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泪水里的鱼

有没有觉的海水里的鱼，尤其是深海，都有着非常美丽的外表，作为一条鱼，我以为，那是因为她们生活在人鱼公主的泪水里，作为一条鱼，我也渴望深海里的生活，可惜的是，我只是生活在鱼缸里。

　　阿鱼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然后就坐在电视机旁的地毯上，左手拿啤酒，右手拿巧克力，看她看过100遍的《电子情书》。她毫不怀疑她会很短命，这不仅仅是由于她右手上的生命线很短，也是因为她的生活方式简直是一种亵渎和浪费。

　　阿鱼用很标准的美语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电影里的对白，心满意足的站起来，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记起自己曾经是外文系的高才生，模模糊糊里，她还回忆起了大学时的一些光辉岁月，那残存着荣耀的往事，去她已经久远。回忆仿佛也是种体力劳动，阿鱼觉的头疼欲裂，究竟是啤酒喝的太多还是回忆的力量触痛了她一些尚未凝结的疮疤，又要思考，又要选择，岂非又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人为什么总是要想事情呢？为什么不能象鱼一样，只是负责游而已？

　　阿鱼到里屋拿衣服，看到阿扬还是在蒙头大睡，他的头发很脏了，可是他自己却不觉的，“我介意吗？”阿鱼在心里问自己，转而又觉的这样问很无聊。既然已经接受了阿扬，也就同时接受了他的一切，是必须接受吗？或者也不是，阿鱼不愿意多想，否则又要头疼了。她吃力的穿上外套，觉的那很沉重，她很想要一件轻暖的大衣，那是她在这个冬天里唯一奢望的东西。阿鱼系扣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肩膀上有一层灰蒙蒙的尘埃，而她和阿扬的爱情是不是也罩了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她有些迷惑究竟是什么给了她这种感觉。她想起昨天晚上她加班回来疲倦的躺到床上，黑暗里，阿扬的手伸过来，带着一点理所当然的侵占，认识五年，阿鱼第一次拒绝和阿扬做爱。她知道阿扬很介意，因为早上起来她看到地板上零散的烟灰和一缸的烟蒂。除了抽烟和做爱，还有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这个男人还会干什么？

　　擦了一点简单的口红，阿鱼出门，外面下雪了。她隐约记得，她第一次踏上这个城市也是个雪天，那个时候的阿扬很体贴，而且西装笔挺，阿鱼承认自己是个很虚荣的女人，站在阿扬身边，她很骄傲。她认为身边这个男人值得她突破重重阻力，放弃一份很优越的外企工作，不远千里的来到他身边厮守。

　　阿鱼来到售楼处，她所在的房地产公司正负责一片花园别墅的出售。她看着公司邻街的玻璃窗，那上面斑斑驳驳的满是污迹。她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就仿佛禁锢在一个混沌的容器里，有些想突破却找不到方向，有些有了方向却久久无法突出重围，还有一些却并没有突围的打算，只是在混沌里摸索，没有边缘。因为不知道痛苦具体的样子而感觉不到痛苦的来袭，是不是也是一种快乐？阿鱼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这可能又是一个上当的客户吧，兴许下个星期的生活费，就着落在他身上了。阿鱼摆出自己最动人的微笑，开始了口若悬河的介绍。从小大人就教育阿鱼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可惜她竟然生长在一个诚实并不受宠的年代里，她并不为自己谎报别墅的装修豪华、设备齐全、交通便利而感到惭愧，因为那些人都很有钱，他们买别墅也并不是要个安身立命之处，这也许只是他们炫耀成功的筹码，是他们展示财富的手段，那何不让他们痛快的挥霍一番呢？隐隐的，阿鱼还有种劫富济贫的豪气。

　　济贫？就是接济阿鱼吧。阿扬实在很聪明，甚至是聪明的过头了,所以当他受伤的时候往往学不会怎样去面对，他只是逃避，用尽各种方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总之，他要把沉重的包袱丢给别人去背，哪怕是丢给他心爱的女人去背呢。在阿扬没有在股市上失利之前，阿鱼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颓废、暴躁、荒唐。她不想斥责他无情或者是不负责任，但是他的确是自私的。阿鱼想，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的爱情，她兴许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吧！可是也许，她在下一秒钟就会在沉重的负荷之下跌倒，而且是永远的跌倒。一条鱼，究竟有多少能量，谁也不知道。

　　中午有人请阿鱼吃饭。他是个中年商人，上个月他向阿鱼买了两栋楼。也许是阿鱼的巧言辞令打动了他，他还答应阿鱼介绍朋友来买楼，并且频频邀请阿鱼出入各种豪华的大饭店。当他提出要阿鱼跳槽去给他当秘书，并且三番五次的向阿鱼倾诉家庭苦闷的时候，再笨的鱼也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阿鱼漫不经心的夹了一块三文鱼到碟子里，其实她听的很仔细，面对辛苦的生活，那个虽然并不牢稳的金笼子也成为了一种可以选择的诱惑，因为在她冰冷的鱼缸里，不仅没有富足，更没有幸福，何况，她的鱼缸也只是玻璃做的，脆弱的不堪一击。想着阿扬，她的手不禁在颤抖，“如果我走了，他依靠什么？”阿鱼在恍惚里并没有尝出这家声名赫赫的日本料理究竟妙在何处。饭后，当她坐进商人的银色奔驰里，她作祟的虚荣心又在拉扯着她的理智,但是至少在今天，阿扬的影子还是战胜了商人手上名贵的钻石戒指。

　　晚上下班路过菜市场的时候，阿鱼看到了一个卖金鱼的老婆婆，她在卖一种袖珍的鱼缸，里面还有散碎的石子和绿绿的水草，一条两条小鱼在里面悠闲的游着。买好了菜，阿鱼终于下决心买了这样一个鱼缸，她挑了一黑一红两条大眼睛的鱼，并且以坚韧不拔的毅力说服老婆婆把价格下调了一元五角。

　　阿鱼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里。阿扬还在睡，而且还没有关电脑，这让阿鱼想到了下个月的电费问题，近来总是超支，阿鱼看着的自己买来的两条金鱼，不知道究竟拿什么养活它们。匆匆忙忙的做饭，然后把阿扬的一份留在锅里，阿鱼是做两份工的，七点到十点，她在一家英文报社做校对，每看10000个字就可以拿到20元。在她出门之前，阿扬只和她说过一句话，他说啤酒和香烟已经没有了。

　　三个小时以后，阿鱼再次回到家里，这次阿扬没有在。阿鱼跌倒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长时间的校对工作让她整个人都发晕，眼前晃动的全是莫名其妙的英文字母。

　　电话铃响了好久，打破了阿鱼布满字母的噩梦。她沉沉的拿起听筒，是妈妈。

　　阿鱼突然想哭，可是她又想，不能让妈妈太担心了。于是她还是笑了."妈妈，我很好，刚和阿扬到外面吃饭回来。他？他出去谈生意了。过的很好，真的。妈妈，你放心好了。弟弟呢？爸爸呢？……”妈妈在放心之后，开心的放下电话。而阿鱼也在茫音响起的同时从她虚构的幻境里落回现实，她面对的，是越搬越小的房子，是越来越沉重的帐单，是一份越来越稀薄的感情。她想，也许在这样的生活里，沉重的负担就是水，感情就是赖以存活的空气，而她真的就是一条游的很吃力的鱼。

　　窗外有月光照进来，虽然是一弯月牙透出的淡淡余韵，却仍是美的让人窒息。月光下，阿鱼突然抱起她心爱的鱼缸，号啕大哭起来，因为她发现她的小鱼已经漂浮在了水面上了，生命，总是去的那么轻易而悄然。

　　阿鱼看见自己的泪水滑进鱼缸里，惊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

[ Last edited by 爱是唯一 on 2003-7-12 at 14: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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