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女，冰男，和上帝的星星

羊女和冰男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羊女的身上穿着暖绒绒的羊毛马夹，冰男长
着冰琥珀色的眼睛和黄色的眼睫毛。在常人眼里，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男女，可只有
上帝知道，他们是羊女和冰男。

羊女在心底里爱上了冰男，而冰男只是觉得疲倦。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食
物，手背上透明的白色皮肤下美丽的血管若隐若现。羊女故作轻松地说着笑话，在
冰男不注意的时候充满爱怜地盯着他。冰男的脸颊光滑饱满，他睡觉的时候纯真得
象个婴儿。只有上帝知道，羊女整晚睁着眼睛看着他，不肯入睡，感到非常幸福。

冰男抬起眼睛，发现羊女正看着自己。“干嘛这么看着我？”冰男困惑地问。
羊女的心里开始流泪，可她调皮地转动眼珠，说：有吗？我有“那么”看着你吗？

他们陷入了沉默。羊女突然说：“喜欢烟囱吗？”冰男没有表情地说：“烟囱
有什么可喜欢的。”“因为烟囱看上去很寂寞。”冰男奇怪地看了羊女一眼，羊女
笑着说：“还有水塔什么的。”冰男说：“早就已经没有水塔这类东西了。”“所
以就更寂寞呀。”

只有上帝知道他们的幸福。上帝知道，其实他们的心底深处是相爱的。他们都
很纯洁，善良，勇敢，容易被美丽的事物感动，容易流泪。可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羊女的心里在流泪，冰男感到疲倦。

黄昏的时候羊女走了，离开了冰男的城市，她淡淡地跟冰男道别，头也不回地
往前走去；可是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冰男在城市弥漫的灰尘中
疲惫地回家；羊女的飞机开始缓缓滑动。羊女望着窗外开始后退的城市，那个住着
冰男的城市，她绝望地想，飞机掉下来的话也没有关系啊。

天渐渐暗了下来，羊女开始给冰男写一封短信，写着写着，泪水又模糊了她的
双眼。她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窗外，太阳已经落到了云层下面，天
际延展着一条绚烂无比、美丽无比的云霞，无边无际。而在这云霞的上方，是一整
片水晶般晶莹透明的蓝色天空。天空上，静静地开放着一颗明亮的星星。那星星独
自在那片广大的夜空上亲切地微笑着。羊女觉得它是在注视着自己，对着自己微笑。
如果这时飞机上还有人在看着窗外，他也会觉得那是一颗注视着自己的星星。可是
大多数人在忙着吃东西，看报纸，或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视。羊女的心里开始平静下
来，她一下子就知道了，那是上帝的星星，它照亮了她的心底深处，她一下子明白
了，自己和冰男是相爱的，那爱充溢着他们的身心，没有私心，没有企求，就象上
帝爱着他们一模一样。

这时飞机开始剧烈地震荡，飞机上吃东西、看报纸、看电视的人乱作一团，广
播里传出紧急通知……羊女心里害怕起来：“天哪，是我的倒霉念头起作用了吗？”
但这并不是上帝听见羊女心里的话而做的事情。上帝知道一切，可从不会去动一动
他的手指去改变一切。他只是知道一切必然发生的，并看着它们发生……

羊女眼中的天空开始倾斜，可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颗上帝的星星，脸上露出温
暖的笑容。

一张纸片从她的膝头飘落，那是她写给冰男的信：“在你身边，我寂寞如烟囱。”

这时冰男已因疲倦而睡着了，他闭上冰琥珀色的眼睛，纯真得象个婴儿。上帝
的星星发出美丽的光，透过云层、透过笼罩在城市上空灰蒙蒙的尘埃，象温柔的手
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抚摸。这时候，一颗琥珀色的冰晶从冰男的眼角沁了出来，亮
晶晶地，反射着上帝的星光，发出银铃碰撞般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