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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楼
发表于 2004-1-26 07:5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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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下班,怕被小刘逮到,我早早便设定好防止机密资料外泄的密码,锁了
电脑,只等时间一到,便捉起随身肩包,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向电梯。
电梯从顶楼慢慢降下,在十三楼停下,电梯门一开,我立刻跨步进去,电梯
门关,一分一秒都不浪费,在确定小刘没有跟来,我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
些。
跟在身後进来的几个同事见我一个人搭电梯,一名女性网页编辑好奇地问:
「今天没有约会呀?」
「嗯。」我低著头说。
另一个人笑。「年轻人啊,天天约会终於也吃不消了吧?」
「是啊。」我没有天天约会。事实上,我这个月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次不小心
没推辞掉小刘的邀约,周末的时候跟他去看了一场电影,又恰巧不小心被公司里
的人看见,谁知道从此谣言飞满天。
另一名已婚男性工程师深有体会地说:「天天腻在一起也不见得好,小别胜
新婚呀。」
「嗳。」是是是。
天气很热,通风口直对著我的脑门吹,头有点痛,我下意识地往後站,不确
定自己想躲开的是直吹脑门的冷气,还是众人的误解。
下班时间的关系,电梯有很多人,我从没费心去注意过有谁和我搭同一班电
梯。而且电梯大多时候都很拥挤,我只想仰高脖子,多吸进一些新鲜空气好抵抗
令我头重脚轻的晕眩。
我好羡慕长得高的人。
身高只有一百六十公分的我,在今日营养过剩的台湾社会里,算是娇小的。
糟糕的是,我又不喜欢穿太高的鞋,因为高跟鞋总是害我腰椎酸痛。
羡慕高的人,是因为我觉得高一点的地方,空气好像比较新鲜。
这种想法跟科学无关,就跟吃东西的时候,老觉得别人碗里的食物比较美味
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渴望自己所没有的,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病?
「小姐,终点站到了,你不出去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唤醒了我。
我怔愣了半晌,看清楚现实。
眼前是一张陌生的男性脸孔,一个穿著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他的手指正按
著电梯的开关键,而所有的人都已经步出电梯,走向地下停车场。
刹那间,我有些恍惚,不自觉喃喃道:「这的确是终点站了不是吗?」
可是我不应该直接到达这里的。
有时候,终点并不是在旅程中的人想去的目的地。
我没注意陌生人的反应,只抬头说:「抱歉,我想我还得搭回一楼。」我错
过了。
男人看了我一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替我按了一楼後,便迳自走出电梯。
这回我没再错过楼层,顺利地走出了这栋承租给各家企业的综合办公大楼。
斜照的夕阳依然有些刺眼,天空是带著灰蒙蒙的蓝。
不必判断方向我也知道该在哪一个街角转弯,但人潮汹涌的瞬间,我总是不
自主地停下脚步,淹没在人群中的感觉令我无由地忧伤。
我一直回过头,想看清楚一些我不知道是什麽的物事,它一直就存在於那里
我知道的,但我每次回头,却只是更无法往前走去。
☆ ☆ ☆
接近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床头上的电话一直响著,我迷迷蒙蒙地接起了电话,纳闷这种时间怎麽会有
人打电话来扰人清梦?真不识相。
「喂……」我懒洋洋地接起电话。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作声。
我困惑地又「喂」了一声,这时从话筒里传来的粗重喘息声顿时令我愣了一
下。
还没意会到这是什麽情况的时候,就听见粗嘎的声音自话筒传出
「你想不想做爱?一个人很寂寞吧,你穿著红色的蕾丝小裤裤吗?它湿了没
有……」
变态!
我吓了一跳,用力地挂上电话,瞌睡虫全给这通电话吓飞了。
惊魂未定之际,电话铃声又刺耳地响起来。
我差点没吓得跳起来,抓起电话才听到「嘿嘿」两声便又立刻把电话给甩上。
回头一想,不对,我飞快地拿起话筒搁在一旁,以免那个变态又拨进来。
天啊,在半夜接到这种电话真的会吓死人!
尽管已经拿起电话,确定不会再有人打进来,但那个粗嘎的「嘿嘿」声却仿
佛还残留在耳边纠缠著,不肯轻易散去。
床前大片的落地窗令我不安。
厚重的窗帘在我入睡时就已经拉上,窗户也上了锁,但户外冷凉的空气似乎
仍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引起我全身一阵阵战栗。
很少在这样接近清晨的黑夜里醒著,入睡的城市笼罩著诡谲的氛围。
住宅区里,大部分的灯光都暗著,只有远处少数几扇窗还透著光。而在那些
亮著的窗户後方,彷佛隐藏著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心脏怦怦的跳动声和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暗室里回响,不觉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我坐在床缘,睡意全消。
犹不能置信我会遇到这种事。
突然间,我有些忿怒起来,而忿怒中还夹带著从刚刚延续到现在的惊恐。
为什麽我必须要面对这种令人作恶的骚扰?为什麽我得承受这样的恐惧?只
因为我是个单身女子,一个人独居在外、平日生活检点?
这不公平!
我伸手扭开床头柜上的小灯,懊恼地耙著头发。
心里有些气、有些害怕,两种情绪不时地困扰著我。我想要尖叫。
被搁在一旁的话筒发出急促的嘟嘟声,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难忽略。我拿起
话筒,用力挂上。将整具电话抱在胸前,渴望能有人陪在身边。
也许我可以打一通电话给谁,我迫切地需要知道此时此刻,我不是一个人既
孤单又无助。
可是,要打给谁?
在这种时候……
犹豫了一会儿,我将电话放回原处,站起来在卧房里四处走动,等我意识清
醒地发现到时,我已经打开电脑,坐在电脑桌前,连上了我的避风港市尘居了。
三点五十七分,这种时间,聊天室里应该不会有人了。
但我还是进入聊天室。
意外的,一抹莹蓝色的柔光清清冷冷地出现在那里。
别姬?!
她在线上。
整个聊天室里,只有霸王与别姬。
其他网客最後离开的时间是两点十九分,发言人是小猫。
萤幕上显示著
小猫:「要看日出要早点起床哦,明夭的日出时间预测是五点零三分。」
(2 :19)
看来这梯次的网客明天有人要早起了。
我看著那抹莹蓝色的光、看著静静不说话的别姬,心里有种不曾感受过的平
静,彷佛她可以了解我的心事,也正在倾听即使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开口问候过对
方。
接到电话骚扰的焦虑渐渐被抚平了。
那抹莹蓝的光影一直陪伴我直到清晨。
五点零三分,天色渐亮。我站了起来,拉开落地窗的窗帘。
城市的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但一抹染上了朝阳的云彩依然那麽妩媚。
我的窗户看不见日出,它面对著西方,永远等待著落日。
但我知道,黑夜,已经悄悄过去了。
再次回到萤幕前的时候,别姬仍然在那里。
不知道她的窗户看不看得见五点零三分的日出?
突然有点想问她她在聊天室里待一整夜做什麽?
但最後我仍只是悄悄地退出聊天室。
☆ ☆ ☆
为了避免再接到同一个人的骚扰电话,当天下午我便抽空到电信局换了个号
码。
本来不想把新电话号码给人的,但过没两天,小刘过来找我问说:
「小楚,你家电话坏了吗?怎麽我这几天都打不通?」
当时我正利用工作空档在编写我个人的软体程式,听到小刘的话,我暗叫一
声糟。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著萤幕,本来想敷衍说坏掉了的,但想想,这样骗
人好像不太好,只得回答说:「嗯,我换电话号码了。」
希望他不要问我的新号码,因为我不想给他。
「换号码了?」他有些责怪意味地说:「怎麽没告诉我呢?你这样子临时换
号码又不说一声,如果我有急事找你怎麽办?」
我摘下沉重的眼镜,揉了揉眼皮,转过脸看著他。
他从我桌上拿了枝笔和一张便条纸,不容拒绝地说:「新号码是几号?」
「小刘……」我有些无奈地看著他。
「嗯。你可以说了,我准备好了。」
「小刘……」
「以後别再这样了,知道吗?快说吧。」
我垂下头,叹了口气,念出一串数字。
他迅速地记下,摸摸我的头发,笑说:「这才对。」将记有电话号码的纸条
折叠收进上衣口袋後,他拉了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来。
看见我萤幕上显示的东西後,他好奇地问:「咦,这是什麽?」
我稍稍挪开身体,避免与他太过靠近。看著萤幕上一个跳动的光球,我说:
「随便玩玩的,我想帮我弟设计一个结合电玩和学习的游戏软体。」
电脑资讯上的交流,我是可以接受的。小刘是一个好手,或许可以提供我一
些意见。
「嗯,看起来有点意思,你进行到什麽程度了?」
「有八成了,只剩下一点小地方需要修改。」应该可以来得及给楚羽当生日
礼物。
「我可以玩玩看吗?」
我看他那麽感兴趣,心想无妨,便说:「好啊,我先示范一次给你看。」
示范的同时,我将设计原理解释给他听:「这套软体的好处是,系统本身是
和使用者一起学习,可以支援网路连线,让多人同时加入游戏,使用者可以自订
身分与学习主题,例如要学习占星术方面的知识,可以先选择西洋或东方的情境
设定,随著所吸收的知识累积,参加者可以自由运用他所得到的知识参加检定或
比赛,合格以後就可以升级,变成占星大师或担任天文台的官吏……现在你可以
试玩看看,不过整个作业系统还不是很稳定,可能随时会当机。」
「嗯,我知道了。」
把位子让给小刘,他很快便进入了游戏里。
我看著他专汪的神色,心想还好他是个电脑狂,闲暇之馀才会想起我这个「
女朋友」,不然我是不可能纵容他继续误会下去的。
电脑暂时被他霸住,我离开办公室,决定暂时摸鱼一下,到顶楼走走。
这栋商业大楼有三十层高,从二楼开始,分别分租给金融、贸易、科技、通
讯、房地产、旅游……各式各样的行业。整栋大楼全天候每一个角落都有空调设
备;顶楼则是开放空间,视野良好。
我舍弃了电梯,一阶阶慢慢地从十三楼爬到三十楼。
平常大家埋首工作,很少有人会上顶楼来。
我顶著烈阳走到被晒得发烫的栏杆前,鸟瞰这个有如棋盘一般的城市。
楼上风大,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但我每次上来这里,除了平和以外,
没有其它任何的感觉,包括恐惧;甚至,连自己也好像消失了,整个人像进入一
种无物、无我的境地里,只觉一片安详、宁静。
我在楼上持了好一阵子,待心情完全调适好才下楼。
小刘已经不在我的位子上。我看了看周围,没看见他人影,不知道上哪儿去
了。
不过……管他呢。
我坐下来继续完成游戏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觉得腰酸背痛,我结束手边的工作,伸了伸懒腰後,
本想起来休息一下,但心念一转,我又连上市尘居,而且没有意外地在那里看到
了别姬。
我微微一笑。
这个别姬……不晓得她是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挂在聊天室里?还是我们真
的刚好那麽有缘?
平常我上网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工作烦了,我就会到网路上溜一圈再回
来;有时候是在家里,看完晚间新闻和无聊的电视剧後,若是还睡不著觉,便打
开电脑连上线,直到眼睛疲劳得撑不下去为止。
网路虽然日益便利,然而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并不喜欢和成天挂在网路上的
「网虫」打交道。
我不相信虚拟的网路世界中有什麽真情。
然而每次看到别姬,我的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别姬从不发一言,存在感却非常强烈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有时候,我在一长串聊天室的访客名单里与她相遇。
有时候,聊天室冷清得有如寂寥的大海,大海上漂浮著两艘不曾交集的小船,
想像我坐在其中一艘,任潮流带领我漂至某个无人的小岛,而突来的一阵风,使
得别姬的小船永远搁浅在礁石之中,与我相望。
对我来说,虽然霸王不曾开口,但市尘居俨然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而沉
默的别姬亦成为市尘居的一部分。
别姬的存在,奇异地令我感到心安,即使我明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的自我
投射。
不知不觉中,上聊天室,就是习惯看见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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