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仅仅是一种渴望

OWEN

了了从六岁起就喜欢看夕阳，残阳如血。

    她趴在窗台痴痴的凝望天边那血红色的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总想知道在
那血红色的天边，会不会有自由自在的那种叫做天使的精灵。美丽，善良而又刁
钻的精灵。

    天空开始暗下来。大片大片的被夕阳染红的云朵也变得阴暗，一种恐惧在心
里照例袭来。了了慢慢感到窒息，绝望，与无助。

    一个六岁孩子每天重复的心情。

    夜，来了，家里的东西便常会被父亲砸得一片狼籍，耳里充斥着父亲的震耳
欲聋的咆哮和母亲一旁无声的哭泣。甚至在父亲的暴力下，母亲的脸上，身上，
会流出殷红殷红的血液。颜色像夕阳。

    事过之后，父亲总会在一旁后悔不跌，悔泪长流。

    草丛里，有一种绿色的虫，肥嫩肥嫩的慢慢蠕动，了了怕极了那种小虫，她
通常的做法是死命的盯着小虫子，心里越来越恐惧，她捂住耳朵大声的尖叫。一
步一步的向后退，突然又迅速跑上前，闭上眼睛，用小手狠命掐住肥嫩的虫子，
冒出绿绿的汁，用力的把它掐死。放在脚底，踩成肉泥。

    她冷漠的双眼充满了仇恨与恐惧。

    １０岁那年，了了对母亲说：离开他，妈妈，我会养你。

    母亲只是紧紧抱住了了默默的流泪。

    我讨厌你的眼泪，了了用冷冷的语气对母亲说。

    母亲有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她喜欢呆在窗前梳理她的
长发。母亲曾说过。父亲喜欢长发，很飘逸的那种。母亲说这事的时候，眼里便
会流露出一种神彩的飞扬，母亲让了了也留长发。可是了了却会趁母亲不注意的
时候，用剪子把自己稍长一点的头发剪得乱糟糟的。

    她仇视父亲。

    八岁那年。因为一件小事，父亲生硬的皮带狠狠的落在了了稚嫩的肌肤上。
了了没有告饶，只是用一种漠然的表情看着父亲。就象看一个小丑在表演一个并
不精彩的滑稽剧。狂怒之下的父亲打累了过后才发现了了身上已皮开肉绽，血迹
斑斑。而了了依然是一副桀傲不驯与淡漠的表情。

    她麻木于家庭的暴力。

    从此父亲没再打过了了。

    父亲喜欢喝酒，但他从没喝醉过，喝了酒之后的父亲会默默的躺在沙发上，
微睁着双眼，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母亲会很细心的给父亲盖上被子。了
了弄不懂父母之间的事，也不想懂，她只是仇视这一切。她喜欢孤独地蹲在冰冷
的墙角，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

    12岁那年，了了以绝食要协父亲要到外地去读书。

    她渴望逃离这个家庭，渴望把握自己的成功与失败。

    临走时，她对母亲说：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父亲。

    从此，了了不愿再回到那个世人都称之为累了，可以回去歇歇的叫做“家”
的地方。

    母亲信上说：父亲想念了了，他曾在了了离开的那天对着车轮离去的方向站
了很久很久，也常在学生放假时站在路边等着看有没有了了下车的身影。

    但是了了知道，母亲没有说家里曾经自已所熟悉的事件还在上演，那种让了
了所窒息的事件。

    一个人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渐渐长大，了了习惯了这个城市颓靡的昧道，
习惯了菜贩子们谄媚的笑容，习惯了人与人之间淡漠的眼神，和酒辛辣的味道。

    影和了了是同学，是个很热情的女孩。她莫名的对了了很好。她常说：了了，
在你眼中，我能看到一种渴望。她喜欢穿大红色的吊带裙，她说红色代表生命。
也代表热情。

    了了渴望那种红色。像征生命的红色。

    影喜欢花，各种各样的花，从山上采来的，从花园里偷折的，省下钱买的。
细心的用花瓶养起来。给它们浇水。教了了认各种各样花的名字，了了却总是趁
她不在的时候，无意识的把花瓣揉碎，揉成汁。

    玫瑰，康乃馨，姬百合在了了的眼里没有生命，没有颜色。

    了了去过影的家里。

    刚到家门口，影的父亲正庸懒的躺在沙发里，光着脚丫，影立即夸张的大叫：
哇，老爸，不是吧，你的指甲这么长了耶。也不知道修理修理，来我给你当当修
理工吧。

    ……

    了了立即转身逃离影的家庭。

    了了终于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渴望什么。逃避什么。

    了了和父亲一样，喝酒，从未渴醉。她流着父亲身上的血。

    影有时也陪了了喝喝红酒，喝那种叫情人醉的液体。然后声嘶力竭的大笑，
或者大哭。仅仅是因为心情，一种放纵和任性的心情。

    所有任性的女人都属于占有欲望很强列的女人。

    了了在酒巴认识了宇。宇当时穿着银色的西装，天蓝色的领带，握着酒杯。
一直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了了。

    你总是在这家酒巴喝酒，宇说

    对

    你总是一个人来

    对

    你从没喝醉过

    一切在不经意间开始，了了身边多了一个陪她喝酒的男人。宇说他喜欢长发，
宇说他喜欢看了了喝酒但却从不喝醉的样子，宇还说了了的眼里有一种渴望。但
他从没问过了了为什么喜欢喝酒，为什么从不会喝醉。了了有种很安全的感觉。

    了了开始留长发，留了三年的长发非常柔顺，漆黑如瀑。惯来淡漠的眼里多
了一种神采。

    一天，影突然说，宇是个大众情人，他爱世上所有的女人。

    了了无语。

    影又说，宇不适合你，你需要一个关心和爱护你的人。

    了了依然沉默。

    你输不起他，了了，影几乎是带着哭音了。

    了了细心的梳着她那漆黑如瀑的长发。漆黑的眸子轻轻的闪了一下。

    有人说沉默的女人其实是最敏感的，了了预感到了什么。但是她无能为力。

    或者从见到宇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她和宇在一起的时候，宇从没错过任何一个漂亮女人从身边走过的目光。

    都市酒巴忽明忽暗的灯光总是充满着一种魅惑的美丽，了了苍白的脸被留了
三年的长发亲吻着，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凝望着宇一手揽着影的纤腰，一如望自
己般熟悉的眼神深情款款的望着影，了了握紧了手中的高脚酒杯，望着手中的红
酒，殷红殷红的，像母亲的血。了了狠狠的喝下，离开。抑制不住内心的阵阵抽
搐。她习惯了被自己身边的人所伤害。

    天还没亮，了了就敲开了影的房间，影一脸的狼狈：了了，我……。

    身后跟着衣冠不整的宇。

    不好意思，打扰了，了了好像淡淡的说。

    那一刻，了了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这里是了了的一个秘密地方。影，宇都没来过。就在了了租住的小屋后面的
山上。有一块很高的大怪石，大怪石的下面是悬崖，深不见底，有种很神往的感
觉。抬头，能清楚的看到夕阳，霞光万丈的样子，留了三年的长发可以放肆的随
着轻风飞舞。

    爱情是世上最坚贞和最不可靠的的东西，有人说，了了信这句话。

    习惯了失望，习惯了欺骗，习惯了变幻莫测的世界，所有的一切，便不再惊
讶。

    母亲该到了离开父亲的时候了，了了想，我现在已经能养活她了，虽然日子
可能会过得清苦一些。但是我们在一起应该会很平淡很幸福。了了计划着：我会
每天出去工作，然后母亲会在家里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者会去买一些自己想吃
的东西，甚至于可以去交一些和她同龄的朋友。

    当了了兴奋的安排着这一切的时候。传来了母亲因病而亡的消息。

    了了当场晕了过去。

    是父亲害死了母亲，这是了了醒来的第一个念头。

    办完母亲的丧事。了了第一次正视自己的父亲。她突然惊觉自己的父亲竟然
满头白发，岁月在父亲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皱纹，两眼充满了浑浊的泪水，望着
了了的嘴唇激动得微微颤抖。

    ……

    这么多年来，竟然不习惯了和父亲用语言交流，就这样默默的对视着，憎恨，
桀敖，厌恶，都在眼中放肆的表现出来了。

    此时此刻，父亲在自己的面前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她酝酿过的很多种能伤害
父亲的方式，在此时，除了沉默，竟然还是沉默。

    自己身上流着父亲的血，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了知道。

    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的想把母亲从父亲身边带走，如今还是不能如愿，母亲还
是在自己编织的网中死去了。

    了了沉默着回到了自己居住的蜗居。

    一连几天，她都在大石上坐着，看血红血红的残阳。

    她想母亲终于还是摆脱父亲了，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可是现在母亲一定
很寂寞，一定需要人去陪她。可是除了我，还有谁会让母亲开心呢？想到这里，
了了又慢慢的笑了，那笑容，了了想一定很美。如果宇看到的话，会不会回到自
己身边呢？了了此刻突然非常想知道这种结果。

    了了又在想，自已现在已是个自由之身。如果去陪母亲，每天陪着母亲散散
步，那将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出了一次远门，了了高兴
得什么似的，每天偎着母亲叽叽喳喳。自己印像中最幸福的事就是那一次了，一
辈子最幸福的那次父亲的出远门。

    不知道那夕阳为什么总是离自己这么远，让自己总是充满幻想，如果从这往
下跳，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她。

    如果从这上面往下跳，一定是一个很优美的弧线，就像得奖的跳水运动员一
样，轻轻的往下一划，飘飘然的，那种感觉真美。

    说不定流出的血会染红一朵小小的花，然后那朵小花会比玫瑰还红，影喜欢
的那种大红的颜色。

    想到这里，了了的表情出现了甜美的笑容，很久没睡的眼里渗出一根一根的
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眶。

    了了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一套大红色的吊带裙，穿上来到怪石上，等待夕阳，
她希望和夕阳一起逝去。

    今天的夕阳来得好晚好晚，了了口干舌燥的想。不知道今天的夕阳会不会和
以前的一样血红血红的，此时此刻的了了因几天不进食已慢慢眩晕了，眼前金星
乱冒，慢慢变幻成五彩祥云，飘来飘去。

    突然了了看到母亲正微笑着向她招手：

    夕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