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朋友会 属于您自己的私密空间讲出你的真心话看看我们的生日能不能占有366天关于我的你不知道的五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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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前方的幸福(连载ING)

第一章  假如你坚强

    故事总是这样开始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不知道「很久」究竟是多久,但绝对是很久很久没有错,因为我已经记不
起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们说我坚强

    「楚歌,你乖,你一向很坚强,我想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要记得尽量别给
爸爸添麻烦,嗯?」

    当妈妈决定离开爸爸时,她摸著我的头这麽说。

    只因为每回他们吵架的时候,我没有哭。

    大人总是只看见事情的表面,而看不见真相。

    她不知道我没有哭的原因是因为我早就吓呆了,怎麽还哭得出来?

    「楚歌,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爸爸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听了不要惊讶。
你将要有个新妈妈了,她人很好,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爸妈离婚後,我跟爸爸一起住,不到一年,爸爸对我这麽说。

    只因为我在变成单亲家庭的七岁「大」儿童之後,真的像妈妈所说的,尽量
不给爸爸添麻烦,一直表现得很乖巧。但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爸爸送我入学
的时候,我没有抱著他的大腿哭。

    进了小学後,班上有一个调皮鬼老是欺负我。那时候我的辫子留得很长,调
皮鬼就坐在我後面,每天都故意很用力地扯我的头发;如今想来我的头发没有掉
光,还真是奇迹。

    我一直忍气吞声,没有哭叫。调皮鬼大概认为没有把我惹哭不够光彩,有一
天上课的时候,他终於忍不住使尽全身力气拉住我的辫子往後扯,结果我被他的
力道拉得整个人往後仰,掼到地板上,四脚朝天,头上肿起一个大包。

    老师丢下粉笔来到我身边把我扶起,问我有没有事。我觉得这真是一句废话,
头上肿了拳头大一个包,会没事才怪。

    这件事发展到後来,老师要我决定怎麽处罚那个害我肿个大包的男孩,想了
半天,我只摇了摇头,没想到老师竟然称赞我:

    「楚歌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好有度量,竟然这麽大方地原谅了害你受伤的人,
你以後一定会有很好的前程,大家要跟楚歌多多学习,知道吗?」

    这结果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摇头并不是不想处罚他,而是我的後脑勺太痛,
一时之间想不出恶毒的报复手法。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反正我是个坚强的孩子,明天我自己会在那个
调皮鬼的抽屉里放一堆狗大便,臭死他。

    被人欺负却不吭声,算什麽?

    才小学一年级,我就学到了一个人生的大道理。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我一直没有记住那个调皮鬼的长相和名字,我以为他不过是我生命里一个微
不足道的过客。

    然而我又错了,原来真正的过客是我,不是他。

    一个学期後,我转学了。

    因为新妈妈有了宝宝,而家里原来的一间起居室又辟成新妈妈的书房,所以
房间不够住了,我们必须搬家当然,这是爸爸说的。

    本来的学校离新家太远,为了不给爸爸添麻烦,我只好跟著转学。

    告别旧班级的那一天,我没什麽好留恋的。因为跟同学还不很熟,同学也不
怎麽留恋我;小孩子都是很健忘的,即使我走了,明天他们还是会玩得很开心,
我也是,所以一点儿也没关系。

    不过,那个调皮鬼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轻轻扯了扯我的辫子,逼我转过头。我第一次正视他的脸孔,发现他其实
算是个小帅哥。

    「为什麽你都不哭?」他一脸困惑地道。

    我也是一脸困惑,不明白他怎麽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为什麽要哭?」

    「你都不痛吗?」

    「很痛啊。」我说。鬼才不会痛,你让我拉拉看就知道。

    「那你为什麽不哭?!」他纳闷地问。

    想了想,我说:「大概是因为我很坚强吧!」

    「所以,虽然你要转学了,你也不会哭?」

    好问题,但「我为什麽要哭?」

    他楞头楞脑地说:「你为什麽一定要那麽坚强?」

    我笑笑地回答:「不然我该怎麽办?」

    他抓著我的辫子,突然哭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才想问他怎麽了,就发现他嘴里哭喃著一些模糊的字句。我倾耳一听,发现
那好像是……你为什麽要那麽坚强?

    可是,这有什麽好哭的呢?

    而且,我怎麽知道我为什麽要那麽坚强?

    对小学一年级的我来说,「坚强」两字已经是个很艰深的词汇,有一次国语
科考试,试卷上有个造句测验,题目如此这般

    假如……一定……

    我在答卷上这样写

    假如你很坚强,你未来一定会过得很好。

    阅卷老师在答案卷上打了一个大勾勾。拿到满分,我觉得很得意。

    我一直没有发现这个句子其实是要拿零分的,直到我体会到另一个人生的道
理这句造句不应该以句号收尾。

    我的人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很遗憾我醒悟得太晚,所以我总是得到失望。因为一直以来,我相信我「未
来」一定会过得很好,因为他们总是说我很坚强。

    ☆     ☆     ☆

    可以举证的例子当然不止上述种种。

    我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曾经有过一次不寻常的经验。

    爸爸忙,弟弟又出生了。小宝宝身体不好,常常需要跑医院,所以那个时候,
我早就已经d 自己上下学很久了。

    一天,放学的时候,我一个人独自走在人行道上,一辆箱型车突然停在路边,
车门突兀地打开,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失去了意识。

    那时候也不晓得自己被绑架了别问我详情,我连我怎麽获救的都不是很清楚。

    想不起来整个绑架事件的细节,精神医师说我拒绝回忆起这可怕的经验,所
以选择遗忘。

    但我觉得,我记不起来的原因,是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被绑架的感觉。

    当时我一直处在昏睡状态,直到爸爸和妈妈眼泪纵横地从警察伯伯的手中接
过了我。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有一点恍惚。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爸爸和妈妈同时在一个场合出现了,大概有三年那麽久
了吧。可是他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

    刹时间,我的时空有些错乱……

    尽管如此,我还是乐意看见他们同时出现在我眼前,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相亲相爱,而且妈妈还紧紧抱著我,好像我是她的心肝宝贝一样。

    我好高兴,还咧嘴笑了。

    一看见我笑,警察局里的叔叔伯伯阿姨都过来摸我的头,夸赞我好勇敢,说
我「真是坚强」。

    突然间,这句话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才过没多久根据警察伯伯的说法,距离我被他们英勇地从歹徒的手中
营救回来的时间才一个小时不到。

    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我的父母从「西线无战事」变成「战地钟声」他们把
我丢到一旁,在警局里就大吵起来。

    「我把女儿交给你照顾,结果呢?一个好端端的孩子,你照顾她照顾到让她
被绑架!你是这样当人家爸爸的吗?」

    妈妈离婚後是不是又去练声乐了,不然声音怎麽愈来愈拔高了?

    我不由得掏了掏耳朵。

    「光会说我,那你又是怎麽当人家妈妈的?楚歌今天被绑架全是我一个人的
错吗?也不想想自从我们离婚以後,你回来看过她几次?我每天忙著工作赚钱养
家,我给她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难道还不够吗?」

    爸爸的狮子吼也愈来愈厉害了。都跟妈妈分开那麽久了,不但没有一点退步,
反而还精进了不少。不晓得是不是私底下有在练习?我不禁猜测。

    警局里的警察叔叔伯伯阿姨们都被他们这突来的争吵给吓愣了,一时间竟没
有人去劝架。

    好奇怪,有事情为什麽不能坐下来,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谈?

    印象中,他们也曾经有过和平相处的甜蜜时刻啊。

    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是我记错了,这只是出於我的想像?

    大人的事情,我不懂。

    可他们又老是告诉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如果我已经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那麽我应该也是个「大人」了,可为什
麽他们的事情,我还是不懂?

    如果我已经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那麽我应该也是个「大人」了,可为什
麽他们的事情,我还是不懂?

他们继续堂而皇之地在别人的地盘上演「战争与和平」。

    妈妈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你以为我不想看女儿吗?我是不想见到你!我
们才离婚不到一年,你就另结新欢;不到一年,又多了一个儿子。别以为我不知
道你怎麽想的?有了儿子,你心里还会有你女儿的位子吗?」

    爸爸胀红著脸吼说:「「你女儿」、「你女儿」,我女儿就不是你女儿吗?
你还是没半点长进,凡事就只会怪我,如果你觉得女儿跟我,你不放心的话,乾
脆楚歌就去跟你住好了!」

    「那好啊,楚歌以後就跟著我啊,我再也不信任你会好好照顾她了!等我把
我那里打点好,我就把她接过去,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不让我见她?你最好省省力气,当初是你自愿放弃楚歌的监护权的,就算
我真的让楚歌跟了你住,我爱什麽时候见她就什麽时候见她!」

    「你」

    呃……我才刚历劫归来耶,有必要这麽急著吵架吗?

    我专心地喝著警察阿姨倒给我的牛奶,不想看到警察叔叔伯伯和阿姨不时朝
我投来的同情眼光。

    杯里的牛奶喝完了。我抬起头,把空杯子拿给警察阿姨。

    「我可以再喝一杯牛奶吗?」肚子好饿。

    好心的警察阿姨点点头,立刻从我手里拿了空杯去倒牛奶,这次还多带了几
片苏打饼乾回来。

    我一边啃著饼乾,一边喝著牛奶。

    想要关起耳朵,但耳朵不像眼睛,可以说关就关。

    如果耳朵可以像眼睛一样关起来,那麽就可以选择要听什麽、或者不听什麽
了,多好。

    为什麽上帝造人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声音是我们不想听见的吧?

    我想一定是亚当的错。

    假如夏娃真的是亚当的一根肋骨,难免会遗传到亚当不良的基因。

    我听见妈妈尖声地喊:「楚浩远!你是个混蛋!」

    耶,爸爸是个混蛋,那我不就是个小混蛋了?

    爸爸口不择言地吼回去。「我若是混蛋,那曾嫁给我的你高盈月,你也好不
到哪里去!」

    哇,真相揭晓原来我们一家都是混蛋!

    妈妈一气之下,往我冲了过来,一手用力地捉住我。

    吃了一半的饼乾没抓牢,掉在地上。

    「楚歌,你跟妈妈走,以後妈妈照顾你。」

    妈妈捉得我的手好痛。

    「笑话!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了,还想照顾女儿。」

    爸爸捉住我另一只手,也好用力,好痛。

    牛奶杯掉了,也没有人管它。

    「跟妈妈走!」

    我被拉往右边。

    「爸爸带你回家!」

    我被拉住左边。

    右边。

    左边。

    痛

    我皱起眉,细声道:「不要拉了……不要拉了好不好?」

    没有人理我。

    我只是他们吵架的筹码。如果没有我,他们还吵得下去吗?

    啊,难道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原来……他们都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楚歌,你一向独立,你自己决定,你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住?」

    「楚歌,你说,说你喜欢跟爸爸住,你喜欢你的新妈妈,她比你妈妈好多了。」

    这是个迟来的问题。当初离婚时,他们从没问过我的意见,现在突然问,没
有心理准备的我,有些措手不及。

    让我想一想……

    「楚浩远,你不要做人身攻击!」

    「记住!这一切是你开的头」

    吵吵吵,只会吵,也不看看这是什麽场合,丢不丢脸啊!

    「都不要说了!」我大声叫了出来。

    我决定了。

    我把右手从妈妈手里抽了出来,再把左手从爸爸手里抽出来。

    「楚歌……」他们俩讶异地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没关系……我跟谁住都没关系。」

    「楚歌?」

    对,真的没有关系。

    最好都不要理我,让我一个人住。我不需要人照顾。

    我仰起脸,看著他们,有点哀伤,但是很确定地说:

    「没有关系,不要为我的事吵架,我没有哭,我很坚强。」

    ☆     ☆     ☆

    一直以来,他们都说我坚强。

    总算,我慢慢地长大了。

    上国中的时候,我被分配打扫厕所,结果一扫就扫了三年,原因是因为我比
较坚强。

    或许坚强的人注定要多灾多难,不过我觉得纳闷,扫厕所跟坚不坚强有什麽
关系?

    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但我知道,当一个富同情心的男孩同时爱上两个女
孩时,最後被放弃的,总是比较坚强的那一个。

    十七岁的纯纯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因为我比较坚强。

    他的说法是:「楚歌,你一向坚强,没有我,你还是可以活得很好,但是她
不行。」

    想当然耳,这个「她」,就是另一个女孩。

    分手时,我只是耸耸肩,佯装不在乎地说:「没有关系,你走吧,我会坚强
活下去的。」

    其实并没有活不活得下去这种问题我这样说,是不想伤他的自尊心。他看起
来很需要我向他挥一挥衣袖,好让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顺了他。

    对我来说,分手这件事就像跌倒一样,不管有没有人扶你,最终你还是得爬
起来,毕竟不能因为没有人扶就一辈子趴在地上!

    会这样想,也许是因为我真的像大家说的,很坚强。

    也或许是因为,我可能不是很爱他。

    当初与他交往主要是一时新鲜,而且有人陪的感觉很好,短短几星期的交往
过程里,还是有放进一点点感情的,至於有没有爱,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问我最不适合。

    有没有人可以回答我,什麽叫做「爱」?

    我不知道什麽叫做爱。

    所以我可能有一点爱他,不然不会答应他的追求。

    但也不可能非常爱他,不然不会轻易答应分手……不过,这也难说啦。

    反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弄清楚也不会死。

    因为没有迫切需要,再加上偷懒,所以这个问题我并不常去想它。

    我觉得这样子比较好。

    不去想的东西通常会忘得比较快。

    ☆     ☆     ☆

    有时候,我站在路的尽头想要回望,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那个声音这样说:楚歌,不要回头。

    我不听话,总是回过头,却发现身後只有大片大片的白雾。每一次回望,入
眼都是苍白的颜色。

    跟梦境同样化解不开。

    若是转过身来再往前走,脚步就会踟蹰。

    冷雾弥漫的街道上,冬天萧条地降临。不管再怎样跨大步伐,路程依然如此
遥远。

    我总期盼著尽头的那一端有著黄昏彩霞般绚烂的颜色,但围绕在身边的雾,
似乎没有散去的意图。

    深夜里,只听得见脚下的鞋踩著红砖步道的声音,连脚步声都彷佛不属於自
己。

    抬起头时,偶然可以捕捉到隐藏在冷雾後的星星,但清冷的星光暧昧不明,
无法要求它倾听愿望,或赐与一道光。

    如果这个时候下起雨来,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而理所当然,我没有伞。

    湿的感觉从脚底一路蔓延到鼻梁上,水珠从发梢滴下,如同晨间凝结在叶脉
上的湛湛清露。

    不可能是我的眼泪,因为我够坚强。

    可如果这是眼泪,也只有霸王的别姬才可能看见。

    但她事实上是看不见的,因为别姬……

    我的「别姬」,是一个网路聊天室的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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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霸王遇上别姬

    「霸王」是我纵横在网路里的昵称。

    当初栽进网路这个虚拟世界时,这个名称很自然地就从脑袋里浮现出来。原
因无它,只因为我叫「楚歌」霸王四面楚歌的那个楚歌。

    当我使用霸王这个代号时,我没有想到,我会在网路的另一端遇上一个别姬。

    我们的相遇,要从三年前说起……

    ☆     ☆     ☆

    三年一前,我二十二岁,刚从大学毕业,主修电脑资讯。

    有很多同学在毕业前半年就陆续寄出求职信,唯独我,在毕业的时候,还没
有打算立刻进入职场。

    我在一家速食店打工,大学四年的一切花费全赚自这里。毕业後,我仍留在
这家速食店里赚取时薪六十五元的薪水。

    曾经想过要把它当成正职,倒不是因为喜欢,只是觉得速食店的工作较单纯,
所以没有很想离开的欲望。

    反正同样是赚取生活所需,当店员跟当工程师对我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差别。
当初我之所以选择念资讯,主要是觉得面对没有生命的电脑,比面对复杂的人脑
来得简单,并非对玩电脑特别有兴趣。

    有一天,几名意料之外的客人来到速食店。

    他们是我大学时的学长,长我一届。

    这几个学长毕业後便自组科技网路公司,平常我跟他们只是点头之交,谈不
上认识。

    我很讶异他们会认得出我,并喊出我的名字。

    看见我,他们拉著我聊天,意外地热情;後来连续几天,他们都到速食店来
吃午餐,我免不了必须跟他们寒暄几句。

    就这样,我被拉进了他们自组的网路公司,共同参与电脑软体的设计。

    如此一来,我的生活又与网路脱离不了关连了。

    在公司里工作了半年多,无论是工作或生活,都渐渐上了轨道。

    我跟几名写程式的工程师经常窝在一间小小的设计室里,有时为了赶件,三
餐都是拿泡面来充数。

    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原来已悄悄脱离群体生活的我,因长时间工作
上的相处,我跟其中一名工程师渐渐有了些联系。

    他叫做刘翰青,是学长网罗来的电脑好手。

    跟他熟稔,是因为有一回我跟他刚好负责同一个线上交易公司的防火墙case,
在检查程式时,我们发现原来的程式里有几个不容易被找到的小bug ,为了找出
这几条小虫,我跟他没日没夜地闭关在设计室里赶工。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扣除
解决生理需要的时间,我们几乎朝夕相处在一起,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

    当工作完成的时候,我们两个双双倒卧在办公室里,呼呼大睡了一整天。

    醒过来的时候,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公司里开始传出我跟刘翰青是情侣的谣言。

    本来我不是很在意,反正这不是真的;但刘翰青似乎对这件事认真了起来,
他开始追求我而总共也不过约我吃了两顿饭。我基於礼貌,没有回绝,他便真的
把我当成了他的女朋友。

    我原来想纠正他,但一次、两次,他都没听进去。而所有人也都认定我跟他
已经在一起,再三辩驳总是没有人相信。

    好奇怪是不是?

    以前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以为我不能懂大人的想法是因为我还小,可我
现在已经成年了啊,为什麽我还是不懂他们究竟在想些什麽?

    为什麽人们永远只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是与不是,竟是可以用选择来决定?

    所以我不喜欢跟人相处。跟人们那一颗颗复杂的大脑相较之下,电脑显然简
单易懂多了。

    瞧,我输入一个指令,它马上就配合地反应出来。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什麽一加一等於三的问题。

    这样不是很好吗?

    简单一点,也轻松一点。生活就应该是这样。

    我张大著眼睛继续瞪著萤幕,手指则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午休时间。我正在试写一个程式,趁它在run 时候,我
利用空档收e-mail.

    有十来封,泰半是垃圾邮件。

    将广告信函一一删除後,我才开始看其它的mail.

    一封是刘翰青寄来的,他问我要不要一起用晚餐?

    我简单地回了几句话

    改天吧,今天下班後另外有事。

    至於是什麽事,那就是个人隐私了,无可奉告。

    这样讲比直接拒绝较不伤和气。

    我不想惹是生非,毕竟是同事,如果撕破了脸又得天天见面,那多痛苦。

    接下来的一封是来讨教问题的,我做了重点式的回覆。

    然後是一封电子贺卡。依照mail里的网址点进去後,几秒钟内,一张绘著一
个大蛋糕的动画卡片出现在萤幕上。生日快乐,四个鲜红的大字陆续从蛋糕里跳
了出来,底下的留言写著:

    姊,我生日快到喽,不要忘记了哦。

    绝对不会忘记。

    我微微一笑,把这张图抓下来存进硬碟里。

    这是楚羽寄来的第四封卡片了,大概是怕我会忘记,所以连续几天都写信来
提醒我。

    其实他的生日距离现在还有半个多月呢,根本还没到。

    楚羽刚出生的时候,我以为我跟他会没什麽姊弟缘,毕竟我们之间相差了八
岁多,又是不同母亲所生。

    妈妈极讨厌楚羽,少数几回不小心看见他时都会皱起眉头,甚至转过脸去,
好像他是一条丑陋的虫似的。她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痛苦。

    相对於妈妈,爸爸则极其宠爱他。

    我不怪他为了楚羽而忽略我,因为楚羽的确需要呵护他是个气喘儿;而我,
除了天生健康的优点外,还很坚强。

    我没有恨过这个异母弟弟。

    而意外的,他竟然也跟我亲近,尤其是在我念大学的这几年,他主动的示好,
完全消融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座冰山。

    我们常常瞒著所有人,一起溜出来在外面见面。

    回覆完所有的邮件後,我检查了一下,发现程式还在跑,於是我回来点选了
书签里的一个网址,进入我时常逗留的一个叫做「市尘居」的聊天室。

    使用的代号是霸王。

    这是一个人气颇旺的聊天室,里面居住著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人。

    进入聊天室後,我如以往,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找了一个角落便窝了下来。
跟以前一样,不打算在里面发表任何一句话,或者跟任何一个人密谈。

    网路世界里聚集著成千成万个寂寞的人,我没有兴趣和他们分享我的心事。

    我只想让自己有片刻抽离的时间,独自排遣并不代表我跟他们有著同样的寂
寞。

    我不寂寞至少不去碰触。

    因为,假如你将手指戳进一块黏土里,第一次戳的时候,黏土表面可能只陷
入一点点;你再戳一次,它就会陷深一些。如果你不断地戳它,那个被你戳出来
的孔就会愈戳愈深,直到它穿孔而出,侵蚀掉整个灵魂。

    寂寞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所以坚强的人不会去碰触它。

    网路是个虚拟的世界,一切形象与感情皆属虚构。

    这个世界里找不到真心真情。没有真实。

    霸王可以是个虚拟世界里的人物,楚歌却得活在真实的世界里,所以霸王跟
楚歌严格算起来,并不是同一个人。

    听起来好像有点人格分裂,但我觉得这很正常。

    霸王在这里只是个旁听生。

    这是我打发时间的一个方式,这里的言论有时候还挺好玩的。

    午休时间,市尘居里却聚集了不少人。照理说这个聊天室的高峰期是在晚上
十点到凌晨两点间,除此之外的其它时间会出现这麽多人,只证明了一件事现在
的上班族都挺会打混,不怎麽专心上班。

    聊天室系统通告:霸王进入聊天室

    跟以往一样,霸王进入市尘居後,便沉默地站在一边。

    聊天室里,几个熟悉的人名中断了原先的谈话

    美代子:「霸王进来了,你好,安安啊。」

    痴情过儿:「今天霸王会说话吗?还是像以前一样,当个沉默之王?」

    龙女:「过儿,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道明寺:^_^

    我好玩地看著这些网客的对话,猜测真实世界里的他们可能会是些什麽样的
人?

    他们你来我往、兴高采烈地交谈,令我有些纳闷。

    我不懂为什麽只凭一些言语上的交流,就能建立起这样热络的交情?

    他们彼此相识吗?或者只是来自某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的寂寞灵魂,利用这种
方式来排遣?

    西门悄悄对霸王说,「嗨,午安。」

    一个叫做「西门」的网客,使用密谈找上了我。

    我看了一眼,不打算回应。

    原想他会知难而退,但没过多久他又传讯过来。

    嗨,午安,呼叫霸王,你掉线了吗?

    我抿嘴一笑。是的,就当我掉线了吧,我不理你,你不要怪我。

    在这里,我习惯旁观,不习惯涉入太深。来来去去的网客那麽多,没有一个
让我有开口的想望。

    「哔」的一声从电脑里发出来,通知我程式里出了些问题,需要修正。

    我收回心神,正打算关闭聊天室视窗,将注意力摆回我的程式里的时候,一
名闯进聊天室的新客人不知怎地让我眼睛一亮。

    聊天室系统通告:别姬进入聊天室亮红色的大字闪烁著。

    别姬?

    乖乖,其他网客的反应比我还快。

    美代子:「别姬安安,用过午饭吗?」

    美代子一向热情,像是市尘居的招待员一样。见有客人进来,便头一个打招
呼。

    其他人也暂时中断了本来的谈话,对这位新成员好奇起来。

    龙女:「别姬,霸王别姬?」

    龙女一发言,我才联想到真的是「霸王别姬」,好巧。

    痴情过儿:「别姬安安,你跟霸王有什麽关系吗?」

    美代子:「是啊是啊,好巧喔。霸王,你的别姬出现了,你是不是该出来讲
几句话了呢?」

    呃?要我发言?没那麽容易。我端坐电脑前,静观其变。

    道明寺:^_^

    道明寺在这里是一个「微笑」的存在。这世上也是有这种人的,谈笑看世情,
何其爽落。

    西门:「呜呜,都没有人理我,我要走了。」

    聊天室系统通告:西门离开聊天室

    世上奇怪的人很多,在网路上,你尤其容易见到平常不在人前出没的怪客,
这也是其中一个怕寂寞的西门。

    大夥儿等了很久,这位别姬连声招呼也不打。

    美代子对别姬说:「是掉线了吗?」

    龙女:「令天系统好像有点怪怪的……」

    道明寺:^_^

    77:「潜水中……」

    啊,又浮上来一个。一个来聊天室练习浮潜的数字。

    至於别姬,还是不说话。

    语言是性格的外衣,不说话比较容易隐藏自己。

    痴情过儿:「看来我们这里又多一个沉默羔羊了。」

    龙女:「霸王没先说话,别姬怎麽敢开口?要夫唱妇随呀。^_^ 」

    夫唱妇随?没这回事。

    我看著萤幕里聊天室访客的一长列名单,霸王在最末端,恰巧与在最前端的
别姬遥遥相对,在漆黑的背景颜色里,发出莹蓝色的柔光代表性别是「中性」的
蓝光。

    这位别姬感觉上有几分神秘喔。不知道她为什麽不开口?

    虽然不知别姬的性别,但我直觉该是个「她」。

    电脑又传来「哔哔」长声,催促我该关照关照它了。

    我没有退出聊天室就直接关闭视窗。反正,霸王是否真的存在於那里并不很
重要。

    回过头来,把市尘居抛在一边,我开始检查起刚刚跑过的程式。找到问题,
做了一些修正後,午休时间也已经结束了。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别姬的真实纪录。

    就不知道别姬是不是跟霸王一样,在一片众声喧哗当中,选择以沉默为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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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下班,怕被小刘逮到,我早早便设定好防止机密资料外泄的密码,锁了
电脑,只等时间一到,便捉起随身肩包,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向电梯。

    电梯从顶楼慢慢降下,在十三楼停下,电梯门一开,我立刻跨步进去,电梯
门关,一分一秒都不浪费,在确定小刘没有跟来,我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
些。

    跟在身後进来的几个同事见我一个人搭电梯,一名女性网页编辑好奇地问:
「今天没有约会呀?」

    「嗯。」我低著头说。

    另一个人笑。「年轻人啊,天天约会终於也吃不消了吧?」

    「是啊。」我没有天天约会。事实上,我这个月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次不小心
没推辞掉小刘的邀约,周末的时候跟他去看了一场电影,又恰巧不小心被公司里
的人看见,谁知道从此谣言飞满天。

    另一名已婚男性工程师深有体会地说:「天天腻在一起也不见得好,小别胜
新婚呀。」

    「嗳。」是是是。

    天气很热,通风口直对著我的脑门吹,头有点痛,我下意识地往後站,不确
定自己想躲开的是直吹脑门的冷气,还是众人的误解。

    下班时间的关系,电梯有很多人,我从没费心去注意过有谁和我搭同一班电
梯。而且电梯大多时候都很拥挤,我只想仰高脖子,多吸进一些新鲜空气好抵抗
令我头重脚轻的晕眩。

    我好羡慕长得高的人。

    身高只有一百六十公分的我,在今日营养过剩的台湾社会里,算是娇小的。
糟糕的是,我又不喜欢穿太高的鞋,因为高跟鞋总是害我腰椎酸痛。

    羡慕高的人,是因为我觉得高一点的地方,空气好像比较新鲜。

    这种想法跟科学无关,就跟吃东西的时候,老觉得别人碗里的食物比较美味
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渴望自己所没有的,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病?

    「小姐,终点站到了,你不出去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唤醒了我。

    我怔愣了半晌,看清楚现实。

    眼前是一张陌生的男性脸孔,一个穿著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他的手指正按
著电梯的开关键,而所有的人都已经步出电梯,走向地下停车场。

    刹那间,我有些恍惚,不自觉喃喃道:「这的确是终点站了不是吗?」

    可是我不应该直接到达这里的。

    有时候,终点并不是在旅程中的人想去的目的地。

    我没注意陌生人的反应,只抬头说:「抱歉,我想我还得搭回一楼。」我错
过了。

    男人看了我一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替我按了一楼後,便迳自走出电梯。

    这回我没再错过楼层,顺利地走出了这栋承租给各家企业的综合办公大楼。

    斜照的夕阳依然有些刺眼,天空是带著灰蒙蒙的蓝。

    不必判断方向我也知道该在哪一个街角转弯,但人潮汹涌的瞬间,我总是不
自主地停下脚步,淹没在人群中的感觉令我无由地忧伤。

    我一直回过头,想看清楚一些我不知道是什麽的物事,它一直就存在於那里
我知道的,但我每次回头,却只是更无法往前走去。

    ☆     ☆     ☆

    接近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床头上的电话一直响著,我迷迷蒙蒙地接起了电话,纳闷这种时间怎麽会有
人打电话来扰人清梦?真不识相。

    「喂……」我懒洋洋地接起电话。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作声。

    我困惑地又「喂」了一声,这时从话筒里传来的粗重喘息声顿时令我愣了一
下。

    还没意会到这是什麽情况的时候,就听见粗嘎的声音自话筒传出

    「你想不想做爱?一个人很寂寞吧,你穿著红色的蕾丝小裤裤吗?它湿了没
有……」

    变态!

    我吓了一跳,用力地挂上电话,瞌睡虫全给这通电话吓飞了。

    惊魂未定之际,电话铃声又刺耳地响起来。

    我差点没吓得跳起来,抓起电话才听到「嘿嘿」两声便又立刻把电话给甩上。

    回头一想,不对,我飞快地拿起话筒搁在一旁,以免那个变态又拨进来。

    天啊,在半夜接到这种电话真的会吓死人!

    尽管已经拿起电话,确定不会再有人打进来,但那个粗嘎的「嘿嘿」声却仿
佛还残留在耳边纠缠著,不肯轻易散去。

    床前大片的落地窗令我不安。

    厚重的窗帘在我入睡时就已经拉上,窗户也上了锁,但户外冷凉的空气似乎
仍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引起我全身一阵阵战栗。

    很少在这样接近清晨的黑夜里醒著,入睡的城市笼罩著诡谲的氛围。

    住宅区里,大部分的灯光都暗著,只有远处少数几扇窗还透著光。而在那些
亮著的窗户後方,彷佛隐藏著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心脏怦怦的跳动声和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暗室里回响,不觉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我坐在床缘,睡意全消。

    犹不能置信我会遇到这种事。

    突然间,我有些忿怒起来,而忿怒中还夹带著从刚刚延续到现在的惊恐。

    为什麽我必须要面对这种令人作恶的骚扰?为什麽我得承受这样的恐惧?只
因为我是个单身女子,一个人独居在外、平日生活检点?

    这不公平!

    我伸手扭开床头柜上的小灯,懊恼地耙著头发。

    心里有些气、有些害怕,两种情绪不时地困扰著我。我想要尖叫。

    被搁在一旁的话筒发出急促的嘟嘟声,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难忽略。我拿起
话筒,用力挂上。将整具电话抱在胸前,渴望能有人陪在身边。

    也许我可以打一通电话给谁,我迫切地需要知道此时此刻,我不是一个人既
孤单又无助。

    可是,要打给谁?

    在这种时候……

    犹豫了一会儿,我将电话放回原处,站起来在卧房里四处走动,等我意识清
醒地发现到时,我已经打开电脑,坐在电脑桌前,连上了我的避风港市尘居了。

    三点五十七分,这种时间,聊天室里应该不会有人了。

    但我还是进入聊天室。

    意外的,一抹莹蓝色的柔光清清冷冷地出现在那里。

    别姬?!

    她在线上。

    整个聊天室里,只有霸王与别姬。

    其他网客最後离开的时间是两点十九分,发言人是小猫。

    萤幕上显示著

    小猫:「要看日出要早点起床哦,明夭的日出时间预测是五点零三分。」
(2 :19)

    看来这梯次的网客明天有人要早起了。

    我看著那抹莹蓝色的光、看著静静不说话的别姬,心里有种不曾感受过的平
静,彷佛她可以了解我的心事,也正在倾听即使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开口问候过对
方。

    接到电话骚扰的焦虑渐渐被抚平了。

    那抹莹蓝的光影一直陪伴我直到清晨。

    五点零三分,天色渐亮。我站了起来,拉开落地窗的窗帘。

    城市的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但一抹染上了朝阳的云彩依然那麽妩媚。

    我的窗户看不见日出,它面对著西方,永远等待著落日。

    但我知道,黑夜,已经悄悄过去了。

    再次回到萤幕前的时候,别姬仍然在那里。

    不知道她的窗户看不看得见五点零三分的日出?

    突然有点想问她她在聊天室里待一整夜做什麽?

    但最後我仍只是悄悄地退出聊天室。

    ☆     ☆     ☆

    为了避免再接到同一个人的骚扰电话,当天下午我便抽空到电信局换了个号
码。

    本来不想把新电话号码给人的,但过没两天,小刘过来找我问说:

    「小楚,你家电话坏了吗?怎麽我这几天都打不通?」

    当时我正利用工作空档在编写我个人的软体程式,听到小刘的话,我暗叫一
声糟。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著萤幕,本来想敷衍说坏掉了的,但想想,这样骗
人好像不太好,只得回答说:「嗯,我换电话号码了。」

    希望他不要问我的新号码,因为我不想给他。

    「换号码了?」他有些责怪意味地说:「怎麽没告诉我呢?你这样子临时换
号码又不说一声,如果我有急事找你怎麽办?」

    我摘下沉重的眼镜,揉了揉眼皮,转过脸看著他。

    他从我桌上拿了枝笔和一张便条纸,不容拒绝地说:「新号码是几号?」

    「小刘……」我有些无奈地看著他。

    「嗯。你可以说了,我准备好了。」

    「小刘……」

    「以後别再这样了,知道吗?快说吧。」

    我垂下头,叹了口气,念出一串数字。

    他迅速地记下,摸摸我的头发,笑说:「这才对。」将记有电话号码的纸条
折叠收进上衣口袋後,他拉了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来。

    看见我萤幕上显示的东西後,他好奇地问:「咦,这是什麽?」

    我稍稍挪开身体,避免与他太过靠近。看著萤幕上一个跳动的光球,我说:
「随便玩玩的,我想帮我弟设计一个结合电玩和学习的游戏软体。」

    电脑资讯上的交流,我是可以接受的。小刘是一个好手,或许可以提供我一
些意见。

    「嗯,看起来有点意思,你进行到什麽程度了?」

    「有八成了,只剩下一点小地方需要修改。」应该可以来得及给楚羽当生日
礼物。

    「我可以玩玩看吗?」

    我看他那麽感兴趣,心想无妨,便说:「好啊,我先示范一次给你看。」

    示范的同时,我将设计原理解释给他听:「这套软体的好处是,系统本身是
和使用者一起学习,可以支援网路连线,让多人同时加入游戏,使用者可以自订
身分与学习主题,例如要学习占星术方面的知识,可以先选择西洋或东方的情境
设定,随著所吸收的知识累积,参加者可以自由运用他所得到的知识参加检定或
比赛,合格以後就可以升级,变成占星大师或担任天文台的官吏……现在你可以
试玩看看,不过整个作业系统还不是很稳定,可能随时会当机。」

    「嗯,我知道了。」

    把位子让给小刘,他很快便进入了游戏里。

    我看著他专汪的神色,心想还好他是个电脑狂,闲暇之馀才会想起我这个「
女朋友」,不然我是不可能纵容他继续误会下去的。

    电脑暂时被他霸住,我离开办公室,决定暂时摸鱼一下,到顶楼走走。

    这栋商业大楼有三十层高,从二楼开始,分别分租给金融、贸易、科技、通
讯、房地产、旅游……各式各样的行业。整栋大楼全天候每一个角落都有空调设
备;顶楼则是开放空间,视野良好。

    我舍弃了电梯,一阶阶慢慢地从十三楼爬到三十楼。

    平常大家埋首工作,很少有人会上顶楼来。

    我顶著烈阳走到被晒得发烫的栏杆前,鸟瞰这个有如棋盘一般的城市。

    楼上风大,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但我每次上来这里,除了平和以外,
没有其它任何的感觉,包括恐惧;甚至,连自己也好像消失了,整个人像进入一
种无物、无我的境地里,只觉一片安详、宁静。

    我在楼上持了好一阵子,待心情完全调适好才下楼。

    小刘已经不在我的位子上。我看了看周围,没看见他人影,不知道上哪儿去
了。

    不过……管他呢。

    我坐下来继续完成游戏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觉得腰酸背痛,我结束手边的工作,伸了伸懒腰後,
本想起来休息一下,但心念一转,我又连上市尘居,而且没有意外地在那里看到
了别姬。

    我微微一笑。

    这个别姬……不晓得她是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挂在聊天室里?还是我们真
的刚好那麽有缘?

    平常我上网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工作烦了,我就会到网路上溜一圈再回
来;有时候是在家里,看完晚间新闻和无聊的电视剧後,若是还睡不著觉,便打
开电脑连上线,直到眼睛疲劳得撑不下去为止。

    网路虽然日益便利,然而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并不喜欢和成天挂在网路上的
「网虫」打交道。

    我不相信虚拟的网路世界中有什麽真情。

    然而每次看到别姬,我的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别姬从不发一言,存在感却非常强烈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有时候,我在一长串聊天室的访客名单里与她相遇。

    有时候,聊天室冷清得有如寂寥的大海,大海上漂浮著两艘不曾交集的小船,
想像我坐在其中一艘,任潮流带领我漂至某个无人的小岛,而突来的一阵风,使
得别姬的小船永远搁浅在礁石之中,与我相望。

    对我来说,虽然霸王不曾开口,但市尘居俨然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而沉
默的别姬亦成为市尘居的一部分。

    别姬的存在,奇异地令我感到心安,即使我明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的自我
投射。

    不知不觉中,上聊天室,就是习惯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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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在线上吗?

    小刘令我困扰。

    他人不坏,甚至可以算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夥伴,但是他令我困扰。

    也许发过牢骚後,心情会好一点,但我不知道我可以向谁发发牢骚。

    我考虑过向楚羽说,但他太年轻,他不会懂;而且他又要升高中了,这种非
常时期不适合让他替我烦恼。

    每次我看著萤幕上那一抹莹蓝色的柔光,我就有一股想要与她交谈的欲望。
但我终究没有那麽做,我们维持这样沉默的情况已经有半个月了。

    我已经习惯了别姬的沉默,我不敢引她开口,我怕我会失望。

    今天是楚羽生日的前一天,我们约好在他学校校门口见面,由我先帮他庆生。

    下午,我跟学长老板告了假,打算在见面前去剪个头发。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因此发型早已全无造型可言。

    离开公司时,小刘拉住我问:「你今夭要早退啊?」

    我点点头。

    「你怎麽不先跟我说一声呢?我本来打算今晚要带你去吃晚饭的,连位子都
订好了耶。」他不高兴地说。

    我愣了愣。拿开他的手,试图温和地告诉他说:「看来只好请你取消订位了。
我今天晚上另外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办法陪你。」

    他愣了愣,脸色变得阴沉了些。「你有什麽重要的事,不可以为我取消吗?」

    为他?怎麽可能。「很抱歉,我不能取消,我有重要的约会。」我急著离开,
是以采低姿态。

    他追著问:「你要跟谁约会?」

    我一愣。「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告诉不相干的人。

    「不然我陪你好了,你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我眼睛一瞪,意识到事情不能继续这样发展下去,语气顿时冷淡了起来:「
小刘,我想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我认为」

    「你等我一下,我去填外出单。」

    他根本没听我说!

    看著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我犹豫了片刻,最後,我决定先把这件事暂时搁著,
今天楚羽比较重要,我不想让他等。

    不等小刘回来,我拿了皮包便冲下楼。

    一出大楼,我拦了辆计程车,要司机直接送我到一家美发沙龙。

    见小刘没跟上来,我这才松了口气。

    真不晓得这个误会是怎麽造成的,原以为他只是凑合著大家一起玩闹,对我
并不是很认真……

    我希望他能够清醒一点,因为我并不爱他。

    帮我剪发的设计师叫Molly ,有著一头劲爆的钢丝头发型,年纪很轻,大概
二十出头。

    她先帮我系上毛巾,用手指熟练地耙梳著我的头发,问我想剪什麽样的造型,
或者由她来设计?

    镜中的我,头发已经长到盖住脖子了。「就照著原来的发线修短一些就可以
了。」

    她小心翼翼地梳著我的头发。「哇,你的发质很好耶,又软又细又光滑,你
一定很少吹风整烫吧,有没有考虑留长发?长头发会很适合你哦。」

    我笑了笑,说:「不了,天气热,还是剪短一些吧。」我已经过了绑辫子的
年龄了,短发比较不累赘。

    Molly 笑了笑,不再劝我把头发留长。「好吧,那我剪喽。」

    「嗯。」

    她先把我的头发用水喷湿,然後便开始修剪,动作非常迅速且自信。

    我透过眼前的镜子看著她俐落地操控剪刀,不禁好奇地问:「当设计师辛不
辛苦?」

    她轻快地说:「那要看每个人对辛苦的定义喽。」

    我想了想。「你学了多久才当上设计师?」

    Molly 手中的剪刀停了一下。她看著我说:「有兴趣加入这一行吗?」

    「只是问问。」我说。

    头上的剪刀又开始飞舞。她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我在这里是先当了
三年的学徒才慢慢升上来的。一开始的时候非常辛苦,当学徒帮客人洗头,天天
要接触那些洗发精和药剂,就连手脱了好几层皮都还不能够休息;每天站著工作,
腿都快站成O 型腿,累得像条狗似的。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挫折得想放弃……」顿
了顿,她声音又恢复原来的轻快。「不过一切总算都过去了。但还真不晓得当初
究竟是怎麽熬过来的?」

    剪刀来到了额前的刘海,我闭上眼说:「我想你一定很坚强。」

    Molly 咯咯笑出声。「才不呢,我最爱哭了。」

    「呃?是吗?」

    「嘿嘿,你别看我嘻皮笑脸的,平常遇到一些比较挑剔的客人,我常常被骂
哭呢。」

    我困惑地问:「为什麽要哭?客人挑剔不见得是你的错呀,没有人叫你坚强
一点吗?」

    剪刀已经离开前额了,我张开眼睛,看见Molly 困惑的表情。

    「为什麽要坚强呢?坚强又没有什麽好处。」她眨眨眼,像分享秘密似的,
神秘地说:「如果你坚强,你就不能在想哭的时候,偎进情人的怀里让他安慰;
如果你坚强,不小心受了伤的时候,谁替你担心著急?如果你坚强,一切都要自
己来,谁来替你打蟑螂、通马桶、搬家具?谁在台风天接送你下班?谁在你觉得
最失落的时候,告诉你,你是独一无二的宝贝?而且,当一个男人爱上两个女人,
最後被放弃的,一定是比较坚强的那一个我又不笨,我为什麽要坚强?」

    「呃?」是这样吗?那为什麽从我有记忆开始,每个人都要我坚强?

    Molly 的脸出现在镜子里,看著我问:「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呃……」回忆过去,我发觉,Molly 说得好像都是事实。「可是……」我
还记得他们说「如果你坚强,你未来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因为坚强的人是不会
被生活中的小挫折所击倒的。

    Molly 拿起置物架上的电动刮胡刀,轻轻压下我的头,小心地剃掉颈後一些
过短的发根。

    「问题是」她说:「享受现在生活中的快乐,不是比在未来可能可以过得很
好还要吸引人吗?一个人有几年好活?这短短几十年里,真正自由快乐的时光,
又可以有多少年?」

    我的心怦然一跳。

    面对Molly 一连串的问句,我发现我心中竟没有可以回应的答案。

    MOlly 修完最後一刀,拿起一面大镜子站在我身後,愉快地说:「好了,剪
好了,看看满不满意?」

    我看了看,只是点点头。

    接下来洗发、整发,我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心情。

    ☆     ☆     ☆

    剪完头发,再搭个车,等我到达楚羽学校时,刚刚好是学生的放学时间。

    下课钟声一响,数不清的学生从校园里冲了出来,一个跑得比一个快,活像
逃难似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学校之於他们,大概就像座监狱吧!

    远远地,我便瞧见楚羽飞快地朝我奔来。

    「姊!姊!」

    我连忙奔向前。「别跑那麽快,楚羽,慢一点。」我大叫。怕他跑太快,气
会喘不过来。

    但他已经冲锋陷阵地杀了过来,两条手臂一张一收,抱住了我。「姊!」

    我有些难为情,稍稍抽开身的同时,注意他泛红的脸色。「跑这麽快没有问
题吗?胸口会不会痛?」

    他甩甩肩上的书包,翻了翻白眼。「拜托,老姊,我好得很,别这麽大惊小
怪好不好?」

    看起来好像真的没事。我说:「好吧,我不说。不过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得
自己负责。」

    楚羽拍了拍我的肩,笑说:「对嘛,这才上道。走吧,我们去海吃一顿,我
带你去吃五星级餐厅的料理,我请客哦!」

    我微微笑问:「你有那个「抠抠」吗?」

    他神秘地看了我一眼,笑说:「偷偷告诉你,你要替我保密,这可是我私底
下打工赚来的血汗钱哦。」

    我愣了愣。「打工?」

    「对呀。」楚羽拉著我的手说:「因为用自己赚来的钱请客比较有诚意嘛。」

    我皱了皱眉。「什麽样的工作呀?」

    「哎呀,很轻松啦。」

    想四两拨千斤?

    别傻了!

    我试著板起面孔。「既然你都已经大嘴巴地说溜了嘴,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从
实招来吧。说,什麽地方?什麽时候?什麽工作?」

    「你是当真的对不对?」他抓著头皮。

    我翻了翻白眼。「当然!」

    他撒娇地抱住我一条手臂,摇晃著。「姊,你看看我,我又长高了耶,已经
比你高两公分了哦。」

    想打岔?我笑。「我注意到了。」

    他眼儿弯弯地眯著说:「这样我们并肩走在一起,人家会不会误以为我们是
情侣啊?」

    「拜托,你想太多了,我那麽老了。」

    楚羽调皮地说:「会吗?才差八岁呀,现在好流行姊弟恋的!姊,难道你都
不看电视的吗?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没常识也要看电视呀。」

    楚羽活泼开朗,我总是招架不住他。

    我手上的小皮包看不过去,K 了他一下。「少滑头了,快招,你还没告诉我
你在哪里打工。」

    「你真的要知道喔?」

    「当然。」我双手插腰。

    「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可你别让妈知道喔,不然她会剥了我的皮。」

    「有那麽严重啊?」已经到了剥皮的地步了,看来楚羽这回有些过分了。

    他可怜兮兮、委屈万分地说:「你也知道的嘛,他们老是把我当成病人,这
不能做、那不能碰的,什麽都要管、都要限制,结果一个未来可能出现的职篮选
手就这样活生生地被扼杀了,甚至连篮球赛都不让我参加。」

    我斟酌後说:「球赛是真的太过激烈了……」

    「姊!」楚羽大叫,红著脖子看著我。

    「好吧,如果你觉得你自己没有问题,那麽应该就真的不是问题了。」我对
他似乎太纵容了。

    他终於满意了。「就是说咩。」

    我们一起走进捷运站里。我推了推他手肘:「口罩呢,拿出来戴上。」

    楚羽煞住脚步,为难地看著我说:「很拙耶。」

    「捷运站人多,戴上吧。别忘了我们待会儿还有活动要进行,你不戴,我们
就站在这里耗时间。」我不允许他在我面前发病。

    他闹了一会儿别扭,终於还是不甘不愿地从书包里拿出密封在无尘袋里的口
罩戴上。「这样看起来真的很拙说。」

    「对,是很拙。」我从皮包里翻出一枚口罩,也戴上。「好啦,两个人一起
拙,可以平衡了吧?」

    楚羽总算笑了。他拉下我的口罩,笑说:「姊,你不要戴,不要遮住脸,我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我耸耸肩。「听你的,不过别岔开话题,我们刚刚说到哪?」

    他叹了叹,拉著我到候车区排队。「你知不知道你好固执。」

    我笑说:「这是原则问题,快说吧,不要拖拖拉拉,我不可能会忘记的。」

    「车来了,我们先上去。」他叫了声。拉著我依序排队上车。

    这时间是尖峰期,搭乘捷运的人以学生和上班族为主。车厢内十分拥挤,几
乎连站的空间都没有。

    没有空的座位,我只好把楚羽推到靠著座位的角落,以免他被推挤,呼吸不
顺畅。

    车厢里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我暗暗忍受著被挤迫的不适,对接触到身
上某些不适当部位的碰触不敢做太多联想。

    拥挤车厢内的性骚扰有时候可能只是自己过度敏感我期望只是自己过度敏感。

    还有四、五站才会到目的地,我开始觉得度时如年,同时尽量往里面站。

    站在身前的楚羽突然瞪大眼,怒气在眉间涌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
把我拉到里边,自己则站到我刚刚的位子,为我阻绝後头那一大片乘客的推挤。

    我怔愣地看著他,继而担忧起来。

    「弟……」

    我瞧见楚羽在列车即将靠站时,身体有意无意地往身後重重一撞,一声闷哼
紧接著传出。

    我扬首一看,发现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捂著鼻子,踉跄下车。

    这楚羽……

    我轻轻捶他一记,他对我笑了笑。

    姊弟俩心照不宣。

    但随即他又板起面孔。出站後,他追著我问:「为什麽要忍受?你可以告诉
我,让我好好教训他呀。」

    真是好弟弟。心情大好,我说:「因为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遇上骚扰了呀。」

    他还是不高兴。「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你就亏大了。」

    我大笑了出来。在他的瞪视下,顺著他的心意说:「好啦,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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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摘下口罩,瞪著我说:「你这样子,会让我这个护花使者很没面子耶!以
後你可不可以不要一上车就把我往挤不到人的地方推,别忘了,我要保护你呀!」

    小男生的尊严。嗯,我记住了。

    我放柔了眼神,拍拍他的脸颊说:「谢谢你,以後我会注意的。」

    「真的?」他怀疑地说。

    「嗯哼。」

    「打勾勾。」他伸出左手小指。

    才不。「这是小孩子玩的。」

    「不管!」他捉住我的手,用力地盖了印章。「盖了章就不能反悔了。记住
喔,你们女孩子是要让男生来保护的,你不要太逞强。」

    「喔,好吧。」懒得跟他辩。「对了,楚先生,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吃饭啊?
我的肚子在抗议喽。」

    楚羽笑说:「我们去旋转餐厅,我订了位。」

    「这麽奢侈?」我讶异。「看来你真的赚了不少,嗯?快快从实招来。」

    「你还没放弃呀。」

    「想得美。」

    「哼,又是原则问题。」

    我笑。「没错,原则问题,快招。」

    他举手做投降状。「OK、OK,我是利用周末下午的时间到民歌餐厅驻唱啦!」

    「驻唱?你?」我不信。

    楚羽一副受伤地说:「你不知道吗?你弟自从职篮梦破灭了以後,就改行当
贝斯手了,呜呜,你都不关心我。」

    我巴了他後脑勺一记。「小心我剥你的皮,「未成年少年」!」随即我又想。
「确定只有民歌餐厅?你没有到PUB 吧?」PUB 环境较复杂,空气也不流通,如
果楚羽胆敢不要命到PUB 去,用不著长辈剥他的皮,我第一个动手。

    「我没那麽大胆啦!」他畏缩地说,「又不是不要命了,我可是只去禁菸的
地方哦。」

    我松了口气。「算你聪明,我饶你一命。」

    楚羽谄媚地说:「谢大姊不杀之恩。」

    「你当心,别让你爸妈给捉到了。」说完,我才想到楚羽的爸也是我的爸。
抱歉抱歉,一时口误。幸好楚羽没发现。

    「放心,我每次都有好理由。」

    「哦?那今天呢,你编了什麽理由?」

    他得意地告诉我:「跟同学讨论功课,会晚一点回家。」

    我斜睨著楚羽,有点良心不安地说:「我觉得我好像在教唆你犯罪喔。」

    楚羽挂在嘴边的笑容突然掉了下来,他伸手按住我的肩,异常正经地看著我:
「那就回家里住呀,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麽不肯住在家里,你从来都不说。」

    一时间,我做不出适当的反应,只能僵硬地别开脸,避开楚羽那对晶莹的眸
光。

    「姊?」

    给自己几秒钟的时间调适好情绪後,我才回过头,同时改变话题:「我真的
饿坏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晚饭後,我们回我公寓去吃蛋糕,你的礼物我放在家
里。」

    楚羽配合地说:「好啊,我已经等不及要看礼物了。走,我们吃饭去。」他
伸出手,像个小绅士,轻轻对我打个揖。

    我绽出笑容,将手放进他手里。「那麽今天就谢谢你的招待喽。」

    楚羽一笑。「保证让小姐宾至如归。」

    我们并肩走进餐厅里。

    这个穿著中学生制服的平头少年,是我可爱的弟弟,也是我生命中唯一真实
感受过的温暖。

    ☆     ☆     ☆

    晚上,我跟楚羽结束晚餐後,我们一起回到我租赁的地方,吃蛋糕、拆礼物。

    我送给楚羽的十四岁生日礼物是我花了两个多月设计的电玩软体。

    全世界只有这一套,别无分号。

    用公寓的电脑大致示范一次使用流程给楚羽看了之後,楚羽问我:「辛辛苦
苦设计的软体怎麽不拿来卖个好价钱?」

    我笑说:「这是你的礼物啊,我已经把它送给你了,怎麽还能拿它图利呢?」

    楚羽直骂我是天下第一字号大傻瓜,但看他兴高采烈的神情,我知道他喜欢
这个礼物。对我来说,这就值得了。

    晚上十点多,送楚羽回家後,我沿著社区外的河堤步道慢慢散步回公寓。

    步道两侧设有夜灯,虽已入夜,但附近仍有少数居民在活动。

    车声听起来很遥远,昏黄的夜灯看起来就像是高悬在天上的明月。

    夏季的晚风自身後徐徐地吹拂著我的裙摆,两旁的草坪有蟋蟀在呜叫。

    这是个宁静的夜。

    原以为今晚可以有个好眠,但当我回到公寓看见站在楼下的刘翰青时,我就
不这麽想了。

    他两手插在口袋里,两只眼睛隔著厚重的镜片仰望著我位在五楼的窗户,不
知道在看些什麽东西。

    我远远地站著,观看了好一会儿,最後我发现我不能不走向他,除非我今晚
不打算睡在我自己的房子里。

    我放重自己的脚步,让小刘可以发现我。

    果然,他转过头来。

    「小楚?」他朝我大步走来。「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掏出裙子口袋里的钥匙,找出最长的一只,打开公寓大门。

    「你是上哪儿去了?就算是约会也不必弄到这麽晚吧。」

    我看了看表。「还没十一点呢。」

    「十一点还不够晚?我以为你懂得洁身自爱。」

    我拧起眉、直起身子,没有推开已经开了锁的大门。「小刘,我想有些事情
我们得谈一谈。」

    没想到小刘亦有同感。「对,是得谈一谈。」

    「我想谈的事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想先给他一点心理准备。

    「所以我们才需要谈,你好像一点都没有身为我女朋友的自觉。」

    啊,我错了。我要谈的正是这件事。「事实上,我是没有。」

    「小楚?!」他瞪大眼。

    我有些於心不忍,转过头问:「要喝杯咖啡吗?」听说咖啡因有助於镇定情
绪。

    「喔,好啊。」

    於是我请他上楼。「抱歉,这里没有电梯,你只能爬楼梯了。」

    他闷闷地说:「你好客气,我是你男朋友耶。」

    我不予置评,拿出另一把钥匙打开我公寓的房门。

    请他进屋子里後,我让他在客厅坐,自己则到厨房煮咖啡。

    「你的咖啡要加糖和奶精吗?」

    「我要一匙糖,不要奶精,你有没有鲜奶?」他坐在沙发上,翻著我的杂志。

    我在厨房张罗著,心想,这麽挑剔的男人怎麽会挑上我?不懂。

    我给他一匙糖,一个奶油球。「牛奶刚好喝完了,你将就点用吧。」

    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端起杯子,喝了口纯咖啡。

    纯咖啡,酸、苦、涩,每次入喉我都想加点糖,但每次我终於决定要加糖时,
咖啡就已经见底了。加糖的事情一直不了了之。

    小刘挑剔地喝著我煮的咖啡,喝完後,他放下杯子。我知道若要澄清误会,
现在是最适当的时机。

    他咕哝著说:「当你男朋友也当了几个月了,到现在才喝到你煮的咖啡,却
又不合我口味。」

    我忍著笑意。「小刘,为什麽你会认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他愣了愣。「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我想是该摊开来说了。「如果我曾经做过什麽让你误会的举动,我向你道歉。
但是我得坦自告诉你,我真的不认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所以自然也不认为我需要
向你交代我的行踪或作息时间。」

    他张大著嘴巴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你……你是说,你要跟我分手?」

    分手?我摇摇头。「当然不是。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怎麽会是分手?」

    少数几次我们一起吃饭或看电影,我都坚持各付各的,从来没有占过他一点
点便宜。我真的不晓得他怎麽会误会。

    「可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女朋友的。」

    「小刘……」

    「你真的没办法就真的当我的女朋友吗?」他怀抱著希望地看著我。「你不
喜欢人管,我可以依你;你不要人打扰,我甚至可以不烦你,但是你……小楚,
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

    什麽叫「就真的」?我眨眨眼,有些困惑。难道小刘他一直就明白,只是不
肯承认?

    彷佛知道我在想什麽,他苦笑道:「因为大家把我们凑成一对,索性我便死
缠烂打,心想,早点把你捉住,也许下一刻你就会改变主意了……但是我似乎用
错方法了。」

    见我不说话,他又问:「你讨厌我吗?」

    「不。」只是困扰。但除却这点困扰之外,小刘可以算是个好同事。

    「你另有喜欢的人吗?」

    「这是个私人问题,但我可以回答你没有。」

    「那麽为什麽不能够给我一个机会?小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小刘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如果我不讨厌他,又没有另外喜欢人,我为什麽
不能够给他机会?

    我不知道。但问题在我就是不能,而我又不想伤害他。「小刘,我不想浪费
你的时间,我觉得我们不适合。」

    「凡事总得试试看啊。」他说:「你不试一试,怎麽会知道不适合?」

    「直觉。」我脱口而出。

    「如果直觉错了呢?」

    我捂著脸,不敢看他流露出任何哀伤的神色。「没有关系,如果没有试,我
们永远不会知道我的直觉是对还是错,所以没有错的问题。」

    小刘不放弃。「你真的这麽想?」

    我点点头。

    「小楚……」

    「很抱歉,小刘。」我并不认为男人一定会比女人坚强,即使是,我也不愿
意看见小刘眼中黯淡的神色。

    「不要说抱歉,我没打算放弃。」他站了起来。「小楚,你不记得了对不对?」

    「记得什麽?」

    「小时候啊,记得吗?有一个调皮的男生最喜欢拉他前面女生的辫子。」他
突然弯下身,抚著我刚剪短的发。「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可是,当你再
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再次无声无息地从我身边离开。」

    记忆随著他的话回到好久好久以前,我看著小刘,瞪大了眼。「你」

    他握住我一只手指。

    「对,是我。我们真有缘,对不?」顿了一顿。「小时候,我是调皮了点,
但是你一直不理我。」抬起头,他说:「我不想放弃你,小楚,我会一直等到你
愿意给我机会。」

    说著,他在我错愕的指尖上印上一吻。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记得把门窗关好,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爱
管闲事的他,叨叨絮絮地走出了我的公寓。

    我仰靠在沙发上,呼出一口浊气,觉得这件事实在太巧了。

    原以为今天把话谈开便可以彻底地摆脱小刘了,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究竟该怎麽办才好?

    拒绝小刘纯然是我的直觉反应。但,我今天拒绝他、明天拒绝他……未来的
某一天,我有没有可能会点头答应?

    我说过,我不懂爱,我不知道什麽叫做爱情。

    我不爱小刘,但我真的不爱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必须找个人谈谈,不管他是不是能给我一个答案。

    下意识地,我打开电脑,连上网路,进到市尘居里。

    这时间的聊天室正热闹喧腾,有数十名网客聚在线上闲嗑牙。

    我在访客名单里搜寻著一个熟悉的昵称,期待能够见到他。

    没让我失望,他在线上。

    我犹豫了一会儿,滑鼠轻轻点选了一抹莹蓝。

    萤幕在我按下enter 键後,我跟别姬的沉默世界,就此天翻地覆了。

    霸王只对别姬说:别姬,你在线上吗?

    传出密语後,我开始担心起来。

    别姬会怎麽回应?

    她会理我吗?或者她根本就不在线上?

    要是不说话的别姬根本只是一个网路骗子呢?

    重重的疑虑像海潮一样,一波波地涌上我的心头。

    终端机那头的别姬,她会怎麽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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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相遇是因为直觉

我霍地站了起来,不敢看萤幕上是否已传来回应,决定先去洗个澡。

    ☆     ☆     ☆

    十秒钟後,我不得不承认,人心真是善变。

    我坐回电脑桌一前,看著聊天室的视窗。

    正当不知道是该心灰意冷还是松一口气的时候,视窗上,一列文字令我睁大
了眼睛。

    别姬只对霸王说:「嗨,霸王,你好。」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接触。

    别姬传来了她的问候,我愣了下,突然间不知道我该不该回应,或者该给别
姬什麽样的回应?

    别姬没有给我考虑的时间,在我反应未及之际,她已迅雷不及掩耳,劈哩啪
啦地攻了过来

    「我很讶异霸王会传密语给别姬,我能向你确认吗?」

    我回应说:「是的,别姬,没有错,很高兴知道你在线上。」

    「不知道你是否有印象,打从我第一次出现在此地见到你至今,已近二十天,
这麽久的时间,我不明白你为何选择在今天打破沉默?有什麽特别的原因吗?我
很好奇,能否告诉我?」

    我的手指比思想快。「我想你可以将它视为一个求救讯号。」打出字列後,
我才想到,原来是这样子,我正在向别姬求救。想了想,我问:「我称呼「妳」
为「妳」,正确吗?」

    「这很重要吗?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我的答案正确吗?」我下意识认为这位别姬应该是个「妳」。不知道为什
麽,大概是别姬这个名字本来就比较女性化。

    她回覆得很妙。「你要求正确的答案?」

    「如果是错的答案我不觉得有必要浪费时间知道。」我不晓得我诚实的回答
会招来一连串的辩论。

    别姬问:「呃?你不认为人应该从错误中学习吗?」

    我回答:「如果我一开始就做对了,我为什麽要浪费学习的时间?」

    她揣测道:「听起来你像是个很固执的人?」

    我反驳回去。「我认为这只是原则问题。」

    她得到了结论。「固守原则就是固执的某种表现。」

    这一点我也同意。「或许,我承认。」

    她质疑地说:「那麽为何向我求救?我不见得可以给你正确的解答。」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

    「那麽,换个说法吧。」她说:「霸王,你我可以选择不相遇的,在沉默二
十多天之後,为什麽你会如此选择?」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直觉。」

    「相遇是因为直觉?」

    我好像听见她惊讶的声音了。

    「啊,是的,我想都没想就这麽回答你了。满意这个答案吗?」

    她给我一个笑脸。「^_^.好吧,我想我也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

    「有烦恼?」我猜测。

    「没错,但是我的烦恼可以稍後再解决,你的烦恼呢?它可以等吗?」

    想起小刘,我苦笑。「也许可以,也许不行。」

    「需要我帮忙打电话给消防队或医院吗?」

    「你放心,事情未到火烧眉睫的地步,可否匀些你打电话求救的时间,我只
是需要一些建议,我想我在这方面的经验太少。」

    「哦?哪一方面的问题呢?在你告诉我以前,我得向你坦承男性的阳痿问题
请到泌尿科挂号,我没有办法处理。」

    我瞪大眼,真怀疑後头那几句话是别姬所说的。「是我看错了吗?为什麽突
然牵涉到隐疾那方面?」

    「因为最近这几天,我已经受够了许多自称性功能有障碍者的骚扰,不得不
先做防范。」

    别姬遇到网路色狼?我笑了出来,回应道:「放心。我没有那方面的问题。
很好奇你都怎麽处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每一位如果你整天对著电脑萤幕手淫,也难怪你会不
举。先生,面对事实吧!」

    我笑得不能自已。老天,这位别姬的幽默是异於常人。

    「那麽你究竟说了没?」我好奇地问。

    「当然没有。因为後来我决定,他们不举是他们自已的事,跟我不相干。而
且有些人你一给甜头,就会咬著不放,我何苦招惹一身腥?更要命的是,要是不
幸遇上一个受虐狂,你不给甜头给苦头,他还会说:「谢主隆恩」。」

    我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好个「谢主隆恩」。「听你这样讲,也许我还是别把
我的问题丢给你比较好,免得你向我「谢主隆恩」,我可担待不起。」

    「不,霸王,这是两码子事,我愿意听你说。」

    「你确定不勉强?」

    「问的好,我当然不是因为正义感才这麽说,只是最近实在闷得紧,我需要
一些事情转移我的注意力。」

    「那麽我们是互相利用了,这样很好,加果只是要你单方面听我发牢骚,我
会过意不去。」

    「别说「利用」,要说互相「帮忙」。」

    「你「帮忙」我,我「帮忙」你?多虚伪,「利用」两字直接多了。」

    「太过原始了。人的耳根喜欢听文明一点的东西。」

    我不同意地说:「别以为这是不好的词,一个人还有东西能让人「利用」,
他应该感到高兴。佛家不也常说自「利」,「利」他?」

    「这麽说来,我该为你愿意「利用」我感到高兴喽?」

    别姬隐藏在电脑後,我无从得见她此刻的表情。然而看见她说这句话时,仿
佛有一股凉风自背後吹来,我觉得凉飕飕的。她生气了吗?

    我顺著她的话尾,小心翼翼地问:「那麽,你感到高兴吗?」

    「我相信被人利用的感觉不会太舒服。」

    「喔哦。」踩到地雷了。

    「什麽意思?」

    「我想我是触犯了你的禁忌了,你还肯「帮忙」我吗?」

    我等著她的回应,想是凶多吉少,我已打算好要离线了。

    但她说:「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你一向都这麽严肃吗?」

    「呃……我不知道,我不确定……看来我并不是像我所以为的那麽样地了解
已。」她还肯跟我说话?

    「没有一个人可以百分之百地说他了解自己,我们常常只是处在一种「误以
为」的状态中。人的可能性是无限的,我们随时在改变。」

    「别姬,你说话的方式像个学者。」

    「幸好也只是像,终究不代表等於。」

    「何等口才。」我称赞她。

    她又打了一个微笑的符号。「^_^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欣赏。」

    「我想那不会令你有丝毫困扰才对。」

    「或许,听说我也是个固执的人在某些方面。」

    「之所以固执,是因为有些人、事、物需要坚持,即使其他人永远无法理解。」

    「看来这方面我们是可以取得共识的。好了,我准备洗耳恭听你的问题了。」

    我没有立刻回应,我在思量著要如何问会比较适当。

    「霸王?你睡著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应该怎么问。别姬,谢谢你,我的确必须找个人谈一谈。」

    「想好了吗?」

    「还没。」

    「那就照著直觉来吧,你不是最相信你的直觉?」

    颇挑衅哦。「好吧,我就开门见山了,是感情问题。」

    「喔哦。」

    我挑了挑眉,问:「这又代表什麽意思?」

    「我想我在这方面的经验可能不会强过你多少,不要对我抱太大期望。」

    「你放心,我保证只是纯参考用。」

    「好吧,请问你的困扰是什麽?」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可以吗?」

    「我会睁大眼睛看。」

    「好观众,是这样的」我开始简单地叙述情况。「有个A 男在追求一个B 女,
她不认为她能够爱上他,是以拒绝给他机会,她觉得他们不适合。但他告诉她说,
如果她没有试著先和他交往看看,怎麽能知道他们不适合,因此他不愿意放弃。
而恰巧他们又在同一个地方工作,面对他的固执,她为此觉得很为难,因为她并
不讨厌他……若你是她,你认为她该怎麽办?若你是他,你有没有可能放弃?」

    别姬突然陷入沉默,没有回应。

    两、三分钟後,我问:「别姬?你掉线了吗?」

    「我还在,我只是在思考。霸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啊,什麽问题?」

    「你是A 男,还是B 女?」

    我愣了一下。许久才回覆她!「这……很重要吗?」

    「我只是好奇,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我斟酌了下,日说:「别姬,这个问题目前并不重要,我只是想听听你对这
件事的看法。」

    这样做也许有点功利,但我还是不怎麽信任网路,说不定我今天只是一时心
血来潮,明天我就不见得会再跟别姬讲话了只要我得到答案。说是「利用」,也
的确不为过。

    「我知道了。」

    「那麽,你愿意回答我了?」看情形,她好像没有很失望,我稍稍放心了些。

    别姬回道:「霸王,如果我是他,我会固执不放弃的原因必定是因为我已经
一头陷入情网,否则我是不可能执著於一个总是拒绝我的人的,毕竟不是只有女
人的青春才可贵、才需要珍惜,男人的盛年同样有限。

    「而如果我是她,我必须先知道,她为什麽会觉得为难?真的只是因为她不
讨厌他吗?爱情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没有人真正知道,唯独当自已遇上了才会
明白。如果她不曾爱过、如果她对爱情仍有渴望,她为什麽不给自已一个机会去
试一试呢?现在这个机会不是只给他一个人而已,同时也是给她自己。我觉得女
孩子还是不要太固执比较好,因为,未来的事会怎麽发展,总是很难说。」

    我看著别姬一长串的意见,不禁反问自己,我对爱情仍有渴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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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姬,我觉得你太谦虚了,你几乎说服了我。」

    「是吗?我想我得提醒你,这只是我个人目前的想法,也许过了今晚,我可
能又会有不同的想法了。如果你是故事中的主角,我认为你最好还是要审慎考虑
再做决定会比较好。不过,老实讲,我觉得我们不见得要急著做出什麽决定,有
时候任事情自然地发展,可能会比较好也说不定。再强调一次,以上意见仅供参
考,假如有什麽不妥当,拜托划怪我。」

    我哑然失笑。「看你怕成这个样子!」

    她打出一个笑脸,然後说:「^_^.那当然,万一不小心坏了别人的好事,罪
过可大了。」

    「好大的心理压力喔,你放心吧,没有人会怪你。」我向她保证。

    「我可能会责怪我自已。」她说。

    我笑说:「干嘛给自已找罪受?当事人已经保证,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让你
承担任何责任的。」

    「说到这个,你会把事情的「後续」发展告诉我吗?」

    「不。」我诚实地说。

    见我说「不」,别姬情绪显然激动起来。「哇哇哇!你过河拆桥啊,好没良
心,就算媒人没当成,也总该知道事情坏在什麽地方吧?」

    「不。」我坚持地说。

    别姬不高兴地说:「我是不是太晚察觉到,原来你是个这麽自私的人?」

    自私?原来我是自私的人,感谢她看清了我。然而,我仍忍不住说:

    「对不起,别姬,如果你的感觉如我所见般敏锐,你应该察觉得到,要我开
口向一个陌生人求助,甚至透露这麽多隐私,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件困难的事。
我不认为日後我还有勇气向你报备事情的後续,请你谅解。」

    说完,我才蓦地发现,我竟在别姬面前,这样赤裸裸地坦露真实的情感!这
太危险了,我应该要表现得虚伪一点的。

    别姬迟迟不回应我。我猜她真的是生气了。这样被我利用後,又被我一脚踢
开,想必不是舒服的事。

    我轻轻叹了口气。原以为网路上嘻笑怒骂的人际关系,是最好处理不过了;
但今日初试啼声,我才知道我错了。我甚至不必看到对方的脸,情绪就已经受她
牵动。

    「真的很对不起。」我好像总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她总算开口。「你不必道歉。我的好奇心太强烈是我自己的问题,你没有义
务满足我。」

    「你这样说更让我觉得亏欠你。」

    「那麽我要知道後续,霸王,你已经起了头,看不到结尾,我会心痒得难过。」

    我犹豫了一会儿,日说:「好吧,如果有後续,你会知道。」

    我已经妥协,没想到她竟然说:「嗯,我想,我还是不要知道好了,免得到
时候结果不好,我会觉得内疚。」

    「那麽我就不告诉你。」这也是我的原意。

    谁料她又道:「不不,我想你还是让我知道好了。」

    「ㄟ……你这个人,你到底决定怎麽样?」我都快被她搞糊涂了。

    「当当当当,公布最後结果请好心地告诉我後演发展吧!」

    「你会知道的。」我说。

    她这麽颠三倒四,情感又如此纤细,我想别姬应该是个「她」无疑。记得她
说过她也正为了一些事情烦恼,我不禁问:「别姬,我的话都说完了,是不是轮
到你透露你的烦恼了?」

    「咦,这麽快呀,你确定你没有其它事情要请教本人了吗?」

    「没有了。」我说:「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有什麽烦恼?愿意满足我的好奇心
吗?」

    「其实,说真的,我的烦恼很简单,只是一个选择题而已,而且我怀疑我已
经做出了决定,只是还没写在答案卷上。」

    我不讶异。虽然看不见别姬的人,但我直觉地认为她应该就是个有主见的家
伙。「你做的决定会令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感到後悔吗?」

    「我不知道,但我是个不喜欢後悔的人。」

    「所以……」

    「霸王,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啊,你问。」我严阵以待,准备洗耳恭听。

    「你喜欢香草蛋糕吗?」

    「啥?」香草蛋糕?这是什麽问题?脑筋急转弯?

    「香草蛋糕,你喜欢吗?」

    「我需要很严肃地回答吗?」会这样说,是因为觉得她问得很认真。好似我
一个简单的回应便会影响她的一生似的。我不禁如履薄冰起来。

    但她说:「不需要,我希望你依照你的直觉回答。」

    既然如此,好吧!「是的,我喜欢。」我说:「我喜欢香草蛋糕。」

    别姬笑道:「真高兴知道你喜欢,因为我也喜欢。」

    此时的我,怎麽样也没料到我的一句「喜欢」,竟真的成为别姬生命中,一
个重要的转捩点。

    这一夜,我们在网海上相遇,遗忘了时间的流逝。

    一直以来,存在於心里最深最深处,那一种不完整、无以名状的失落与茫然,
在遇见别姬後,似乎正慢慢被填补起来。

    那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呢?我无法描述得很精准,因为过去我一直避免去碰
触它;但它如今确确实实在消退,我再不弄清楚,我将永远不会知道它究竟是什
麽。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懂了

    那是一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说英语,只有你一个人说国语的感觉。

    那也是一种,舞会上所有的人都成双成对地在跳舞,只有你一个人站在舞池
外的感觉。

    一种真真实实的孤独感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它是存在著的孤独感。

    但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声响。

    「啊。」我低叫一声。

    「怎麽了?」别姬问。

    「下雨了。」我飞快地打字。「我去关窗子,暂时离开一下。」

    「OK. 」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变了颜色,夜里一场猝不及防的雷雨在滴了一阵子豆大
的雨点後,突然倾盆而下。

    我关好窗子,以免雨水打进屋里来,弄湿了窗帘和地板。

    回到电脑桌前时,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钟了。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只不过跟别姬聊了一下,时间就过了三个多小时。

    「我回来了。」我知会道。

    「雨下得大吗?」别姬问。

    「很大,突然下起雷雨。」窗外一道亮白色的光影一闪而过,紧接著远处的
天空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闪电划过我的窗子,雷声很大。」

    「你那里现在是什麽时间?」别姬突然问。

    「呃,凌晨三点呀。」别姬为什麽这样问?难道她的时间跟我的不同?

    「晚上下的雨,容易延续到白夭。」别姬说。

    「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天亮後你就知道了。」

    心中存有疑云,我忍不住问:「你那里现在又是什麽时间?」

    「啊,是我说溜嘴,还是你猜到了?」

    「都有。」难道别姬在不同的时区?她在国外?

    她没有迟疑地回覆我说:「我这里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晚上八点零三分,你
猜猜我在什麽地方?」

    时差七小时。「你在欧洲?」

    她回说:「宾果,答对了,我在英国。」

    英国,这麽遥远啊。如果别姬真如她所说的在英国,那麽网路真是无远弗届。

    我还未做出任何回应,别姬又说了一句令我意外的话。「而你则是在台湾吧?
台北?」

    对著电脑萤幕,我眨了眨眼。「你怎麽知道?」随即我想到电脑位址是可以
追查到的。「你查了我的IP?」这种感觉跟走在路上被人跟踪一样地不舒服,别
姬会做这种事吗?

    「没有。」别姬说:「但我有很强烈的直觉,而且我也来自台湾。你知道吗?
每个地区的人说话用语都有独特的习惯,只要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一点。」

    我看著她的解释,不作声。

    别姬又说:「刚刚你是否生气了?」

    「为什麽只说是「刚刚」?」

    「很简单,因为你现在肯说话了,我相信你相信我。」

    我叹了口气。别姬的直觉真的很强。「对,你说的没错,我想我是相信你,
但我不知道我为什麽要信任你。」

    她提供我一个答案。「因为你也是个直觉强烈的人。」

    我没做任何反应。

    她又说:「你信不信?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而且今晚才第一次对话,但要
是有一天我遇见了你,我会认得出来。」

    我不由得笑了。「你在开玩笑。你不可能认得出来。」

    但她似乎不这麽认为。「只要我见到你,我就会认得出来。」

    「但是你不会见到我,你在英国。」知道这一点,令我非常放心。

    「如果你来英国旅行呢?」

    「我短期内没有这个计画。」我原不热中於旅行,而如今我更会避免。

    「如果某一天我回国内呢?」

    我笑说:「台北市的人口多到让你不可能认出一个你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她说:「这倒也是,但不知道为什麽,我还是觉得我有可能会认得出你。你
一直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会帮助我认出你来。」

    瞧她说得煞有介事,好似真的相信她能够认出我,我有些担心地说:「那我
们最好还是先打个商量吧,如果有一夭,你觉得你看见了可能会是我的人,拜托
拜托,请你不要把我认出来。」我知道她会问为什麽,是以我先回答:「我喜欢
让事情单纯一些,生活已经够复杂了,你说是不?」

    隔著视窗,我彷佛可以见到别姬正在沉吟。

    「你一向如此对不对?好吧,我答应你。」不待我回答,她又说:「假如今
天我没有在线上,你会找其他人求救吗?」

    「不。」又是一个不假我思索的问题。

    「为什麽呢?」

    「不晓得。或许,可以这样说吧」我试著找寻合适的字句。「当你第一次进
这聊天室里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打破了我的沉默。」

    别姬出乎我意料地说:「我明白了,你以沉默为语言。」

    这不是个问句,而是结论。

    看著她的回应,我有些讶异。

    她懂?!

    她竟然懂……

    「为什麽这麽说?」打字的手指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当有些事情连我们自已也不明白的时候,你通常会怎麽说?」她反问我。

    连自己也不明白的事,却又发生地那麽理所当然,这是为什麽?我直觉地回
答她说:「通常,我将它归诸於直觉。」

    啊,直觉……

    这就是答案吗?

    在广大无边际的网海上,应该要错身而过,但却终究没有。

    因为直觉,所以我们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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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些事情不得不

别姬说,晚上下的雨,容易延续到白天。

    凌晨四点多,我们各自下线,入睡时,雨势已经转小,我等著明天出大太阳,
好告诉别姬她说错了。

    大概是很累的缘故,所以我恨快就睡著了,而且跟往常一样,在醒来时,已
经记不得梦境中所发生的事。

    我甚至不确定我是否曾作过梦?

    对一个没有梦想的人来说,要她带著美梦入睡,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清晨八点多,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还清楚地记著别姬说的话。

    天亮了,我拉开窗帘,心想将见到阳光。因为夏天的雨,通常下得又急又猛,
但是却不会持久。

    然而当我拉开窗帘,看著窗外一丝丝细雨从阴霾的天空降下时,我愣住了

    晚上下的雨,容易延续到白天……

    没想到别姬真的说对了。

    不知道昨晚遇见的别姬,是不是也会像这一场从昨夜延续到今晨的雨一样,
继续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这个问题,我一直到很多年以後才有了答案。

    这跟我不容易被取信的性格有关,即使是命运之神,也必须多花几倍的精神
和时间,才能够真正地说服我。

    ☆     ☆     ☆

    事实上,在那一天以後,我以为我不会再主动与别姬联络了。

    然而每当我在聊天室里看见她的身影,总是忍不住想跟她说说话。即使只是
个简单的问候也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真正认识对方的关系,所以面对既陌生又不能说是陌
生的别姬,我就是无法再保持沉默。

    这一日,我们在市尘居不期而遇。

    我们如往常一般并不与聊天室里的其他人对话,仍旧使用著「悄悄话」的密
传功能。

    这个功能不错的聊天室,成为我们偶尔聊天的场所。

    别姬问我:「A 男和B 女的後续发展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了?」

    我告诉她:「正顺其自然地发展中,欲知後续,且待下回分晓。」

    别姬虽在国外,中文能力却未退化。「不可以先看结局吗?」

    我笑著说:「你当我的人生是一部小说吗?」还可以先看结局的。若真有这
种好事,我倒想看看我的结局。

    小刘与我之间,最自然的发展,就是继续当同事。

    从那天以後,我们共同度过了一个尴尬的适应期他对我欲言又止,我见他就
退避三舍。其他不知情的同事以为我俩吵架了,热心一点的甚至还来劝架,当和
事老。

    这种情形继续下去实在令人困扰,大概是小刘跟我取得了共识,我们又渐渐
地恢复成刚进公司时,两个人纯粹只是同事的相处模式。这种模式令我觉得安全,
但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尽管我希望可以永远这样维持下去,但我知道,老天爷总是不从人愿。

    别姬问我的ICQ 号码,我说我没有。

    她不相信地说:「玩网路的人怎麽可能没有?」

    我说:「ICQ 是跟网友联系用的,而我不交网友。」

    幸好别姬没问我她不算是网友吗?如果她问了,我会回她是,而且她不但是
第一个,可能也会是最後一个;但我也会告诉她,我不打算为了网友而特别申请
一个ICQ 号码,我不想我一开电脑就有人知道我在线上,让别人掌握我的行踪和
作息会让我浑身都怪怪的。

    我知道这样对待一个「网友」是不道德的。可我又自私地渴望别姬的陪伴。

    她让我有一种错觉

    像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麽一个她的存在,我就不会有那麽多的孤独感似的
……

    假如我回望,围绕在身边的白雾也不会那样浓得化解不开。

    别姬像一道误闯进我阴暗世界里的光。

    我不知道她来自什麽地方,也不想知道。

    但我贪恋她所带来的温度和光明。

    我自私。如果别姬知道我有这种想法,她一定会很生气吧!

    虽然我感觉我们对彼此都有隐瞒,但我是隐瞒得比较多的那一个。

    别姬不见得是最知心的,但每次与她谈话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沙漠上迷
途的骆驼终於找到了一个能牵引它的旅人。

    最大的差别在於他们必须互相信任才能够找到绿洲。

    而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相信任何人,所以我将会渴死在沙漠里。

    我不相信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而这样的事实,令我无由地哀伤。

    我悄悄下了线,没跟别姬道别,也没给她我的ICQ ,或者任何e-mail address,
我想她一定会怨我,但她终究会原谅我。

    没有人会为区区一个网友生气一整天。

    也许我明天在聊天室遇到她的时候,她就忘了今天这件不愉快的事了。我私
心地希望我们可以保持像现在这种只在聊天室里相遇的模式一个可以谈话,又不
会带来麻烦的朋友。

    ☆     ☆     ☆

    下线後,暂时关掉萤幕。

    我站起来伸伸腰,转转脖子,松弛一下全身的筋骨。

    电脑虽然方便,但当电脑族最大的坏处就在於容易搞坏身体。

    不管是姿势不正确或是使用时间过长,都可能导致文明病的发生。

    我的桌上摆了一盆仙人掌,是小刘带来的。他说仙人掌可以吸收辐射线,摆
一盆仙人掌在电脑旁有益无害。

    他出於好意,我无法拒绝。再加上我们曾经当过一学期的国小同学,重新开
始以後,我更不容易拒绝他了。

    他是个好人。

    即使我不爱他,他也还是个好人。

    看了看四周围,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我转过头。

    正是小刘。

    他笑容满面地看著我。「小楚,老板有事情找你。」

    「找我?什麽事啊?」我记得我手边的案子到月底才要脚卷呀。现在距离月
底还有一段时间呢。

    小刘笑容不减地说:「你去就知道了,天大的好消息哦。」

    「是吗?」可我右眼皮怎麽一直跳?

    「快进去吧,今晚下班,你可得请我吃饭了。」

    我耸耸肩,举步走向学长的办公室。

    门敲三下,里头人说:「进来。」

    我走进办公室里,同时把门关上。「小刘说你找我。」

    学长的职称是「执行总裁」。其实公司的总资本额并不高,用「总裁」一词,
好像太沉重。不过这公司是人家开的、名片是人家印的,沉不沉重是人家的事,
没有我置喙的馀地。他高兴就好。

    办公室布置得很舒适、很有现代感,里头摆置了一套昂贵的进口真皮沙发。

    看见是我,学长从办公桌後站起来,嘴边笑意连连地招呼我坐在沙发上。

    「没错,来,楚歌,这里坐,我有件事要跟你好好地商量。」

    我纳闷地坐下,感觉怪怪的。「什麽事?」

    他并不直接告诉我,只是微笑地看著我说:「楚歌,我们认识多久了?」

    呃?我屈起指头算了算,久久说不出个确定的答案。「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

    学长显然不满意我的答案。

    他数数手指说:「四年,我们认识至少有四年了。」

    说「认识」好像太沉重了。老板虽是我大学时的学长,但事实上,我们一直
不很「认识」。进公司里之後,他也没有特别关照过我,只把我当成一个能力还
算不错的手下,薪水也是一般。

    记得刚进公司时,曾经有一阵子,老职员们因上司特别挖进我而议论纷纷,
甚至猜测是否将有罗曼史发生;但他们很快就失望了我没有当女主角的天分。

    学长的条件就各方面来看都还不错,人长得称头不说,身边也小有财产,很
符合爱情小说中男主角的形象。

    公司里较年轻的女同事都很仰慕他。

    一个科技新贵,又是单身,自然是女人眼中的金龟婿,可为什麽我不这麽觉
得?

    我若知道就好了。

    就像小刘如果问我「为什麽不?」,我也答不上来一样。

    我没有对他心动过。而我怀疑我这辈子会对哪个男人心动?

    我曾经怀疑我是个女同志,但这一点怀疑还不能够确定,因为跟对男人一样,
我依然未曾遇到一个令我心动的女人。

    不知道爱上同性的那些人是否也跟我一样曾有过这样的迷惘。不知道自己是
爱女人还是男人,直到哪一天爱情突然来临,对一个人,莫名地心动了……

    「楚歌?怎麽失神了?」

    我回过神,看著学长说:「喔,没有啊,只是在算时间。」

    他笑说:「四年不短对不对?」

    「对。」可也不长。四年如一梦,偏偏我又是没有梦的人。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有才华。」

    「哦?」所以?

    「以前你还没毕业时我就看出来了,事实证明我慧眼识英雄,把一名电脑天
才从速食店里发掘出来。」

    听起来好像真的很伟大的样子。但他到底要说什麽呢?我按捺著性子,等他
继续说下去。

    「楚歌,你看看这个?」他把一份文件摊在桌上,看起来像是合约。

    我纳闷道:「你要把我调到秘书组吗?」我可不是那块料。

    他催促道:「你先看看再说。」

    於是我拿起合约,大略地翻看著,直到在其中一张文件上看见我的名字。我
抬起头,愕然地看著他。

    「这是什麽?」

    他依然笑脸迎人。「我不会亏待你。」

    这是什麽鬼答案!我只得捉起那份合约,仔仔细细地读过一遍。

    依约给与百分之十五的权利金……

    什麽东西的权利金呀?

    我抬起头想要问清楚,他便笑说:「很惊讶是不是?想想看,如果软体销售
成功的话,百分之十五可不少啊……」

    我不懂。「什麽软体?」

    他两眼带笑地看著我。「就是你设计的那套电玩软体呀,小刘拷了一份给我
看,虽然只完成了八成,但我觉得很好,所以先跟你签下来,已经有厂商跟我表
示过有浓厚的兴趣了,我想」

    「那套电玩软体?」我送给楚羽的那套?!我顿时脸色发白地看著他。

    「是啊,我想」

    我急急地打断他的话。「你还没卖给任何一家厂商吧?」

    他还在笑。「很讶异是不是?别急,我正要慢慢说给你听,我是想」

    「我不卖!」我急於表态。

    「啊?等等」他笑呵呵的脸突然变了个颜色,眼睛大张。「你不卖?!」

    我把那份未签的合约抛在桌上。「对,我不卖。这套软体是我送给我弟弟的,
我原本就不打算要出售图利。」

    学长的眼睛愈瞪愈大。「但是楚歌」

    我试著和缓地说:「很抱歉,老板,我真的不打算卖。」

    他双眼圆睁地看著我,好像在看世界上怎麽会有我这麽一个笨蛋似的。「你
……不可能是当真的吧?」

    「我很抱歉。」我说。同时觉得很奇怪,我不卖我不想卖的东西为什麽需要
道歉?愈想愈不解,我霍地站了起来。「如果没其它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没等老板再开口,我便匆匆离开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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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见我出来,笑容满面地迎过来。「怎麽样?今晚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忍不住道:「都是你多事!」

    可一骂完,我又後悔了。我绕过挡路的小刘,直接回到我的位子上。

    小刘不明所以,追到我身边。「怎麽了?小楚,发生了什麽事?」

    坐下来,看著黑漆漆的萤幕,这才惊觉到我是多麽地不识好歹,我刚刚顶撞
了老板,坏了他一桩生意,这下子他不会要我走路才怪。

    我八成要失业了。

    小刘抓著我的肩膀,不停追问。

    我转过头,突然觉得茫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设计那个软体是要送给
我弟的,我从不打算要卖?」

    小刘的脸色渐渐发白,他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楚歌……」

    打打闹闹的时候是小楚,谈到严肃话题的时候我就是楚歌了。

    「没有是不是?那我不能怪你。」看著他发白的脸,我突然笑了起来。我故
作轻松地道:「还好老板还没把软体卖出去,不然公司就要赔一笔违约金了。」

    小刘的脸色由白转青。「已经卖、卖了……」

    「卖了?」我愣了下。「可老板手边根本没有完整版的软体,他怎麽卖?」

    小刘低著头说:「因为对方提出的价格很高,公司正需要资金,而我们以为
你一定会答应……」

    「你们以为?你们想?」以为没有人会不喜欢钱,是不是?我不自觉地握住
了拳头,握住、又松开。

    我设计的软体被卖了,而我却是最後一个知道的?

    总是别人以为、别人想,为什麽就没有人会想一想我会有什麽样的感觉?

    我颓坐在椅子上,喃喃问道:「难道我是一颗石头吗……」为什麽没有人在
乎我的感受?

    「什麽?小楚,你说什麽?」

    我看著小刘那张懊恼的脸,很意外我竟然没有想要站起来打他一巴掌的冲动。

    「我要出去走走。」说完,我站了起来,但没走几步我又折回来,小刘忧虑
地看我。「我皮包忘了拿。」也不管是向谁交代,我一刻也待不住地往外走。

    小刘追在後头。「我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

    他在电梯前拦住我。「楚歌,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我冷静地说:「我责怪你了吗?向我道什麽歉?」

    「我不该未经你的同意就私下拷贝了一份软体。」

    「我也没有说过不行,不是吗?」

    「我以为那样对你有好处?」

    「是啊,我还该感激你呢,我跟你说谢谢了吗?」电梯门开了,我一脚跨进
去。

    小刘拉住我一条手臂。「楚歌!」

    我回过头,张大眼睛看著他。

    他竟红了双眼,眼看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印象中,我也看过他哭过一次,
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小刘……」

    这回他强忍住,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只是湿了他的眼眶。

    他双臂用力一扯,我一个踉跄,被扯进他怀里,他用力地搂住我。

    「小刘……」

    「不要这麽坚强,我求求你!」

    我麻木地感觉不到任何悲伤的情绪,我想哭,但我哭不出来。

    多悲哀,连泪腺都不听从我的意愿。

    我悄悄挣脱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地走进电梯里。

    我的心,随著电梯一寸寸地往下沉。

    ☆     ☆     ☆

    「後来,事情变成怎麽样了?」萤幕里,那抹莹蓝色的光影问。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什麽事都习惯向她倾吐。

    「我就辞职啦。」

    「没掉一滴眼泪?」

    「没有。」

    「那麽软体呢?」别姬又好奇地问。

    「我不能不卖。他们的合约都签了,如果毁约,违约金会让公司面临倒闭,
很多人会失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得同意把版权给他们。」学长来我住处找
我,告诉我这些事情;而我既然残忍不来,除了答应他以外,我还能怎麽样?但
愿他能学到教训,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那百分之十五的权利金呢?你怎麽处理?」

    「我要求增加到百分之二十五。」

    「哇,恭喜你大发利市了,不过你还真敢开口耶。」

    别姬的语气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扫眉间的忧郁。「我当然要开口了,这
权利金可不是我的,是属於我弟弟的,我自然要替他多争取一点。」

    「什麽?你一毛钱也没留啊?」别姬语气焦急地问。

    「我又不缺钱用。」至少目前不缺。我平日的花费一向不多,过去的工作让
我小有积蓄,支持到我找到下一个工作不是问题。

    别姬一点也不认同。「真没见过你这种人,就算不缺钱,留一点当老婆本也
好啊!听说娶一个越南新娘就得花十万元呢,不是吗?你有这笔钱吗?」

    「假设没有呢?」娶老婆?我可是个女人啊!别姬,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
时!我就偏偏不告诉你。

    「真惨,这麽说你现在是失业在家喽。」

    「那又怎麽样?」

    「唉!女人最看不起的就是没有家产又没有工作的男人。」

    「听起来似乎是很严重的事。」

    「就是啊!不要那麽固执,留点钱下来,拿去做投资,我可以介绍你几间不
错的投信公司。还有快去找个工作,不要整天窝在家里。」

    整天窝在家里啊……听起来好像别姬对我了若指掌似的。可她也真说对了,
我现在是窝在家里没错。「但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要怎麽走。」

    「你已经想了一个礼拜了,还没想出来啊?」

    「难道男人工作赚钱就只为了存老婆本吗?」

    「你认为不是?」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男人。

    「那就听我的没有错。」

    见她这样说,不禁想:真奇怪,她又怎麽会知道?

    我耸耸肩说:「我已经在听了啊。」

    别姬不相信。「是吗?」

    我说:「是啊,而且我正认真地在考虑一件事。」

    「什麽事?」别姬问。她一直都很好奇。

    我半开玩笑道:「如果我没钱娶老婆的话,乾脆你嫁给我算了,你说好不好?」

    原以为别姬会恼怒,孰料她愣了一下後,竟说:「那我们之中得有一个人去
变性。」

    喔,是的,没错。我想这的确是个有待克服的问题。

    既然我不是男人,那麽除非别姬是个男人,否则我们将遭受世人异样的眼光。

    这听起来好像满刺激的。

    可,别姬是个「她」呀,而她如果认为我是个「他」,我们为什麽需要去变
性?难道这意谓著……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同性恋者?

    我思量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

    不管是不是都无所谓,别姬就是别姬。

    ☆     ☆     ☆

    後来,我才发现,我一直在告诉别姬关於我的故事。而我对别姬的所知不过
是少得可怜的一些直觉。

    我只知道她很善解人意。我知道她人在英国,而且时常在欧陆各地旅行,法
国、义大利、西班牙等等,而不管她人在哪里,她总会尽可能跟我联络。她说她
在学习,至於学什麽?我不知道。我对她可以说一无所知。

    但别姬知道我辞职了,闲赋在家。

    她知道A 男跟B 女的故事终究没有发展出下文。

    她也知道我丢开旧业,转进另一行我不熟悉的工作环境里。

    放弃电脑工程师的优渥工作後,我到一家美容沙龙当助理,俗称叫学徒,一
切从基础学起,就像当初为我发型操刀的设计师Molly 说的一样每天帮客人洗头
洗到手快烂掉,累得像一条狗,整整三年才熬出头。

    三年来,我所发生的许许多多,别姬全都知道。

    如果我不说,她也会问。她说她关心我。

    渐渐地,不需要她问,我自然而然地当她是一台录音机,习惯在固定的时段
上市尘居等她,向她报备我的近况。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待霸王这个网路身分的?

    也许她当他是个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对象,也许她诚心祝他为朋友…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问过别姬对霸王的看法。我害怕问。

    然而我知道,三年岁月在市尘居里的交往,别姬对霸王来说,已经变得非常
重要。

    太过重要了……

    在情感上,我依赖她甚於她需要我。

    当一个人在情感上依赖另外一个人,他就不可能坚强得起来。

    意识到这事实的时候,我一度感到惊慌。能够平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
别姬永远不会见到隐藏在霸王身後的那个我。

    我并非赤裸裸地在她面前坦露我的情感。霸王会是面良好的面具,可以保护
我不致於受伤。

    我总是提醒自己,我很坚强。

    即使我全然赤裸地站在别姬面前,也永远不会允许她揭开我的面具。

    而幸好她从来没有叫我要坚强,也从来没有替我造另外一个「假如……一定」
的句子。

    为此我感激她在她面一前,脆弱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如果你曾经拥有一个懂得你的人,而他总是一眼望穿你的灵魂,你就会懂我
的意思。

    好了,说完我跟别姬相识的经过了。

    故事很长,三年已经飞逝,接下来,真真正正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不知道未来有什麽事情在等著我,但请跟随我的脚步,陪我一起走下去吧!

    你不想?没关系,别姬会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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