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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父亲的复仇(下)

  

       接着他想到了留加。自从那天之后,留加就一直没来上课。裕次、哲雄和俊平因为感到恐惧而紧紧地靠在一起。但是应该可以放心了。可是,留加的内心是不是还有远超过恐惧的心情呢?果真如此的话,那事情就未免太奇怪了。但是不管怎么样,目前都不宜轻举妄动——和彦这么提醒着自己。

  

  

  宫崎再次催促学生赶快打扫,然后便走向办公室。途中,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又往社会科资料室走去。他先敲了敲门,然后才打开门。

  

  

  “可以打扰一下吗?”

  

  

  悦男正在准备上课的资料和用具。

  

  

  “什么事?”

  

  

  宫崎站在悦男背后。他对新见悦男这个人始终没有好感,这个人有些地方让人摸不清楚。可是对于目前陷入困境的自己而言,对方是个不能得罪的人。

  

  宫崎决定先探探对方的口气。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是指什么事?”

  

  

  “昨天的会议上,村田老师不是稍微提了一下吗?你跟那个森田老师,到底……”

  

  

  悦男撇了撇嘴角,将手表脱下,放在桌子上。

  

  

  “你们正在交往吗?不过,还真想不到新见老师会有这种兴趣,要是我就不行了。跟那种一点魅力都没有的女人……”

  

  

  真是个粗人啊!悦男心里想着。这个男人粗俗得几近幼稚,让人一眼就看透了。

  

  

  “难道你玩真的?想结婚?”

  

  

  悦男根本不理会宫崎的话,直接说道:

  “听说今天早上大场诚的父亲又来了。”

  

  

  “刚刚还在哪!竟然在中庭附近晃荡。我结结实实地训了他一顿。我告诉他不要再演戏了,这样是勒索不到慰问金的。一旦被这种人抓住什么弱点,他就不会放过机会。”

  

  

  “如果真的没有弱点……”

  

  

  悦男露出令人心寒的冷笑。

  

  

  “你想说什么?最近你老是莫名其妙地咬着我不放,你到底凭什么对我说这种话?”

  

  

  宫崎的眼神非常认真。

  

  

  “因为大场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开口的吧!”

  

  

  瞬间宫崎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立刻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

  

  

  “可是他留下了几封信。”

  

  

  “啊?”

  

  

  悦男知道宫崎紧张了。

  

  

  “大场诚一直和以前的女同学通信哦!”说着悦男抬头看着宫崎。“我昨天才知道。信是大场诚的父亲交给森田老师的。”他继续说道。

  

  

  “那……那信中……是不是写了什么……”

  

  

  “这个嘛……”

  

  

  “哎呀,不要这样故弄玄虚嘛!”

  

  

  “很遗憾,我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森田老师说,没有得到大场先生的允许,不能让外人看。”

  

  

  “哦,是吗?”

  

  

  “听说他还影印了一份交给警方。”

  

  

  “警方”这两个字,尖锐地刺痛了宫崎的心头。

  

  

  看着宫崎被打垮的可怜样,悦男再度露出微笑,心里想着——我一直扮演着眼睛的角色啊!我只是看着我感兴趣的东西而已,绝对不会插手。眼睛有它自己的意志和悲喜。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现在是不是该把计划推往下一个阶段了呢?是该慢慢进逼了吧——现在我就是相机的镜头——悦男这般自我确认地想着。

  

  

  

  当天晚上,卫抱着骨灰盒到留加的家去。

  

  

  走到电梯,卫按了电铃。

  

  

  “来了!”

  是小与的声音。

  

  

  “我是大场,突然来访实在很冒昧。”

  

  

  “大场先生!”

  

  

  卫被请进客厅之后,小与为他泡了麦茶。卫惶恐地低下了头。

  

  

  “抱歉,这一阵子您都没有到店里来,所以没能向您表达哀悼之意。”

  

  

  “哪里,我突然不请自来,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小与瞄了一眼放在卫放在身边的骨灰盒。

  

  

  “留加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我向学校说他感冒发烧,替他请了病假。”

  

  

  “这么说来,我大概很难向他问一些事情罗!”

  

  

  “他很少离开自己的房间,房门也反锁了。”

  

  

  “我认为留加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这个时候,在紧闭着窗帘的黑暗房间当中,留加正竖起了耳朵听着隔壁房间的谈话。笼子里的小白鼠约翰不停地绕着铁笼子跑。

  

  

  小与说道:

  “您认为学校曾经发生过事情?”

  

  

  “我拿到一些信,是我儿子以前写的。”

  

  

  小与睁大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儿子到底碰上了什么事情。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想推卸责任,更不是想要什么慰问金。哪有人把儿子拿去换钱的?”

  

  

  “我当然了解。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人。”

  

  

  卫苦笑着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什么话都跟你说。”

  

  

  “希望这样能让您好过一点。”

  

  

  “老实说,我来不只是有话想问留加,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听听我说话。”

  

  

  小与垂下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像极了我那死去的老婆。而我竟然让老婆托付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希望你能听听,我这个没有资格做父亲的男人的忏悔。”

  

  

  小与抬起清秀的脸,看着卫。

  

  “大场太太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还好吧?”

  

  

  “老实说,她因为阿诚的事跟我吵个不停。”

  

  

  “哎呀!”

  

  

  “我竟然脱口对她说出‘因为不是你亲生的,才会说出这种话’。”

  

  

  “您怎么这么说……这是最伤人的话呀!”

  

  

  “目前的我,一定很容易就会伤害到别人。”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可是……诚的信上写了什么?”

  

  

  “都是痛彻心扉的话……可是他并没有写出是谁把他害成那样的。”

  

  

  “这样啊……”

  

  

  “所以我要弄清楚到底真相如何。同时我也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发现异状。你一定也认为,就算现在知道了事实,阿诚也不会活过来……”

  

  

  “不是的……只是你这样做,会增加大场太太和胎儿的负担……”

  

  

  卫连点了好几次头。

  

  

  “嗯,你说的有道理。”

  

  

  结果卫没有见到留加。十点过后,卫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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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浪花亭’卫看到宫崎站在紧闭的店门前。一看到卫,宫崎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

  

  

  “你好!”

  

  

  卫默默地点头回应,宫崎便约他一起去喝酒。卫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跟着宫崎去了。他认为这个男人一定也知道些什么。

  

  

  卫把骨灰盒放回店里,两人一起来到车站前的小吃摊。

  

  

  “内人去医院了。她说肚子痛,撑不下去了。”

  

  

  “啊,这样啊!”

  

  

  “您等了很久吗?”

  

  

  “我想为上次的事情向您道歉。”

  

  

  “上次的事?”

  

  

  “就是在学校的那件事。我竟然脱口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所以您就特地地跑来?”

  

  

  “事后我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我竟然没有体谅一位父亲痛失爱子的心情。当时我说的话实在太无礼了。”

  

  

  “我不会介意的。您身为学年主任,难免会有很多压力。”

  

  

  “是啊!就是这样啊!中级主管的确不好当。”

  

  

  宫崎一面说着,一面帮卫倒酒。

  

  

  “啊,不用了……”

  

  

  “别这么说,这只是代表我的一点歉意。”

  

  

  说着,宫崎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卫。

  

  

  “对了,我听说是不是有一些信……”

  

  

  “哦,是我儿子和朋友往来的书信。”

  

  

  在学校,宫崎曾经偷偷翻过千寻的抽屉,可是并没有任何发现。

  

  

  “信里写了些什么?”

  

  

  “谈到很多事。”

  

  

  “很多事?”

  

  

  “谈到我这个做父亲的……”

  

  

  “还有呢?”

  

  

  “还有学校的事情。”

  

  

  “什、什么样的事?”

  

  

  卫默不做声,喝着他的酒。

  

  

  “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

  

  

  “没有。”

  

  

  宫崎闻言松了一口气。

  

  

  “是吗?那么,您也告诉警方了?”

  

  

  “我是把信带了去,可是他们说,光凭那些信根本找不出什么线索。”

  

  

  宫崎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完全恢复了平静的宫崎,用跟刚刚完全不同的语气,慢慢说道:

  “大场先生还是把这件事忘了比较好,人应该活得有建设性一些。因为对父母、对我们老师来说,大场同学将会成为我们心中的一个回忆。”

  

  

  “……回忆?”

  

  

  “相信他也会这么希望吧!如果您再这样为他烦恼,他在那边也没有办法安心。”

  

  

  “是这样的吗?”

  

  

  “什么?”

  

  

  “这样真的对阿诚比较好吗……”

  

  

  卫喃喃地说道,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嘿,果然能喝嘛!老板!再给这位先生酒,我也要!干脆来整瓶的好了!”

  

  

  卫一脸痛苦的表情,低下了头。

  

  

  

  这天早上下着倾盆大雨,卫决定重新让‘浪花亭’开始营业。因为店面的贷款还有一部分没还,而更重要的是夏美也快生了。阿诚的事固然不能忘,可是也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地混下去。

  

  

  看着豆大的雨滴不停地落下,卫心里想着:在这样的日子重新营业,正符合我的心情哪!

  

  

  卫将放在柜台上的椅子一张一张搬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进店里来。是卫拿信去警察局时所见到的须藤刑警。

  

  

  “啊!雨下得可真大呀!要开始营业啦?”

  

  

  “是啊!”

  

  

  “你太太呢?”

  

  

  “在医院。因为害喜吐得很厉害……”

  

  

  “哦,真是辛苦了。关于那些信,我又看了一下……”

  

  

  “哦……”

  

  

  “我可以理解。你不是想确定,令郎的死因是否真的是自杀吗?”

  

  

  卫默默地点点头。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根据栏杆上的指纹和放在屋顶的拖鞋来看……”

  

  

  “已经无关紧要了。”

  

  

  “啊?”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是吗……”

  

  

  “请吃碗面吧!就算是谢谢您特地跑这一趟。”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实说,我早餐也还没有吃哪!”

  

  

  卫走进厨房,去热那一大锅高汤。

  

  

  这个时候邮差来了,把一个白色信封留在柜台上。卫拿起信,把用片假名写着“大场卫先生收”的信封翻过来看一看,上面并没有寄信人的姓名、地址。卫感到不解,随手把信封放回柜台上。

  

  

  “要酱油吗?”

  

  

  “不用了。”

  

  

  卫拿起信封正想拆开,但突然又听了下来。他觉得还是不要当着警察的面打开比较好。

  

  

  

  接近傍晚的时候,宫崎接到大场卫打来的电话。卫表明想要在校外和他碰个面。宫崎表示任何地方都可以,于是卫便指定了多摩川的球场。宫崎不明白为什么要选在这种大雨天碰面,但随即又想不要违逆卫的意思。尽量顺从他,才是上策。

  

  

  滂沱的雨势在泥土地上冲刷出一条小水沟。长椅上有一个人撑伞坐着。

  

  

  “大场先生!”

  

  

  卫应声站了起来。

  

  

  撑着伞的宫崎朝卫走过去。

  

  

  “您说有事要见我,是什么事?”

  

  

  卫没有说话。

  

  

  “很抱歉,我也不是有很多时间,而且在这种地方……”

  

  

  卫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白色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宫崎说着接过了信封。他瞄了卫一眼,然后打开了信封,里面有十几张黑白照片。

  

  

  宫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些是宫崎体罚诚时被拍下的连续照片。

  

  

  “这……这是谁……”

  

  

  “请你郑重道歉!”

  

  

  “啊……”

  

  

  “请你到学校及教育委员会道歉。最重要的是,请你向我儿子道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可是宫崎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捏造的!是谁在恶作剧啊?都是些合成照片嘛!哼!做得还不错嘛!你看清楚,这些照片根本看不出我是在体罚他!”

  

  

  卫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宫崎。

  

  

  “我告诉你,这些照片会成为证据。我可不是开玩笑!”

  

  

  但是宫崎却动手把照片撕了。

  

  

  “你干什么!”

  

  

  卫想抢回照片,但是被宫崎用力撞开了。

  

  

  “你别太过分了!”

  

  

  胸口被这么一撞,卫脚底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些照片我就这么处理了!”

  

  

  宫崎将照片撕成碎屑,丢在卫的面前。浑身是泥水的卫,趴在地上捡着照片。

  

  

  “这些照片根本就是你搞的鬼吧?跟学校要不到慰问金,就想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

  

  

  “请你道歉!”

  

  

  “别开玩笑了!我可要告你妨害名誉哦!”

  

  

  卫抓住宫崎的右脚踝,眼中噙着泪水,说道:

  “一定是我儿子拍的!这是他无言的求救,希望有人能想想办法。”

  

  

  “放手!”

  

  

  “我要你道歉!”

  

  

  “我叫你放手!”

  

  

  宫崎用左脚往卫的肚子用力一踢,卫闷哼了一声。

  

  

  “你儿子拍的?你脑袋坏了啊!?该去看看医生啦!”

  

  

  卫喘着气重复说道:

  “你要道歉!向我儿子……道歉……”

  

  

  “我再说一次,你的脑筋有问题!你儿子也一样,所以才会从屋顶上跳下去。你们父子都有毛病!”

  

  

  宫崎捡起雨伞,在卫面前吐了一口口水,然后便离开了。

  

  

  雨势仍然很大。

  

  

  卫捂着肚子,捡着被撕碎的照片。

  

  

  (忘掉所有的悲哀和愤怒,以及所有的喜悦!我变成了一块石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变成了一块没有表情的石头。)

  

  

  信里的字句都化为诚的声音,在卫的耳中回响着。


  

  

   第七章(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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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父亲的复仇 Ⅱ(上)

  

  


  

   千寻来到多摩川的河边球场。少棒对的球员正在练习,穿着制服的卫拉开喉咙大声吼着。千寻牵着‘芋头’,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卫一看到她,便走了过去。

  

  

  “您又开始当起教练啦?”

  

  

  

  “前一阵子,我的心情实在太乱了,也为老师惹了许多麻烦。我竟然还抱着骨灰盒去学校……”

  

  

  “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阿诚火葬之后,看到那些他生前写的信,让我觉得那就是他的遗书,所以情绪就爆发出来了。”

  

  

  千寻点了点头。

  

  “也许是我在推卸责任吧!如果我是个称职的父亲,或许儿子就不会……在责怪别人之前,我……”

  

  在大太阳底下,生就一付结实体格的卫,双眼噙着泪水。可是他随即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努力挤出一张笑脸。

  

  

  “那家店也不能老是关着,毕竟我还有贷款的压力。”

  

  

  千寻轻轻地点了点头。

  

  

  “再说孩子在秋天的时候会生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

  

  

  

  虽然卫是这么说,可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把诚所写的信全都背了下来。儿子信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玻璃碎片般刺痛他的胸口,他的心头还淌着血。卫在心里头发誓,那些逼得儿子走上绝路的人,他一定要向他们讨回这笔血债。

  

  (时间啊!时间!这样黑暗的生活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像我流着血的伤口愈合一样,重见天日呢)?gt;

  

  一定会的,阿诚……卫在心里这样对诚说道。那一片阴霾将会由我来扫除。或许现在才行动太迟了了些,可是,一定会重见天日的……

  

  

  卫站了起来,对着球员们吆喝。

  

  

  “好!全体集合!”

  

  

  卫走向垒包,将孩子们集合起来。球员们开始练习传球。

  

  

  千寻也站了起来,带着芋头爬上堤坝。天空看起来好高,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练习结束之后,卫前往夏美就医的妇产科医院。夏美复原的情况相当良好,终于可以出院了。

  

  卫到达医院的时候,夏美已经收拾好了。卫和护士打了声招呼,便拿着行李走出医院。

  

  

  “明天想不想出去走走?”

  

  

  在大门前等计程车的时候,卫这样问道。

  

  

  “明天?”

  

  “嗯,反正还没开始营业嘛!去横滨吃些好吃的东西如何?干嘛?吓呆了呀?我是觉得,夫妻偶尔也该一起出门散散心,才会这么提议的呀!”

  

  

  “算是约会吗?”

  

  

  卫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没错!就是约会啊!而且,你不是也该买些宽松的衣服了吗?”

  

  

  “那叫孕妇装。”

  

  

  “嗯,看你肚子也渐渐凸起来了。”

  

  

  “不是凸起来,这叫愈来愈显眼。”

  

  

  “哎!这种小事干嘛斤斤计较?”

  

  

  “哼!这可差多了!”

  

  

  卫收回嬉皮笑脸的表情,正经地说道:

  “还有啊,我要再像从前一样努力工作了。朝着还清贷款的目标努力。”

  

  

  “……嗯。”

  

  

  夏美轻轻地依偎着卫。

  

  

  

  在摄影社里,宫崎粗鲁地四处搜寻着。

  

  

  悦男无奈地说道:

  “请不要弄得乱七八糟的嘛!”

  

  

  “把钥匙给我!哪!就是这个柜子的钥匙!”

  

  

  “这一次到底又怎么了?”

  

  

  “你别管,钥匙拿来就是了!”

  

  

  悦男没有办法,只好把一串钥匙交给宫崎。宫崎抢过钥匙,打开每一个柜子来查看。

  

  

  “难道跑出女装的照片了?”

  

  

  宫崎一听,恶狠狠地转身瞪着悦男。悦男两手一摊,做出无辜的表情。

  

  

  宫崎打开挂着大场名牌的柜子,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他生气地关上了柜子。

  

  

  “可恶!一定是摄影社学生搞得鬼!”

  

  

  “所以我才问你这次又是什么照片啊!”

  

  

  “我上课时的照片。”

  

  

  “什么照片让你这么紧张?”

  

  

  “那些照片被动了一些手脚。”

  

  

  “动了什么手脚?”

  

  

  “看起来好像是我在体罚学生。”

  

  

  “你在哪里看到了那些照片?”

  

  “大场的父亲拿着那些照片来威胁我。我当然是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而且把照片都撕了。我还告诉他,我要反过来告他破坏名誉。”

  

  

  悦男闻言眯起了眼睛,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可是,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那就麻烦了!像我们这种私立学校,即使是小小的流言都会闹出大问题的。”

  

  

  “这话倒是没错。”悦男说道。

  

  “学校好不容易才将媒体的报导给压了下来。我个人是无所谓啦,可是为了学校和其他学生,事情最好能随着时间永远消失。”

  

  

  悦男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用冷静地声音说道:

  “这是某人做的好事吧?你不认为是某人吗?”

  

  

  “某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就是当事人嘛!大场诚啊!”

  

  

  宫崎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是死人做的?”

  

  

  悦男仿佛把宫崎看穿了,微笑着说道:

  “哈,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真是无聊,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宫崎愤怒地离开了摄影社。他的头脑真是太简单了。悦男苦笑着忖道。他认为,就是因为有这种老师,所以教师这种工作才会让人有些瞧不起。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我是新见。”

  

  

  “老师……”

  

  

  是外线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留加的母亲小与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头在鼓动。可是,他仍然以平静的声音回应。

  

  

  “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

  

  

  “到底怎么了?”

  

  

  “留加变得有点奇怪。总之,是不是可以请你过来一趟?”

  

  

  “我知道了。”悦男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将被宫崎打开的柜子全部锁好,离开了摄影社。然后遭修和学园的门口拦了部计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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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男在公寓前下了计程车,快步跑了进去。

  

  

  满脸惊慌的小与开了门,请悦男进去。

  

  

  留加房里正传出咚咚的撞击声。小与敲了敲门。

  

  

  “留加,你在做什么?留加?”

  

  

  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撞击声仍然响着。

  

  

  “留加,你开开门哪!留加!”

  

  

  小与拉了拉门把,可是留加从里面反锁了。

  

  

  “钥匙呢?”悦男问道。

  

  

  “那孩子拿走了。”

  

  悦男稍稍站开了些,然后用身体去撞门。可是门并没有被撞开。他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用肩膀去撞。

  

  几次之后,木门终于被撞开了。小与一冲进房内,立刻尖叫了一声。悦男隔着小与地肩膀看到留加,不禁倒抽了一口气。留加正用头撞着桌面,额头上满是鲜血。

  

  

  悦男跑过去抱住他的肩膀,然后回头对小与说道:

  “快去请医生来!”

  

  

  小与点点头,赶快跑去客厅打电话。

  

  “留加,是我!你听到了吗?”

  

  

  留加一付茫然的样子,随即瘫软了下去。

  

  

  “不要害怕,我来陪你了。”

  

  

  留加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一赶到,马上帮留加诊治。医生临走时表示,留加额头上的伤并不严重,问题在于他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

  

  

  在小与准备晚餐的那段时间,悦男一直陪在留加身边。

  

  

  头上绑着绷带的留加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还好伤得不太严重。”

  

  

  留加没有说话。

  

  

  悦男温柔地抚摸着留加的头发。

  

  

  “留加,我会治疗你心中的创伤。你该知道,我比谁都了解你。”

  

  

  留加看着悦男,眼中没有一丝生气。

  

  

  “老师……”他喃喃地说道。

  

  

  “我马上来。”

  

  

  悦男站起来,过去熄掉了电灯。

  

  

  

  夏美整装完毕,对着在浴室里的卫叫道:

  “阿锵,我准备好了!”

  

  

  “有刮胡膏吗?”

  

  

  “不就在那里吗?”

  

  

  “邮件!”邮差从半开的门钻了进来。

  

  

  “啊!请放在那里就好了。”夏美说道。

  

  

  不久之后,他们两人搭上电车,依照计划前往横滨。

  

  

  中华街、码头、山下公园、观海塔。横滨的风景实在教人怀念。

  

  

  他们提早在中华街吃了午饭。

  

  

  “时间太赶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刮干净?”

  

  

  卫抚着下巴说道。

  

  

  “好久没有一起出来逛了。这是结婚之后的第一次吧?”

  

  

  “是吗?”

  

  

  “是啊!你就是那种不给上钩的鱼饵吃的男人。”

  

  

  夏美说着指着卫。

  

  

  “那你就是那种上钩之后就变得贪吃好色的女人!”

  

  

  “你说谁呀!”

  

  

  两人相视微微一笑。

  

  “这次我想开发一些新菜色。我们的店面格局太朴素了,应该配合季节做些变化才行。对了,夏天可以推出清凉消暑的凉面,或是放上一大块炸肉的豪华拉面;秋天呢,就推出爱情锅贴好了。”

  

  

  “我觉得还是不要太勉强比较好。”

  

  

  “什么意思?”

  

  

  “你看,我们又没有请帮手,采买等准备工作可是很累人的!”

  

  

  说完,夏美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什么话!?总之偿还贷款是首要任务。我的身体强壮,少睡一点也不要紧。”

  

  

  “阿锵……”

  

  

  “倒是你,前一阵子就是太过操劳,才会病倒。”

  

  

  “如果你累倒了,我怎么办?”

  

  

  “对哦!我们又没保多少险。”

  

  夏美看着卫,不禁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卫回想起来,自己就是爱上了她这张笑脸。

  

  

  “事实上,我已经偷偷增加保险金额了。”

  

  

  “什么?”

  

  

  “没错呀!有备无患嘛!”

  

  

  “你是说真的?”

  

  

  “开玩笑的啦!人家爱你嘛!”

  

  

  夏美闭上眼睛,嘟起嘴巴。

  

  

  “傻瓜!人家在看哪!”

  

  

  “啊,对了,还有东西忘了买。”

  

  

  “还买啊?我已经拿不动啦!”

  

  

  “最重要的还没有买呀!哪,就是孕妇装啊!”

  

  

  “对哦!那就去百货公司吧!”

  

  

  夏美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夏美很早就上床了,可是卫一直睡不着。他看着挂在起居室里的诚的遗照。

  

  

  卫打开厨房的电灯,来到楼下的店里,动手整理吧台上的晚报和邮件。

  

  

  “阿锵?”

  

  

  夏美也醒了,出声叫卫。

  

  夏美起床走到起居室。她看到卫蹲在店里,浑身一直发抖。夏美大吃一惊,急忙下楼来。

  

  

  “阿锵!你怎么了?”

  

  

  “阿诚说他好恨哪!”

  

  

  卫说着哭了起来。

  

  

  “他告诉我他好恨……他要我替他报仇。”

  

  

  夏美紧紧地抱住卫。

  

  

  “阿锵,你要坚强一些啊!”

  

  

  “阿诚他……”

  

  这时夏美注意到,卫的右手上紧紧地握着一个白色信封,上面写着‘大场先生收’——



 

第八章(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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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父亲的复仇 Ⅱ(下)

   

    留加仍然拒绝上学,悦男便带他来到湖边。千寻想约他去看电影,可是留加这种情况,悦男实在一点兴致也没有。他告诉千寻晚上再去她家,把看电影的事拒绝掉了。

  

  站在苍郁的树林前,悦男面对着湖水,正在拍摄着湖边的小昆虫,留加则出神地坐在他身边。

  

  “留加,镜头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竟然可以这么准确地抓住事物的本质,将一刹那冻结住。”

  

  

  留加没有说话。

  

  “曾经有个摄影记者,在战场上连续拍摄自己失去的、正冒着鲜血的脚,丝毫没有感到痛楚的存在。对于自己面前如蝼蚁般被残杀的孩子也一样,没有丝毫的同情。透过镜头,平常不敢用肉眼正视的事物都不再让人感到痛苦或恐惧了。然后这种感情会渐渐沸腾起来,最后,就得寻求更刺激的对象了。这或许是一种精神病,但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踏进了神的领域。”

  

  

  听了这么一段话,留加依然没有开口。看着留加这个样子,悦男不禁露出了笑容。

  

  

  “留加,你相信命运吗?你相信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引导着所有的事物吗?”

  

  

  一直看着湖面的留加,把视线转向悦男。

  

  

  “留加,我跟你可以共同拥有这些,是命运载引导着我们。遗憾的是,我们现在还只能停留在取景窗中的世界……”

  

  

  留加突然又把视线转向湖面。悦男耸了耸肩,再度经由相机的取景窗窥视着四周。

  

  在湖畔逗留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悦男送留加回家去了,然后他怀着有些沉重的心情,拦了计程车前往千寻的住处。位于二楼的房间仍然亮着。

  

  

  他按了电铃。

  

  

  “我是新见。”

  

  

  “来了!”

  

  

  千寻穿着牛仔裤配上削肩上衣,头发束在脑后;素着一张脸,只涂了淡淡的口红。

  

  

  “今天吃面哦!而且是流水凉面。”

  

  

  悦男进屋时,流水台已经准备好了。

  

  

  “咦?这是在哪里买的?”

  

  

  “邮购的呀!请坐!”

  

  

  “啊,肚子好饿!在亲戚的法事会场也没能好好地吃一顿。”

  

  

  千寻惊讶地问道:

  “法事?”

  

  

  “嗯,所以我才请了假。”

  

  

  千寻一脸惊讶,不说话了。

  

  

  “怎么了?”

  

  

  “今天我到影山同学他妈妈的店里去,把暑期辅导的计划表拿给她。她告诉我,新见老师今天又带影山同学出去了。好了,可以打开开关了。”

  

  “我是摄影社的顾问,而且他在一、二年级的时候也是我的学生。关心学生难道也错了吗?”

  

  “不是的,我并没有责怪老师的意思。只不过,现在我是他的导师,我想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向来非常冷静的悦男,竟然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义务每件事都跟你报告吧!”

  

  

  没想到悦男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千寻不禁感到退缩。

  

  “你听好,影山因为大场的事受到很大的冲击。一个从来没去探过学生的老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导师!?”

  

  

  “因为他母亲只说是感冒发烧……”

  

  

  悦男打断了千寻的话。

  

  “我可是非常注意!因为那种年龄的孩子们都很纯真。我是他一、二年级的导师,而且又是社团的顾问。他整天闷在家里,情绪会变得更加低落,所以我才又带他到空气比较好的地方去透透气。”

  

  

  “老师……”

  

  “不是只有对影山如此,不管哪个学生碰到这种情形,我都会这么做。即使是在校外,老师对学生也有责任啊!”

  

  

  “对、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悦男显得十分焦躁,往桌子一拍站了起来,然后便离开了。

  

  

  “老师!”

  

  

  千寻原本想追上去,但还是放弃了。

  

  

  凉面机器在桌子上旋转着。千寻坐在椅子上,兀自发着呆。

  

  

  

  修和学园里,学生们正在清扫游泳池。宫崎用阴险的眼神从另一头检查过来。

  

  

  “混帐东西!根本没有扫干净!全部重来!”

  

  

  学生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整理。

  

  

  宫崎得意地微笑着,在泳池边的椅子上躺了下来。学校这种地方,而且又是男校,实在是太适合自己了。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自己稳坐权力的顶端,连被女人拒绝而产生的自卑感也可以隐藏起来。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些国中生将来都上了高中,甚至进了有名的大学的话,应该都会和年轻貌美的女孩子谈恋爱吧!一想到这里,宫崎不禁又觉得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久,宫崎便在椅子上打起盹来。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学生都走光了。

 

  

  

  穿过树枝隙缝的阳光,从窗口照向游泳池,在水面上荡漾着。这个时候,入口的门慢慢地开了,然后又关了起来。

  

  宫崎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正想好好地再睡上一觉。可是,映在脸上的人影却使他张开了眼睛。提着外送提盒的卫站在他面前。

  

  

  “大场先生……”

  

  

  卫一言不发,直挺挺地站着。宫崎故意伸了伸懒腰,打着呵欠站了起来。

  

  

  “我大概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外送吗?这么远的地方也送啊?”

  

  

  卫仍然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交给宫崎。

  

  

  

  宫崎从信封里取出照片,那是上游泳课时的照片。有宫崎把诚的脸压在水中的情景。宫崎苦笑着说道:

  “又来了!”说着,宫崎的眼光由照片移向卫面无表情的脸,劈里啪啦吼道:“你有完没完!我已经警告过你,这次我真的要提出告诉了。真是恶心!”

  

  

  宫崎拿着照片,径自往游泳池的出口走去。

  

  卫静静地跟在后面,出其不意地挥起手上的提盒,毫不犹豫地往宫崎的头上打了下去。宫崎低声呻吟着跪了下去,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手上的照片掉进游泳池,散落造水面上。

  

  

  “好痛啊!你搞什么!”

  

  

  卫面不改色地慢慢走近宫崎。

  

  

  “喂……喂!不要过来!”

  

  

  卫仍然面无表情,走得更近了。

  

  看着卫那面具般没有表情的脸,宫崎突然心生恐惧。这个身高比卫高,臂力也应该强过对手的体育老师,现在竟然像一只被蛇盯住了的青蛙一般无助。

  

  宫崎从地上跳了起来,不断往后退。卫那强烈的愤怒,或者应该说是明确的杀意,将宫崎逼得走投无路。

  

  

  “救……救命啊……”

  

  卫什么话都没说,一拳击中宫崎的脸。宫崎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游泳池里漂着好几张照片。卫凝视着那些照片。宫崎循着卫的视线,知道卫正在想什么,便急忙为自己辩解。

  

  

  “不……不是这样的!”

  

  卫根本不听他辩解,一把抓住宫崎的胸口,把他拉了起来,使尽全力挥出了右拳。宫崎一个筋斗又倒在地上。

  

  卫慢慢地走近倒在地上的宫崎。宫崎抓起靠在墙边的拖把,粗鲁地挥动着。他一边后退一边吼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卫用左手挡住宫崎的攻击,右手一把抢过拖把,随即用拖把柄戳向宫崎的肚子,又用脚猛力一踹。卫不断在池边追打宫崎,最后把宫崎踢落了水中。平静的水面泛起了巨大的波浪。卫追着宫崎,也跳进池子里。

  

  

  卫扭住宫崎的手臂,企图勒紧他的脖子。宫崎吐着水,不停地喘气,说道:

  “我承认!一切都是我不好!”

  

  

  卫又猛揍宫崎。宫崎喷出了鼻血,眼中尽是恐惧。

  

  

  “等等!等一下!我……我承认。我承认我曾经体罚过他。”

  

  

  但是卫仍然毫不留情地继续出拳。

  

  

  “为、为什么……”

  

  

  卫喘着气,喃喃地说道:

  “阿诚,我没有忘。我没有忘记你。”

  

  

  卫的眼神空虚,揍人的手仍然没有停下来。

  

  

  “求……求求你。饶我一命。”

  

  

  卫抓住宫崎的头,一口气压进水里。

  

  

  “我不会忘记你的……”

  

  

  “不、不要啊!”

  

  

  卫的手丝毫没有松开宫崎脖子的意思。

  

  

  “当时我儿子一定也这样求过你。”

  

  

  因为喝进了好几口水,呛到了的宫崎剧烈地咳着。

  

  

  “那时候他一定曾求你住手也一定求过你好几次吧!”

  

  

  “救命……”

  

  

  “我的儿子也一样……”

  

  不久之后,原本剧烈震荡的水面恢复原有的平静。这时,雨水开始滴滴答答地落在玻璃窗上。

  

  

  不一会儿,雨便哗啦哗啦地下大了。

  

  

  卫慢慢地从游泳池爬了上来。走出校外,它把提盒绑好,在倾盆大雨中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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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举行结业典礼,修和学园的全体师生都在体育馆集合。

  

  

  米田和村田正唏唏嗦嗦地交谈着。

  

  

  “今天是结业典礼,怎么没有看到宫崎老师?”米田说道。

  

  

  “大概又去相亲了吧!”村田说。

  

  

  “咦,相亲?”

  

  

  “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真是白费心机呀!”

  

  

  校长新藤在讲台上讲着一些刻板的训示。

  

  

  “暑假期间,希望各位同学也不要松懈下来,大家一定要有荣誉心、自律心,因为你们都是具有优良传统的修和学园的学生。”

  

  这个时候,老工友正在锅炉室伤着脑筋。温水调节阀和排水阀是靠在一起的,可是游泳池的排水阀却突然停住了。

  

  

  老工友走出锅炉室,前去游泳池查探。他狐疑地看着池内,突然吓得脚都软了。

  

  

  “啊、啊……”

  

  

  他想大叫,可是却叫不出声音来。宫崎的尸体被吸进了排水口,他的头发在水面上漂浮着;惨白的脸上,双眼像是被什么吓着似地睁得大大的。

  

  

  “哇啊……”

  

  

  老工友总算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事情立刻就传了开来,结业典礼的会场骚动了起来。学生们都被赶回教室,而响着警笛的巡逻车也马上来到学校。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探出身子,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游泳池外面拉起了绳子围住,许多穿着制服或是便服的警察包围住现场,并正在向发现尸体的工友和羽柴等人问话。鉴识课人员的相机不断地闪着镁光灯。 当天晚上,悦男去探视留加。小与不在家,大概是到店里去了。

  

  

  留加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留加,今天学校里演了一场好戏哦!”

  

  悦男看了看手表,打开电视,转到正在播报新闻的频道。不久,便开始播报宫崎死亡的消息。

  

  ——今天上午九点二十分左右,位于东京都杉并区的修和学园,国中部的体育老师,四十二岁的宫崎信一,被发现死于该校的室内游泳池内。警方判断为他杀,目前正在进行调查——

  

  

  留加没有任何反应,默默地看着电视。

  

  

  “我帮你换绷带吧!”

  

  

  悦男说完,留加便转过身去。

  

  

  “绷带拆掉时可能会有一点痛。”

  

  

  留加不想回答他。

  

  

  “留加,我没有想到还能像现在这样跟你独处。”

  

  “第一次跟一向沉默的你交谈,是在两年前的夏天吧?那时的你,正为和分离已久的母亲之间的代沟而苦恼着。不对,应该说,你对母亲和男人的关系感到绝望。而我也一直对姐姐有着同样的厌恶感。一开始,我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超越了年龄和性别,让彼此的灵魂交织在一起。不是吗?”

  

  

  留加凝视着悦男,可是仍然很快地就把视线移开了。

  

  对从小失去双亲的悦男而言,姐姐园子就是母亲的替身。最早的时候,他们姐弟分别被亲戚收容,那时悦男只知道哭。园子好不容易高中毕业之后,便把悦男接到自己的公寓去住,并帮他缴高中的学费。悦男从来不曾违逆过姐姐,可是姐姐对男人的媚态,却让他从心底感到厌恶。

  

  “留加,我们之所以不幸,是因为我们还有受缚于道德的理性。你想籍着每天拍摄森田老师的照片,来取得心态的平衡。这种心情我了解,相信也只有我才了解。我也很清楚为什么你会选择森田千寻。因为她拥有许多我们可以接受的特质,纯洁、天真的特质……”

  

  

  悦男拿下纱布时,留加皱了一下眉头。

  

  “可是,有些时候她也让我很难以忍受。留加,为什么我就是离不开你呢?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我们没有肉体关系,也不企求什么。难道这样的爱也不被允许吗?”

  

  

  “爱?”

  

  

  “嗯,是的。因为离开了我,你也变得如此痛苦……”

  

  

  “我……”

  

  留加的眼中涌出了泪水。悦男亲了下他额头上的伤口,然后移向嘴唇……可是留加低下了头,避开了悦男,然后说道:

  “我爱诚。”

  

  

  “什么?”

  

  “那和跟你在一起时的感觉不一样。就算他永远不知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做朋友……”

  

  

  说完,留加盯着悦男的眼睛。

  

  

  悦男轻微地颤抖着。

  

  

  “留加,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大场逼得走投无路,我……”

  

  

  留加的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悦男倏地站了起来,好像逃走一样地离开了。

  

  

  

  小与出去熄掉招牌的灯,然后走回店里。

  

  

  卫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喝着酒。接着小与关掉了卡拉OK。

  

  

  “啊,招牌已经熄啦?”

  

  

  小与绕进吧台,说道:

  “没关系啦!”

  

  

  卫的身体颤动着。

  

  

  “你冷吗?”

  

  

  “不是……”

  

  

  虽然这么说,可是卫的身体仍然不停地抖着。

  

  

  “老板娘曾经害怕过什么吗?”

  

  

  “害怕?男人都很让人害怕呀!”

  

  

  “哦……”

  

  “小时候大概很怕死。一到晚上,我经常一个人躲在棉被里哭。但自从父亲死后,这种感觉就慢慢消失了。或许是身旁的亲人一去世,对死亡就不再那么恐惧了。”

  

  

  “嗯,我也一样。”

  

  

  小与有感而发,说道:

  “……关于令郎的事,我真是感到很遗憾。”

  

  

  “不,请你别放在心上。”

  

  

  “大场先生,那你呢?你害怕过什么吗?”

  

  

  卫一口喝光杯中的威士忌。

  

  

  “我跟你说过,我那死去的老婆跟老板娘长得很像。”

  

  

  “嗯,你是说过。”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请你说‘我原谅你’。”

  

  

  “令郎的事已经……”

  

  

  卫焦躁似的用颤抖的手拍打着桌子。

  

  

  “说你原谅我!”

  

  

  “大场先生……”

  

  

  豆大般的泪水从卫的眼中流了出来。

  

  

  “请你什么都不要问,只要说你原谅我……”

  

  

  “我……我原谅你。”

  

  

  好像终于得救了似的,卫发出了微笑。

  

  

  “谢谢你。”

  

  

  说完,他站了起来。

  

  

  “晚安。”

  

  

  卫踩着蹒跚的步伐离开了。

 

第八章(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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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少年的亡魂(上)

  

  

  

   三年A班的教室里,到校参加暑期辅导的户田哲雄和松野裕次正在聊天。这时,教室的门‘嘎’的一声被打开了。

  

  

  “喂!你看……”

  

  

  哲雄打断了刚才的话题,对裕次说道。

  

  

  “什么事?”

  

  

  裕次回头一看,只见卫站上了讲台,把手上的信拿给大家看。

  

  

  “这是我儿子以前写给同学的信,他转学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都写在信上了。”

  

  

  班上的学生都冷冷地看着卫。

  

  

  “欺负阿诚的人全都写在上面。”

  

  

  哲雄和裕次不由得互看了一眼。他们寻找着和彦和俊平的身影,可是这两人都还没有到校。教室里开始喧闹了起来。

  

  “如果我把信交给学校,就会有人被退学。如果我交给警察,这些人势必会被移送法办。一旦确定有罪,就会被送去少年感化院。”

  

  

  话说到这里,卫用严厉的眼神扫视着班上的学生,然后继续说道:

  “可是,我并不打算这么做。因为就算我这么做,我儿子也回不来了。”

  

  

  这时钟声响起,有几个学生跑进教室,俊平也在其中。卫急忙说道:

  “我要你们道歉,但不是对我,是对我儿子。我要这些人合起双手,在我儿子阿诚的牌位之前承认自己的过错,同时向他道歉。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愿望。”

  

  

  卫离开教室时,千寻正拿着教科书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

  

  

  “大场先生……”

  

  卫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个头,便和她擦身而过。他又想起了诚在信中所说的话。

  

  (我的背上有发条。在被弄坏、玩腻之前,或者在他们找到下一个玩具之前,我只有任人无情地玩弄。)

  

  卫慢慢地走着。他走下楼梯,从球场绕到兔笼所在的内庭去。阿诚跳下来的屋顶……不,是被某个人推下来的屋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卫感到有些刺眼,便眯起了眼镜。

  

  

  “你果然在这里!”

  

  

  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卫回头一看,只见千寻站在那里。

  

  

  “一个学生告诉我,说你带诚的信到学校来。”

  

  

  “嗯……”

  

  

  “为什么要撒那种谎?”

  

  

  “撒谎?”

  

  

  “对,不要说名字,诚的信上根本没有提到任何名字。”

  

  

  “你告诉学生了?”

  

  

  “没有,我没有说……”

  

  

  “能不能请你守住这个秘密?”

  

  

  千寻两手抱在胸前,一脸疑惑的表情。

  

  

  “请你帮帮忙。我在教室里也讲过,如果真有欺负同学的事情,我只要求他们道歉,在阿诚的牌位前道歉。我的愿望就只是这样而已,请你不要说出来。关于说谎一事,我郑重向你道歉。因为我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有这样才能查出真相。”

  

  

  千寻将覆在额上的头发往上拨,头和额头上都是汗珠。她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不认为班上会发生严重到逼得诚走上绝路的事情。身为老师,我绝对相信自己的学生;不,应该说是我愿意这么相信。”

  

  卫原本以为这位老师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女人,可是他现在认为,她毕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女老师罢了。

  

  

  “您会保守秘密吧?”

  

  

  卫逼视着千寻。千寻避开了他的目光,眼神不安地游移着。

  

  

  好不容易,千寻抬头看着卫,点了点头。

  

  

  “谢谢,那就麻烦您了。”

  

  

  卫转身正要离去,千寻又在背后叫住他。

  

  

  “可是大场先生……”

  

  

  卫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原本以为,大场先生已经淡忘了这件事。”

  

  

  卫默默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又抬头看了看屋顶。白色的光芒仍然在屋顶上闪着。

  

  

  

  这个时候,裕次、哲雄、俊平三人溜出了教室,来到图书室。这个突发状况让他们三个人开始担心了。

  

  

  “可恶,竟然写那种信……”裕次狠狠地说道。

  

  

  “怎么办啦?上面一定写有我们的名字。”俊平说道。

  

  

  “一、一定是大场的亡魂!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出那些东西?”哲雄不安地说道。

  

  

  “不要怕。我想那是他生前写的吧?”裕次轻轻地拍着哲雄的肩头。

  

  

  “武藤那个可恶的家伙,现在居然还悠哉地跟家人出国旅游!”

  

  

  俊平隐藏不住心头的气愤。哲雄则小声地说道:

  “我想,还是去大场家道个歉吧!他不是说不会告诉警察,也不会告诉学校的吗?”

  

  

  “傻瓜!这种话怎么能相信!?”

  

  

  裕次心想,既然留加及和彦都不在,我得先稳住这两个家伙的情绪才行。

  

  

  “那我们怎么办嘛!?”哲雄问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闭上嘴巴。”裕次说道。

  

  

  “如果影山在的话就好了。”

  

  

  俊平说完,大家都沉默了好一阵子。

  

  

  “回家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他吧!”

  

  

  裕次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从妇产科医院出来的夏美想抄捷径,于是穿过公园。她对医生一直不愿告诉她肚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一事感到不高兴。不但她自己很想知道,她更想告诉丈夫。夏美认为,对因丧子之痛而消沉的丈夫而言,让他多想想即将出世的孩子会比较好些。

  

  夏美在长椅前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一个少年坐在长椅上,摆好相机,正在拍摄一群鸽子。那少年正是留加。

  

  

  “留加。”

  

  

  “啊……”

  

  

  夏美在留加身边坐了下来。

  

  

  “我听说你没有去上学啊?”

  

  

  留加点点头。

  

  

  “说的也是。你跟阿诚感情那么好,还曾经到我们家玩过!”

  

  

  留加又默默地点点头。

  

  “暑假没有去哪里玩吗?去找个地方透透气吧!或许不该这么说吧?我这个人很笨,不太会说话。”

  

  

  阿诚的后母和自己的母亲个性截然不同,所以留加并不讨厌她。

  

  “我们家原本唯一的优点就是气氛开朗、快乐,可是现在已经……留加也是摄影社的吗?”

  

  

  “是我邀诚参加的。”

  

  “哦,是这样的啊!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改变的。还说什么阿诚偷了社团的相机。”

  

  

  留加惊讶地看着夏美。

  

  

  “咦?你不知道?哦,原来老师们真的保密了。”

  

  

  “老师们?”

  

  

  “就是森田老师和那个……哪,就是那个很帅的社团顾问……”

  

  

  “新见……”

  

  

  “对、对,就是新见老师。啊,我得回去做饭了。再见了,留加。”

  

  

  夏美站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

  

  

  留加突然叫了一声。

  

  

  “啊?”

  

  

  夏美低头看着留加。

  

  

  “诚没有偷相机!”

  

  

  “真的吗?”

  

  

  “我……为什么……”

 

  留加抱住了头。是这样的吗?他想,是的,就是这样。可是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啊!?

  

  

  “留加……”

  

  留加开始颤抖。他被卷入了悲伤、愤怒、悔恨、不安和焦躁……种种前所未有的感情漩涡之中,仿佛迷失了自己。

  

  

  留加倏地站了起来,也没有和夏美说清楚,就自己跑掉了。他直接跑去学校。

  

  

  

  留加由正门进入校园,直接跑上楼进了摄影社。这里大概是唯一能找到线索的地方了。

  

  

  留加一一检查过架子和柜子,可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撬开诚以前的柜子,但里面是空的。对了!他突然想到——社会科资料室……

  

  

  留加小跑步到社会科资料室,开了门进去,开始翻查排得井井有条的书架。

  

  

  他将档案一一打开来看。

  

  

  这时候,下课钟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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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年A班上课的悦男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和千寻碰个正着。

  

  

  “啊,你早。”

  

  

  悦男耸了耸肩。

  

  “我……我向你道歉,我为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我只是一个没有经验的老师,却又自以为是。如果你觉得我干涉太多。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没有的事。”

  

  

  “我……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而讨厌我……”

  

  

  千寻说着又眼泪汪汪了。

  

  

  “下一堂课就要开始了哟!”

  

  

  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谅解,千寻沮丧地垂下了头。她就这么低着头,转身要走回教室,悦男却叫住了她。

  

  “是我太孩子气,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真对不起。我几次都想打电话给你,可是……在这里或许不太适合,不过……”

  

  

  悦男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微笑着对千寻说道:

  “薪水不多,买不起什么好东西……”

  

  

  “这是?……”

  

  

  “不要在这里拆。里面是订婚戒指。”

  

  

  “老师,你真的要跟我?……”

  

  

  悦男点点头。

  

  

  “我想结婚。其他的事日后再谈吧!”

  

  

  悦男又笑了笑,然后便离开了。

  

  

  

  留加十分焦急。他依序翻看了悦男的抽屉,最后只剩下最下面一个抽屉,可是那个抽屉上了锁。留加从上层抽屉拿出刀子,撬开锁头。里面有一个白色信封。

  

  当他拿出信封里的东西时,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那是宫崎体罚诚,以及在中庭欺负诚的照片。

  

  留加继续翻看那叠照片。其中还有送到他手上的小与和男人幽会的照片以及合成裸照。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背后说话了。

  

  

  “待会儿你会帮我整理好吧?”

  

  

  留加闻言立刻回头一看。悦男慢慢地关上了门,然后说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留加站了起来。

  

  “当我知道你对大场诚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友谊时,我痛苦得难以自拔。虽然我们是分开了,可是留加,我一直相信,我们会在另一个时空继续我们的关系。这是我的期望,我强烈地期望大场消失。”

  

  

  悦男深情地看着留加。留加却移开了视线。

  

  “偏偏就那么凑巧,他是转学生,正好成为众人欺侮的对象,又加上宫崎老师的体罚。所以,就这样,我只要在后面轻推一把就够了。我利用各种照片,让大家把怒气都集中到大场身上,而且让宫崎老师相信,那些照片就是大场拍摄的……”

  

  

  留加愤怒地瞪着悦男。

  

  

  “而留加,你也相信了。”

  

  

  留加走到窗边看着中庭,脑中一片混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悦男开始动手整理,他一边把照片收进信封,一边说道:

  “安排得够巧妙吧?事实上,我并没有直接参与什么行动。我只是按下快门而已。”

 

  留加突然尖叫起来。他拿起桌上的刀子,朝悦男跳了过去。悦男闪开之后,顺势抓住留加的手腕,把刀子甩落在地上。

  

  

  然后悦男紧紧地抱住留加。

  

  

  “留加,我好失望啊!我可是为了你,才把大场逼死的……”

  

  

  留加一脸痛苦的表情。

  

  “留加,为了你,不要说是杀人,我甚至可以为你而死。为什么你做不到呢?你为什么要变心,不再爱我了呢?”

  

  

  悦男说完推开了留加。留加倒在地上喘着气。

  

  “留加,当你亲口告诉我你对大场的感情时,我们之间就完了。留加你听好,那个时候,我就决定要重新开始了,而我也找到了新的爱人。幸运的是,那个人就在我的身边。”

  

  

  留加低着头,看着自己撑在冰冷地板上的双手。悦男捡起刀子,指着留加。

  

  

  “刀子不应该向着我,留加,你应该把刀子向着你自己才对。”

  

  

  留加抬起头来。

  

  “你仔细想想吧!我做了什么吗?我只不过是拍了些照片而已。杀死大场的是你和宫崎啊!”

  

  

  悦男用刀尖抵住留加的脸颊,轻轻地划了一下。血丝立刻渗了出来。

  

  

  “留加,你杀了自己所爱的大场诚。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苟活着呢?”

  

  

  留加默默地紧咬住了下嘴唇。

  

  

  “你还是去死吧!说不定,你就可以到你所爱的人等着你的地方去了!”

  

  

  悦男把刀子放在桌子上。像念咒语般一次又一次在留加耳边说着。

  

  

  “留加,你去死吧!”

  

  

  悦男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千寻出神地坐在自助洗衣店的圆筒干衣机前,爱怜地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

  

  突然,一个男人的脸靠了过来。千寻大吃一惊,身体不自主地往后缩。原来是那个叫坂元宪吾的年轻刑警。坂元和上司须藤一起负责侦办宫崎的案子,目前正对修和学园的老师们进行侦讯的工作。

  

  可是这一会儿,千寻却没有想起这件事。

  

  

  “吓着你了吗?真是抱歉。”

  

  

  “你、你干什么?”

  

  “老师,是我呀!你不记得了吗?我是杉并北署的坂元宪吾啊!哪,在学校的会议室……”

  

  

  坂元拿出警察证件给千寻看。

  

  

  “啊,我想起来了。”

  

  

  “关于游泳池的杀人案,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当然可以,不过在这种地方……”

  

  

  他们决定到附近的咖啡厅去,千寻便和这位坂元刑警一起离开了洗衣店。

  

  

  千寻请坂元在外头等一下,先上楼把衣物放好。

  

  

  

  一进房里,电话铃就响了。千寻急忙拿起话筒。

  

  

  “喂?我是森田。”

  

  

  “这么晚了,真是对不起。我是影山的妈妈。”

  

  

  “啊,是,您好……”

  

  

  “我们留加有没有在老师那儿呢?他一早就不见了人影。”

  

  千寻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她实在不愿去想起以前大场诚行踪不明时的事情。

  

  

  “这样啊……”

  

  

  “我一直以为他躲在房里,没想到他竟然不见人影……我非常担心。”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那就麻烦老师了,谢谢。”

  

  

  千寻跑下楼时,才想起坂元在外头等着。

  

  

  “你开车吗?”

  

  

  “是啊……”

  

  

  “请载我一程,快!”

  

  

  “去哪里?”

  

  

  “就到附近而已。”

  

  

  “可是,是巡逻车哦!”

  

  

  “无所谓,什么车子都行。”

  

  

  二十分钟后,千寻和坂元抵达影山家。

  

  千寻看着联络薄,一个一个打电话联络。小与帮不上忙,在沙发上坐着;坂元则站在门口。

  

  “我是修和学园的森田老师,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请问松野同学在家吗?是,谢谢。啊,松野,我是老师。今天你有没有看到影山?……哦……嗯嗯,没什么事。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

  

  

  千寻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

  

  

  “对不起,让老师这么操心。”

  小与说道。

  

  

  “应该的。我也一直很担心影山,他一直都没有来参加暑期辅导。”

  

  

  “两三天前,他好不容易才开始愿意出去散散步……”

  

  

  “话又说回来,影山到底会跑到哪里去……”

  

  

  一直保持沉默的坂元这么说道:

  “会不会在学校?”

  

  

  “这个时候?”千寻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大场诚是死在学校里的。”

  

  

  千寻与小与互看了一眼。她们同时了解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孩子好像是穿着制服出去的!”

  

  

  小与说完,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穿着制服的警察驾驶着巡逻车,载着三人前往修和学园。千寻和小与坐在后座。

  

  

  “影山太太,您不用太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千寻说道。小与落寞地笑了笑,说道:

  “老师,我是个失职的母亲。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时间已经超过十二点半了。

 

第九章(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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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少年的亡魂 (下)

   

    巡逻车在正门停了下来。三个人一下车,就直接进入深夜的校园。没有人气的建筑物,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氛。这个学校里已经有两人丧命了。

  

  三人爬上楼梯,穿过走廊,最后来到三年A班的教室。千寻立刻打开电灯。穿着制服的留加,正趴在诚的座位上睡觉。

  

  

  “留加……”

  

  

  小与心疼地叫了出来。留加慢慢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

  

  

  “影山……”

  

  

  留加对千寻说道:

  “我正在跟诚说话。”

  

  

  然后他对小与说:

  “你为什么要来?”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呀!你突然不见人影,害得妈妈跟老师好担心。”

  

  

  “是吗?”

  

  

  “那么,影山同学,该回家了吧?”

  

  

  可是留加突然站了起来,飞奔离开教室。

  

  

  “留加!”

  

  

  小与惊叫了出来,三人立刻追了过去。

  

  

  “等一下!影山!”

  

  

  留加跑上了屋顶。月光将屋顶的水泥地染成一片淡蓝色。千寻马上追了上来。她想接近留加,可是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她看到留加用一把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要过来!”

  

  

  “影山……”

  

  

  “我会切断动脉的!”

  

  

  在夜色的笼罩下,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对视着。

  

  

  不久之后,坂元和小与也赶来了。看到儿子拿着刀,小与发出绝望的叫声。

  

  

  “留加!”

  

  

  留加的视线从千寻身上移向小与。

  

  

  “妈妈……”

  

  

  千寻说道:

  “影山,我知道你因为大场的事受到很大的打击。可是,就算这么做……”

  

  

  “是的,诚不会再回来。所以……所以我要去找他。我要去诚那里。”

  

  

  “留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再为难妈妈了!”

  

  “妈妈,所以我要去死啊!这样一来,您就不会再为难了,不是吗?从来没有人为我的出生而高兴过。奶奶,还有妈妈您都一样,身边的人都讨厌我的存在。我只是一个人孤单地活着,没有地方可以让我休息。是的,没有一个地方……”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这些话。

  

  

  “认识诚之后,我第一次,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呼吸到了空气。我第一次产生了欲望。我有了和人相知相惜的欲望……”

  

  

  “影山……”

  

  “老师,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办?如果发生核子战争或是大地震,当整个世界都毁灭的时候,您可以一个人活下去吗?”

  

  

  “怎么会……”

  

  “也许这么说夸张了一点,可是对我来说,诚就是这么重要。诚的死就是世界末日。我害怕再度被留在黑暗当中,我害怕这种感觉远超过面对死亡……我要像诚一样从这里跳下去。请你们不要伤心,对我来说,这样反而比较幸福。”

  

  

  “留加……”

  

  

  “影山!”

  

  

  “妈妈是爱你的呀!”

  

  

  “妈妈,再见了。当你说想把我带回家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

  

  

  “留加……”

  

  

  千寻用眼神示意坂元。

  

  

  留加丢下刀子,转身朝着栏杆跑过去。

  

  

  “留加!”

  

  

  坂元从一旁跳过来,抱住他的脚,千寻也立刻跑了过来,压住倒在地上的留加。

  

  

  “放开我!放开我!”

  

  

  坂元起身将留加的两手反剪压制住。

  

  

  留加放弃了挣扎,双眼空虚地望着栏杆的方向。千寻紧紧握住留加颤抖的手。

  

  

  留加用悲痛的声音说道:

  “是我杀了诚。是我杀了他……”

  

  

  “影山!”

  

  

  被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留加的眼泪流了出来。接着,他竭尽全力大叫了起来。

  

  

  “我杀了诚!我杀了诚!我杀了诚……”

  

  

  留加的叫声响遍了无人的修和学园。

  

  

  

  留加一直在自己的床上昏睡着。悦男面无表情地看着留加的睡容。

  

  

  小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千寻说道:

  “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沉睡着。”

  

  

  千寻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悦男过来了。

  

  

  两人一起离开了影山家,朝地铁车站走去。他们俩默默地走上天桥。

  

  

  悦男停下脚步,俯视下面来来往往的车流。两人倚在栏杆上。

  

  

  “面对影山,我却一步也跨不出去。”

  千寻说道。

  

  

  “他手上拿着刀子,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不只是动弹不得,我甚至连阻止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懂你的意思。”

  

  

  “我不但让大场丧命,也差点让他丢了性命,我是个失职的老师。”

  

  

  沉默了一会儿,悦男说道: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阻止他。”

  

  

  “是吗……”

  

  “因为我了解,影山留加非常孤独。在大场诚转来之前,他总是一个人。面对大场诚,他第一次对人有了感情。这种感情,不知道是爱情或者是友情……”

  

  

  “新见老师!”

  

  

  千寻低声呜咽着。

  

  “因为没有被爱过,所以无法理解自己内心所产生的感情。在无力控制的情况下,便会失去平衡。这种感情我懂,因为我的情况和影山一样。”

  

  

  千寻用泪眼看着悦男的侧脸。

  

  “记得我小时候,常常在公园荡秋千。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其他的小朋友都有母亲来接回家,可是,我的母亲却绝对不会来,就算我等了一整个晚上,也不会有人来接我。那个时间,我的脑袋里就会有像苍蝇嗡嗡飞着一样的声音。这个声音告诉我‘你是不必要的’、‘你为什么要生下来’。”

  

  

  千寻双手掩着脸,说道:

  “可是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什么意思?”

  

  

  “新见老师对我是重要的。”

  

  悦男露出微笑,手搭上千寻的两肩,然后抚摸着她那随风飘摇的秀发。接着,他用力地抱住千寻。

  

  

  

  

  晚上,公一郎来找小与。看着在床上熟睡的留加,公一郎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还是回到乡下奶奶那边比较好吧!”

  他说道。

  

  

  “你是说留加?”

  

  

  “一个从未见过的儿子,从国中才开始和你一起生活,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或许吧!”

  

  

  “下个月我要去新德里,这一次可能会呆很久。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你老婆那边呢?”

  

  

  “老婆是老婆,跟你没有关系。小与,你是我的最好的收藏,不会输给世界上任何一件美术品。我不希望你因为养孩子这种无聊事而让自己褪了色。他成年之前的生活费用我全部负责,花多少钱都没关系。这样可以吗?”

  

  

  小与不说话了。

  

  

  “你的脸色不太好哦!”

  

  

  “留加不醒来,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真的只是一直睡?”

  

  

  “连眼睛也没有睁开过。”

  

  

  “那么还是去住院,让医生好好诊断一下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更重要的是,我刚刚提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留加是我的儿子。”

  

  

  “当然罗!可是,不管是你还是他,你们到底有没有身为母子的共识?”

  

  

  小与低下头来,不说话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情况也相当不自然。分隔多年的两个人要一起生活,实在是太困难了。”

  

  “留加说过,尽管我们的关系不好,可是他还是很高兴。当他听到我要带他回家时,他真的很高兴。”

  

  

  “小与……”

  

  

  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我一直都太自私了。”

  

  小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到留加的房间去看了一下。桌上的笼子里,那只小白鼠仍然像往常一样在小铁轮上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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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卫把商号布帘收了进来。

  

  

  “大场先生。”

  

  

  卫回头一看,原来是须藤刑警。

  

  

  “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卫默默地点点头。他往里面一看,夏美正在打电话。卫把布帘放在柜台上。

  

  

  夏美挂断了电话,说道:

  “老板说明天早上来修抽风机。”

  

  

  卫拿起夹克,说道:

  “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里……”

  

  话才说到一半,夏美就看到站在店门外的须藤。卫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刑警也来过好几次。

  

  

  “如果我回家得晚,你就先睡吧!”

  卫说完便走了。

  

  

  

  

  卫带须藤来到车站前的一家小酒馆。店内有一群上班族正闹得非常起劲。两人在吧台前坐定后,须藤说道:

  “哎呀!真是伤透脑筋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须藤点了啤酒,而卫则要了乌龙茶。

  

  “当警察真是辛苦啊!”

  

  “嗯,侦办每一个案件都一样,忙得几乎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我老婆也烦透了我这个工作,离家出走了。”

  

  

  “那真的是……”

  

  

  “我有个儿子,正在念高中。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乱七八糟的。哎!我那儿子不喜欢念书,将来像靠玩音乐混饭吃,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

  

  

  “……”

  

  

  “啊,对不起,竟然提起儿子……”

  

  

  卫苦笑着说道:

  “没关系。对了,您说有事要问我,到底是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啦!刚刚我说过了,那个老师的命案,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所以我想先就有关系的人询问一些事情。”

  

  

  卫喝了一口送来的乌龙茶,然后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啊……”

  

  

  “我只知道他是我儿子学校的老师,葬礼时还来过。我听到新闻时也吃了一惊。”

  

  “我也一样。由于职业的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人的生生死死,可是这次事件发生的场所……”

  

  

  “在游泳池。”

  

  “嗯,学校的游泳池。凶手为什么要选在那里,在那么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行凶……难道是突发的案件吗?不,应该不是吧!可是学校方面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也没有行凶的动机。”

  

  

  “……”

  

  “我曾试着把事情倒过来想。凶手是不是非得在那个地方行凶呢?即使是冒着可能被看到的危险。这么一来,在游泳池杀人就有某种含义了。”

  

  

  话说到这里,须藤停下了话匣子,在杯子里倒了啤酒,一口气喝光了。

  

  

  “可是……”

  

  

  “可是什么?”

  

  

  “就算是预谋杀人吧,其中也有疑点。”

  

  

  “什么意思?”

  

  “我是指杀人的手法。一般而言,如果有预谋,那么凶手应该会用刀子之类的凶器。可是,被害人身上并没有刀伤,只在头部有被有棱角的木棍之类的东西殴打过的伤口。凶手并没有打算以此造成致命伤。”

  

  

  须藤拐弯抹角的说法终于让卫感到不耐烦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纯粹是我个人的推测……凶手一开始就不打算在游泳池边杀人,而是企图让被害人溺死。被害人是体育老师,而且是柔道黑带,照一般的想法来讲,这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计划。我甚至怀疑凶手不只一个人。”

  

  卫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他很想在这个时候自首,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复仇的行动才刚刚开始。

  

  “可是这并不对,凶手确定只有一个人。而且他利用被害人在游泳池中挣扎时将之杀害,并不想一击就要了被害人的性命。”

  

  

  卫伸手拿起杯子,把乌龙茶端到嘴边。

  

  “好强烈的杀气啊!凶手应该就是这样杀了那个柔道黑带的体育老师。不论是多么孔武有力,或是会不会功夫,任何人在腾腾的杀气前都会失去抵抗的能力。当凶手显露出强烈的杀气时,一般人都会变得手足无措,只知道害怕。”

  

  

  卫恢复了原来的镇定,说道:

  “你这些话真教人毛骨悚然啊!”

  

  “是啊,是很恐怖,若只是金钱上的瓜葛,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意;女性也不可能有这种力量。事实上,被害人也没有女人方面的问题。”

  

  

  “哦!”

  

  “那么,有什么人会对这么一个体育老师发泄这么大的怒气呢?没有!不管我们怎么找,一直到我们听到某个传闻……”

  

  

  我岂能栽在你手上?卫在心中忖道。胸中有憎恨随着呼吸的起伏愈来愈盛。

  

  

  “听说被杀的老师曾经体罚过某个学生。”

  

  

  “原来如此。”

  

  

  “那个少年后来自杀了。就是你的儿子。”

  

  

  卫抬起头来。须藤盯着卫的眼睛说道:

  “凶手就是你吧?”

  

  卫避开须藤的视线,看着吧台对面的墙壁。墙上挂着一幅覆盖白雪的山岳照片。那是一座壮丽的山。真的会有那么尖挺的山峰吗?卫心里想着。

  

  

  卫又看着须藤的眼睛。

  

  

  “证据呢?”

  

  

  须藤耸耸肩。

 

  “没有,完全没有。所以我才会对你说这些话。同样为人父亲,我很了解这种心情。可是,有罪就该接受制裁。”

  

  就算是去坐牢,甚至被判死刑,对现在的卫而言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如果现在就自首的话,那些满手脏污的人就得以逍遥法外了。这是最不可原谅的事情。

  

  卫憎恨着眼前这个身为执法者的须藤。法律这种东西,如果可以彻底查明诚死亡的真相,可以让犯人尝尝和诚一样的痛苦的话,自己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可是法律却充满了漏洞,无法把诚还回来,甚至无法查明是谁杀了诚。既然如此就算了,就由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讨回公道吧!

  

  

  这种憎恨、轻蔑须藤刑警的心情,使得卫恢复了冷静。

  

  

  “如果我……”

  

  

  卫一开口,就看出须藤开始紧张了。

  

  

  “如果我是凶手,我回去自首。”

  

  “嗯,事实上我也这么认为。因为你心胸坦荡,不是那种可以掩藏罪行,继续过太平日子的人。”

  

  

  须藤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搔了搔头,叹了一口气。

  

  

  “这倒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推理。可是,事实可不像小说啊!”

  

  

  卫一口喝光了乌龙茶。

  

  

  

  由于卫回来得晚,夏美已经先睡了。可是她觉得好像听到玻璃窗破裂的声音,于是睁开了眼睛。心想……啊,终于回来了!

  

  

  夏美从棉被里爬起来,打开纸门。

  

  可是那不是卫。她看到了三条人影,正在起居室里翻箱倒柜。夏美吓得心脏都快听了。她的膝盖不停地发抖,可是仍然使尽全力大声呼叫。

  

  

  “小、小偷啊!”

  

  

  黑暗当中响起了简短的对话。

  

  

  “糟了!”

  

  

  “快逃!”

  

  人影一齐跑到楼下的店面,企图逃出去。其中一个被什么绊倒了脚,跌了一跤。夏美死命地追上去,想抓住小偷的背。一阵你推我挤,小偷还是逃走了。

  

  

  夏美打开电灯一看,橱柜和架子都已经被翻得一团乱了。

  

  

  夏美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当场无力地蹲了下来。

  

  

  “对了,打电话报警!”

  

  

  就在她正要拿起话筒的时候,卫回来了。

  

  

  “阿锵!刚、刚才有小偷。”

  

  

  卫看着乱七八糟的起居室。

  

  “我跟小偷拉拉扯扯,在其中一个小偷的脸上抓了一把,抓下了一层皮。啊!我得赶快报警!”

  

  

  “不用了!”

  

  

  “咦?”

  

  

  “啊,对了!存款薄,还有我的私房钱!”

  

  

  夏美急忙跑去检查柜子。

  

  

  “还在!真是太好了。阿锵,没事了。”

  

  

  “哦!”

  

  

  卫在东西散乱了一堆的起居室坐了下来。

  

  

  “阿锵,我有话跟你说。”

  

  

  夏美在卫的面前坐了下来。

  

  

  “什么事?”

  

  

  “你跟警察先生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

  

  

  “不会没什么吧?警察怎么会没事就往我们家里跑?”

  

  

  “……以前也来过?”

  

  

  “来打听不在场证明什么的。”

  

  

  “这样啊……”

  

  “我当然是不相信那种事,可是那一天,就是雨下得很大的那一天,你出去外送,好久才回来啊!”

  

  

  “是这样吗?”

  

  

  夏美哭起来了。

  

  

  “告诉我!告诉我实话!”

  

  

  “不要说这些无聊话!”

  

  

  “我们是夫妻呀!不要瞒着我,快告诉我实话!”

  

  

  卫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我知道啦!你想问什么,我都会老实说。”

  

  夏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睁大了眼睛,眼中闪着光芒。好漂亮的眼睛啊!卫不禁在心里想着。

  

  

  “宫崎老师……”夏美说着顿了一下,“是你杀的?”

  

  

  卫强装出笑脸,慢慢地摇了摇头。夏美见状微笑着抱住了卫,卫也紧紧抱住她。

  

  

  “小傻瓜!你肚子里有孩子,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人家担心嘛!这样对胎教不好呀!”

  

  

  “嗯……我知道,别哭了。”

  

  

  在卫的怀抱里,夏美心满意足地点了好几次头。

 

第九章(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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