焚烧炉。

  “这样太危险了!”工作人员立刻制止他。

  “我儿子活着呀!他没有死啊!”

  羽柴和悦男赶紧抓住卫的手臂。“不要啊!不要烧掉啊!阿诚还活着!他只是睡一下而已啊!”

  夏美见状哭了出来。

  “阿锵……”

  “大场先生!”悦男叫道。

  “大场先生,请你坚强一点!”

  羽柴抓住卫的双手用力地摇晃着,企图让他恢复理智。

  “放开我!放开我!”

  夏美一边哭着,一边对卫说道:
  “阿锵,阿诚已经死了啦!”

  “他已经不在了!”

  “不是这样的……”

  卫弯下了膝盖,当场无力地蹲了下来。

  “那孩子还活着啊!”

  夏美紧紧地依偎在卫的背上。
  “阿锵,你不要这样。”

  “他还活着……”
  卫突然叫了出来,然后双手掩面号哭了起来。

  

在社会科资料室里,悦男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放大了的照片。那是诚和留加在游泳池边嘴对嘴的镜头。
  
  悦男爱怜地用手指抚摸着照片中留加的脸颊。

  然后,他点上打火机,将照片中的诚慢慢地烧掉。他凝视着火焰,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
  “再见了。”

  然后悦男走向办公室。千寻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你还在啊!”

  千寻闻声抬起头来。
  “新见老师。”

  悦男走到自己的桌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好可怜,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啊?什么意思?”

  “我说你啊!第一次担任导师就发生这种事,真是难为你了。”

  “老师,你十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嘛……”

  “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大堆的梦想,当然有时也会感到不安。但是一想到今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事情,譬如我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啦、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啦,等等的事,心里头就会有很充实的感觉。”

  说到这里,千寻又伤感地哭了起来。

  “可是,大场同学他……我没有信心了。我真的没有自信再当老师了。我不想再继续当老师了!”

  悦男绕过桌子,温柔地抱住千寻。

  “别太难过了。这并不是你的错呀……这种事情,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的。”

  悦男嘴里说着这么体贴安慰的话,但他的眼神中却找不到一丝诚意。

  

凉在大场家住了一晚。她躺在床上,凝视着放有自己的照片的桌子,那张照片是自己以前寄给诚的。她就这样拥着诚的味道睡着了。

  第二天傍晚,卫陪她走到公车站。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大老远跑这一趟。”

  “这是应该的。”
 
  四周是一片喧闹的蝉鸣。

  “你能来见他最后一面,我想阿诚一定很高兴。”

  卫把礼盒递给凉。

  “这是我太太去老街买的煎饼,请带回去给家人吃。”

  “不用了,何必这么费事呢?”

  “你一定要收下,这是特地为你买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凉收下了礼盒。

  “我参加了网球社哦!因为阿诚说我太胖了,我好难过……”
 
  “这孩子怎么这样说呢!”

  “虽然现在还只能帮人家捡球,但已经让我瘦了两公斤了。”

  “哦!”

  “原本以为下一次见面时可以跟阿诚炫耀的,没想到……”

  “嗯。”

  凉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为什么……”


  不久,车子来了。

  “车子来了哟!赶快上车吧!”

  凉用手擦掉了眼泪。

  “好的。”

  “你要振作起来哦!”

  “伯父也一样。”

  “我知道。”

  “请您不要太自责了,阿诚他真的好爱您。”

  凉上了车,可是马上又走了下来。她紧抿着嘴角,下定决心把一个小布袋交给卫。

“这是什么?”

  “是一些信,阿诚写给我的信。”

  “啊,可是这些东西……”

  “我是有些担心,把这些信交给伯父,会不会惹得阿诚不高兴。可是我想了一想,认为还是交给您比较好。”

  “哦……”

  “我想,您一定会感到孤独寂寞……”

  “你把这么多的信……”

  “最后的一封信里,阿诚写了一些事……”

  “什么事?”

  “他说‘我会被杀’。”

  “咦!?”

  凉上了车,门关好之后车子便开动了。渐行渐远的凉,从车窗中看着卫。卫也一直回视着她那隐含着无尽痛苦的眼神。


  车子走远了,卫从布袋里拿出一叠信来看。诚那熟悉的字迹立刻跃入卫的眼帘。

  (我一定会被杀的。有时候我就像一只被猫爪拨弄着的小鸟,有时又像一只暴露在张牙舞爪、饥肠辘辘的狼群面前猎物……)

  (我不断被排挤、被勒索敲诈,我一定会被杀的吧……被他们……)

  卫动也不动,继续看着诚生前写给凉的信。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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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父亲的复仇(上)

       卫决定将“浪花亭”暂停营业。失去儿子诚的悲哀,正慢慢转变成深深的怀疑,和对不知名的敌人的憎恨。身为父亲的他,决定要亲手解开事情的身相。

        夏美准备好晚餐后,先在诚的遗像前简短地合十默祷,然后她对着二楼呼叫:“阿锵晚饭准备好罗!”

        房间只亮着台灯,卫坐在桌前看着诚写给凉的信。信反复看了可能有几十遍。可是,不论看了多少遍,他总有些地方不明白。但可以确信的是,信里充满了不安。

       (我渐渐食不下咽。就算勉强吃下去,也会立刻就吐出来。)

        卫强忍住泪水,又开始慢慢地看着信。

        (不只在学校,即使家里都……不要说是吃东西,我连睡觉也睡不着了。)

         卫的身体颤抖着,双手紧紧捏了起来。

         (我害怕清晨的到来。太阳啊!请不要照到我的身上。黑暗啊!请你停住脚步,因为我想躲起来。)

       为人父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信纸上,然后慢慢渗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卫抱着诚的骨灰盒,站在修和学园的大门口。他对着来上学的学生们大声呼喊着:

  “请你们告诉我!在我儿子的班上、在这个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学校采访的广角镜节目,正好捕捉到卫呼叫学生们的镜头。

         学生们见到了摄影机,纷纷加快脚步走进校园。

      “是不是有学生欺负同学?请告诉我!我的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羽柴和宫崎从校园内跑了出来。

        羽柴气急败坏地问卫;宫崎则对着学生大骂:

  “赶快进教室去!那边的摄影记者,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拍摄的!”

         卫不理会这些老师,以更大的声音呼喊着:

  “请告诉我!请告诉我真相!”

     “大场先生,您这样会造成我们的困扰啊!”羽柴劝道。

       “请你们告诉我事实!”

        不久,上课的钟声响了。可是每间教室内都因为校门口发生的事而喧腾不已。诚原本就读的三年A班更是无法安静下来。

        黑板上写着期末考的时间表,和彦一个人翻着参考书,正在作考前复习。
  
        裕次、哲雄和俊平包围着他。

         “武藤,事情不妙了,你听说了没?”裕次说道。

       “他……他当面叫住我,害我吓了一跳。”哲雄惊魂未定地说道。

        “哎,竟然抱着骨灰来。”俊平看着哲雄说道。

         可是和彦只是继续在参考书上画红线。

       “喂!武藤!”

         裕次见他没反应,又大吼一声。和彦猛地抬起头。

          “不要吵我!我脑子里只有考试!”

         和彦说完,再度埋首于参考书当中。

         英文老师米田开门走了进来。

         学生们随着口令一起“起立、敬礼”之后,便开始依序传送米田分下来的答案纸。

         “第三题的那篇文章有一个字拼错了。”

          米田在黑板上订正拼错的地方。和彦目不转睛地盯着答案卷的背面猛瞧。
         “好!开始作答!”

         和彦仿佛吃错了药,使劲地把答案卷翻了过来。

          当天的教职员会议上,大场卫奇怪的举动也成了议题重点。

          “事情会愈闹愈大哦!报社和女性周刊都得到了消息,也有一些家长打电话来寻问。”羽柴开门见山地说道。

          新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明就快要退休了,竟然还发生这种事情。”
          “这完全是担任导师的森田老师失职。会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对学生家长的安抚工作做得不够好。”说这些话的依然是村田。

          千寻闻言低下了头。

  “是……”

    这时,悦男又适时地伸出了援手。

  “她已经做得很完美了,教务主任应该也了解的。法事、葬礼、等等一切事宜,森田老师都亲自参与了……”

 “新见老师对于森田老师的安抚、善后工作做得才完美哪!”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我想我大概有某些地方疏忽了,很抱歉。”千寻开口道。

  “话又说回来,大场先生还真教人摸不透,他怎么会突然采取着种行动?”米田很不痛快地说道。

  “怒火一点燃,不烧个干净是不会熄的吧!失去独子的悲痛,是无法籍着相簿化解掉的。”

  “教务主任还真是个诗人哪!”米田说道。

      “明明就快退休了,竟然还发生这种事。”
       新藤仍然重复着同样的话。接着发言突然中断了,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宫崎开口说话了。

        “我可不这么想。我认为可能性只有一种。”

         “别摆架子,有话就请快说。”村田催促道。

         “他是在要求赔偿金。”

         千寻闻言不由得看着宫崎。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意图……”

          宫崎露出充满嘲讽味道的笑容,转过身来面对千寻。

         “你认为有没有道理?他只开了间面店,听说还贷了不少钱,不是吗?”

           “这根本是两码子事!”

         “可是动机不是很可疑吗?竟然抱着骨灰盒来抗议,这种行为太过火了。”
          “森田老师有什么看法?”羽柴问道。
           “什么?”

           “是不是让学生家长抓到了什么把柄?我是说,关于传闻中的校园暴力……”

  

  

  “不,没有这种事……”

  

  

  原本双臂抱胸的悦男对着大家说道:

  “除了暴力之外,可能还有其他因素。”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反问他的是羽柴。

  

  宫崎笑着对羽柴说道:

  “教务主任,不用担心啦!就算有,他也没有什么证据,所以才会采取这么愚蠢的行动啊!”

  

  

  “不管是什么情况,请不要随便用‘有’这个字眼。”羽柴告宫崎。

  

  

  “啊,对不起,是我失言。”

  

  

  羽柴似乎有意结束会议,他说道:

  “请各位注意,不管任何人问起,都请用坚定的态度加以否认。”

  

  

  

  听到留加怪异的行为,幕后金主公一郎便到小与的住处探视。一下车,小与立刻上前迎接。他温柔地抚摸着小与的脸颊,说道:

  “你应该早一点通知我才对呀!”

  

  

  “我听说你的女儿过生日,所以……”

  

  

  公一郎闻言只好苦笑了一下。

  

  

  “哦。不过,我真的不相信,留加怎么会……”

  

  

  “嗯,我也是。”

  

  

  “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留加几乎什么话都不说,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一起走进了电梯。

  

  

  “今天早上,我看到报纸上的报导了。”

  

  

  “报纸?”

  

  

  “留加的朋友自杀了。”

  

  

  “啊!这可能就是原因,他可能因此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嗯,他一定受到相当严重的打击。”

  

  

  小与打开家门,请公一郎进去。客厅里一片混乱,公一郎见状不禁叫了出来。

  “怎么这样……”

  

  

  “今天早上,我只问了一句‘不去上学吗?’他就把家里搞成这样了。”

  

  

  “他在房里?”

  

  

  “嗯,应该吧!”

  

  

  “把他交给我。你先把桌子整理整理,顺便帮我泡一杯咖啡。”

  

  

  “好。”

  

  

  公一郎沉稳地笑了一笑,随即走向留加的房间。小与面带不安的表情,开始整理客厅里的桌子。

  

  

 公一郎敲了敲留加的房间。

  

“留加,是我,濑野。”

  

房内没有回答。公一郎试着去转动门把,可是房门从里面反锁了。

  

“帮我开一下门吧!我们两个男人好好谈一谈,怎么样?”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外面天气不错,你闷在房里不太好哦!”

  

  

  房内传来短促的嘎吱声,门开了。小与见状,一扫脸上的阴霾,马上跑到门前。

  

  

  “留加。”

  

  

  公一郎在小与耳边轻声说道:

  “我说的没错吧!这种情况,我们男人比较好讲话。”

  

  

  “嗯,是啊!”

  

  

  公一郎对留加说道: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对母亲动粗。哪,先好好跟妈妈道个歉。”

  

  

  留加露出嘲讽的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接着他把一卷录音带递给公一郎。公一郎讶异地接了过去。

  

  

  “这是什么?啊!我懂了。你是怕当着面说不出口,所以才用录音的方式?”

  

  

  留加点了点头,看着小与。

  

  

  公一郎微笑着把录音带放进卡座,按下开关。

  

  

  小与喘息的声音立刻从喇叭中传出,接着是公一郎的声音。

  

  

  ——好美的肌肤,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

  

  

  “这!?……”

  

  

  留加动也不动地看着小与。小与则满脸悲戚地回视着留加。

  

  

  “留加……”

  

  

  公一郎停下录音带,气急败坏地跑进卧室。他趴在地毯上,搜索着双人底下。

  

  

  公一郎回来时,把掌中的小麦克拿给小与看。

  

  

  “他装了窃听器!”

  

  

  小与默默地低头看着小麦克风。

  

  

  “你是什么居心!?”

  

  

  留加只是微微一笑。

  

  

  “你到底是何居心!?”

  

  

  公一郎又怒吼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出手揍了留加。留加倒在地上,摸着被打到的下巴。

  

  

  “亲爱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公一郎对着倒在地上的留加又踹了一脚。

  

  

  “不要这样!”

  

  

  “你不要说话!就是你太宠他,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今天我非得让他明白,再也没有比这更卑劣的行为了!”

  

  

  留加从地上爬起来,公一郎用力抓住他的胸口。

  

  

  “我拷贝了。”

  

  

  “你说什么?”

  

  

  “我把带子寄给公司,还有你老婆了。”

  

  

  公一郎和小与面面相觑,两人十分为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他们这付德性,留加似乎非常愉快,他笑着对小与说道:

  “妈妈,你看过叔叔这种表情吗?”

  

  

  小与无意回答这个问题。留加笑得更加大声了。

  

  

  “我跟你们开玩笑的啦!”

  

  

  留加捧腹大笑,甚至笑得倒在地上。小与怔怔地看着笑倒在地上的留加,仿佛看到一个恐怖的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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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一回到家,夏美就从起居室走了下来。卫锁上了门。

  

  

  “我不是叫你要把门锁好吗?”

  

  

  “刚刚森田老师来过了哟!”

  

  

  “我知道。我在车站碰见她了。”

  

  

  “你在搞什么!为什么还要到学校去?”

  

  

  “不要着样大呼小叫的,震得我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你好好说清楚,不要骗我!”

  

  

  “你少啰嗦!”

  

  

  “干嘛抱着骨灰盒站在校门口,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帮我铺棉被吧!我想睡了。”

  

  

  “阿锵!”

  

  

  “叫你少罗嗦!没听到啊?”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做……森田老师一向对我们很好,如果让她为难的话,就太对不起她了。”

  

  

  “我也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

  

  

  “我带了信去,可是他们没人理我。所以,我就在车站把信交给森田老师了。”

  

  

  夏美的眼中噙着泪水。

  

  

  “老公,不要再闹下去了,这样做没意义的。你怎么做,阿诚也不会回来的。店里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关着不做生意啊!”

  

  

  “你是要我赶快忘掉这件事,好好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打算?因为阿诚不是你亲生的,你才说得出这种话!”

  

  

  “你真的这么想?”

  

  

  卫从夏美的身边走过,径直上了卧室。

  

  

  

  这个时候,千寻把诚的信摊开在桌上,仔细地看着。她看到“或许我会被杀吧”这句话。

  

  

  门铃突然响了,千寻抬起头来。

  

  

  “……哪位?”

  

  

  “是我。”

  

  

  “新见老师,我马上去开门。”

  

  

  悦男走进屋里,看到左上的信,不禁皱起了眉头。可是他不想被千寻察觉,所以立刻又恢复了原有的表情,并且坐下来。

  

  

  他想着:难道大场诚留了信给千寻?或者这些信是诚生前写给别人的?

  

  

  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对。那么纯真、率直的诚,不可能会看穿我那堪称完美的智慧型计划书。

  

  

  “能不能帮我泡杯咖啡?”

  

  

  “哦,好啊!”

  

  

  千寻走进厨房,悦男则松了松领带。

  

  

  

  第二天,卫仍然抱着骨灰盒站在修和学园的大门口。

  

  

  羽柴和宫崎快速地朝着穿堂走来。

  

  

  “真的又来了?”宫崎问羽柴。

  

  

  “真伤脑筋啊!”羽柴不胜其扰似地说道。

  

  

  然后两人朝大门跑了过去。

  

  

  “干脆让我好好修理他一顿!”宫崎说道。

  

  

  “这怎么行!搞不好会有记者在场。”

  

  

  抱着骨灰盒的卫,不时地对学生们喊道:

  “请告诉我,我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羽柴和宫崎吆喝着学生赶快进教室。

  “求求你们,请告诉我……”

  

  

  

  卫抱着骨灰盒 决定到诚跌落的兔笼前面去看看。花圃中绽放各式各样的花朵,空荡荡的兔笼里放了一个牛奶瓶,瓶中的花早已枯萎了。

  

  

  卫出神地眺望着屋顶。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他觉得儿子的死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上负责打扫的学生们走了过来,正是和彦、裕次、哲雄、俊平等人。曾经到过自己店里的和彦被卫认了出来。

  

  

  “武藤同学。”

  

  

  和彦和裕次等人彼此互相看着。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个学校,还有你们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和彦等人被卫的气势吓得往后退。

  

  

  “是发生过事情吧?一定有的!”

  

  

  “我……我不知道!”

  

  

  卫用他那被太阳晒黑的粗大双臂,将诚的骨灰盒捧向前。

  

  

  “你们看!我儿子阿诚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我不知道……”

  

  

  卫把手搭上和彦的肩头。

  

  

  “这里就是我儿子跳下来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说。”

  

  

  和彦怯懦地缩起了脖子。就在这个时候,宫崎赶过来了。

  

  

  “你干什么?”

  

  

  裕次战战兢兢的对宫崎说道:

  “大、大场的爸爸要武藤……”

  

  

  “老师,救命啊!”和彦大叫。

  

  

  “大场先生,你怎么还在这里晃来晃去啊?”

  

  

  “不,我只是……”

  

  

  “你这样会造成我们的困扰。”

  

  

  “我只是想问问我儿子的事……”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想把儿子死亡的责任推给学校,硬要学校拿出慰问金吧?”

  

  

  “我怎么会打这种主意?”

  

  

  “还真是会演戏啊!你算准了捧着骨灰盒来学校,媒体就会闻风而来。你不认为这是你自己的责任吗?你的家庭有问题吧?你的儿子是在还没有跟后母熟悉的时候,就勉强进我们这种名校就读,在这种双重压力下才会自寻死路的!”

  

  

  卫的双眼失去了神采,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话不无道理。这种想法使得这个单纯直率的男人哑口无言。

  

  

  “原因就在于你!你听好,学校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两个学期的教材费,连同已经注册的部分,都已经退还给你们了。至于奠仪,不止是校方,连我们三年级的科任老师都从微薄的薪水中拨出一部分了,可是你竟然还贪得无厌,这种无耻的行为,跟小偷强盗有什么差别!”

  

  

  卫在心里拼命否认,可是他却什么话也答不出来,只是沉默着。

  

  

  “请你回去!”

  

  

  “我不是为了钱……”

  

  

  “请你回去!”

  

  

  卫只好低着头离开了。

  

  

  宫崎松了一口气,对和彦等人说道:

  “好了,开始打扫吧!”

  

  

  裕次等人拿着扫帚,仍然一脸害怕的表情,只有和彦微笑着抬起头来,目送着诚的父亲离去。你这么做是无济于事的!——和彦心里这样对卫说——如果你的儿子没有被打倒,那我就会是那个倒霉鬼了。

 

第七章(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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